14
關雎園。
寧妍旎看到後面不遠處那荷花池苑的時候,不由得勾起了些不好的回憶。那夜泅着水和吹着風的不愉快,齊齊湧上了心頭。
兜兜轉轉,這次廷花會在的關雎園,原來就是上次荷花池苑的盡頭。
外頭候着的宮人見了,忙上來引着寧妍旎入園。
過了紅瓦白牆,關雎園內,花豔葉綠。
裏頭本就滿是繁花綠意,現在又正好是怒盛時節。人走在裏頭,不似處在深深宮院,倒像走在十丈花林,幽香陣陣。
園中有長亭,沉香亭。朱紅亭柱,棗紅亭頂,亭頂八角延伸擴至半空高。亭兩側還有抄手游廊,廊檐上也盡是朱漆雕着畫。
亭內布着十八張芙蕖式紅漆案幾,搭着黃花梨透雕交椅。
案幾上已經擺好了明窯出的美人觚和細頸長瓶,還有些許的花枝在案上放着。
這裏原本就修葺得極雅,本來就是盛暑的時候,貴人們用來乘涼賞玩的。
寧妍旎到的時候,姑娘們多已經落坐在亭內。
宮人魚貫地端來茶水。蓮瓣茶瓯端放上案幾,姑娘們又遙相對着互笑得舉了杯。
“本來以為夏天還是綠葉更出彩,但是想不到這邊的珠蘭芍藥還有虞美人這些花,開得都這麽好。”
寧妍旎沒敢喝這茶水,她折了一枝開得很好的珠蘭,跟着身後的阿栀說道着。
阿栀站在身後,俯着身聽了就抿嘴笑,“公主到這宮中這麽久,宮中這許多地方都未曾踏足過,可能這才不知道。”
這兩年在這宮中,成天憂心忡忡,是沒什麽閑情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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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下好幾處都是三五姑娘聚在一起輕聲談笑,還有些姑娘只是靜靜在觀花。
眼前這的人雖然她是不認得幾個,但姑娘們大多長得都挺好看,可是比花還養眼。
偶爾出來走走也好,寧妍旎手上把玩着剛才折下的那枝珠蘭,放低了細嗅。
這些日子避開了那些煩人的事,讓她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
現下,寧妍旎連坐姿都開始有些許的懶怠。
寧妍旎擡眼看了下太子妃。太子妃今日着了一身妃色的宮服,身直面正,此時坐在亭的最中間位置,正舉着花枝跟姑娘們講着些什麽。
姑娘們都圍着太子妃打轉,寧妍旎樂得清清閑閑坐着。
她又取了幾枝萱草芍藥,準備到時湊成一紮綠意帶回承禧宮去。
寧妍旎還在凝神挑着花草時,一個陌生的聲音驀地響起在她耳邊:“诶,別的姑娘都在看着你,你怎麽還能好像旁若無人?”
這個聲音的主人忽然就湊了過來,驚了寧妍旎一下。
亭內間布局的案幾都是錯落着的,可以随意擇位坐下,寧妍旎就挑了個兩旁沒人的位置。
這麽久都沒人來坐的位置。現在這花會已經進行到了大半,不定都快結束了,這個姑娘倒是不請自來就落座在了寧妍旎隔座。
她與寧妍旎之間隔着一個位子,身子卻是挨寧妍旎挨得很近。說話時,還頗熟稔地用手肘掣了寧妍旎一下。
動作的幅度不大,力氣倒是不小。
寧妍旎剛準備側首去看清楚這人是誰,毫無防備地,身子就被陌生姑娘的這一下掣得身形一歪。
她放在幾上的手也跟着趔趄的身形一松,花草都落了一地,
那姑娘顯然也被寧妍旎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吓了一跳。
她趕忙伸手扶了寧妍旎一把,堪堪在寧妍旎要倒地時穩住了她的身形。
“呼。”那個大手大腳的姑娘顯然舒了一口氣,心道她這不也就是輕輕碰了一下。
寧妍旎也跟着吓了一跳。
放在寧妍旎腰窩上的那只手,跟被火燎似的。見寧妍旎沒事,那手立刻就收了回去。
寧妍旎也緩過神來,這才終于看清身旁女子的模樣。
年紀可能比她大些許。
這姑娘的面容有些嬌俏,眸光熠熠,臉上是明明白白的笑意,看着和其它溫文的姑娘倒是很不一樣。
寧妍旎知道在亭內看着她的目光中,多有打量的,有好奇的,更多的,可能還是不懷好意的揣度。
但她倒是沒有想過,還有這麽直接來跟她搭腔的姑娘。
那姑娘見寧妍旎盯着她,就順便自報了家門:“我是太常餘家的。”
“你可能在宮裏也聽說過我了。我就是那個不知好歹拒絕了皇後賜婚四皇子,還厚顏無恥肖想太子的那個餘家小姐。”
寧妍旎才發現,這姑娘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好聽。沒她的人嬌俏,還有些許啞,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傷寒了。
只是這麽一個介紹。
終于是想起來有這麽位小姐了,寧妍旎也更是愣怔了好一會,剛才好像一直也沒見到她。
自她記事,她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有人這麽介紹自己的。
看着寧妍旎杏眸睜得圓大,餘家小姐便又用手肘了她一下,這次的力度倒是小上很多。
她說笑着寧妍旎,“太子妃見了我可是笑不出來。你再這樣看着我,太子妃回頭得不高興你了。”
可不得是,餘家小姐在宴上可是明晃晃為了太子才拒絕的賜婚。
“這倒是不緊要,太子妃之前也是對我笑不出來的。”現在估計也不太能笑得出來,寧妍旎好心地溫聲安慰了下餘家小姐。
看着餘家小姐身量還挺高,四肢修長的,她坐着彎着腰就在撿剛散落在地上的花。
寧妍旎剛想俯身,幫忙一起撿着落在地上的花草。
低頭就見餘家小姐那頗大的手,在地上就那樣随意一揮再一捋,就把掉落的花都握在手上,二話不說就遞還給了她。
她的動作幹淨,利落,還很是無情。
寧妍旎看着珠蘭那珍珠般的花朵兒都已經快禿了,默了默,複而開口跟餘家小姐道了句謝。
餘家小姐還笑眯眯地跟她說着不用謝。
餘家小姐案幾上是一個細長頸的單色釉裏紅甁,繪着幾尾游魚。
瓶身好看,只是瓶內空無一花,餘家小姐的手裏和案幾上也都空空的。
看着餘家小姐還在對她笑,寧妍旎擡手就選了幾枝她折好的花放入那單色釉裏紅甁。
花苞在上,花材在下,淺深高低錯落得剛好。
餘家小姐面上的笑就淡了下來,她看着寧妍旎,語氣不明所以,“你這是?”
“你不是喜歡太子嗎?”
寧妍旎說這話的時候,湊近了她身旁,聲音壓得小了些,“插花賞花這些小事做做樣子也好,宮裏唇舌多,別讓人說了閑話去。”
餘家小姐頓了很久。
她當然知道宮裏唇舌多。
只是她這一向也不是個好人,寧妍旎竟然還想着為她好。
餘家小姐轉眼,看寧妍旎還在折枝,就甕聲甕氣地問寧妍旎,“你不覺得,我是厚顏無恥地肖想太子?”
她這樣,能哪樣。她的家世相貌才情無人看到,放在亭內皆是普通,不說跟太子妃比,就算跟楊尚書家的小姐比,旁人也會說她差了一大截。
落在那些人的眼裏,她自然是厚顏無恥肖想太子。
寧妍旎聽了也是怔了一下,像是也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她很是輕柔地搖了搖頭,“不覺得。”
寧妍旎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慢,卻很真誠。誰的情意都不能被輕易踐踏的,她一直是這樣相信。
寧妍旎手裏又拿起幾支花蘭,微垂可見的精致眉眼。
湖色的軟緞錦裙,這麽幹淨的顏色配她瓷白的面容,襯得她整個人清清透透,濯濯無暇。
這種容色,實在是想讓人不注意都很難。
餘家小姐看了她許久,站起身,沒說什麽話就走開了。
寧妍旎有些奇怪,她擡頭看着餘家小姐離開的背影,在女子裏身量确實算是挺高的,但纖細有餘,行走間頗大方落落。
很快,餘家小姐回來了。
見到寧妍旎打量她的模樣,餘家小姐漲紅着臉,塞給寧妍旎一個魚肚白的錦袋。
看寧妍旎不解地看她,餘家小姐咳了下解釋道:“拿去泡水,延年益壽。”
寧妍旎好奇地伸手打開魚肚白錦袋,裏頭裝了一堆粉末。
寧妍旎輕嗅了下,大概知道,這是,“淩霄花?”
“可真聰明。”餘家小姐一手支着腦袋看着她,很認真地說着,“淩霄花粉入眼不會致死,但會傷人,拿去泡水正好。”
雖然前言有些不搭後語,但是寧妍旎拿着它,道了謝,說會小心的。
看着寧妍旎把魚肚白錦袋系在腰間,餘家小姐臉上卻是顯出了兩分躊躇。
這和餘家小姐剛開始的笑意盈盈可是差很多。
寧妍旎自然是看?蒊了出來,剛想問她有什麽事。
但天色不早了,大家已經起身了,手裏還捧着各色各樣的花枝。
她還來不及問,尖嗓子的宮人就在此時支棱了一聲起來:“容妃娘娘到。”
容妃這時間點掐得,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不想來。她再晚來一會,大家便都走了。
亭內準備離開的衆人又停了下來,紛紛對着來人行禮。
寧妍旎也跟着衆人起了身。
只是剛起身,她的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那力道還挺大,寧妍旎順着拉着她的那只手腕子看過去,就看到了臉上帶着遲疑的餘家小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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