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星月在天幕冒了些尖, 黑便是也布上了。擡眼望去,濃韞無邊,正是溫香軟玉在懷的好時刻。

季經彥今日宿在自個備着的私宅。

最近朝堂不順, 成國公府風波也不斷,季經彥幫不上手, 家裏人索性趕了他出來安生。季經彥心大, 也樂得自個在私邸裏胡鬧。

宅裏屋內, 四壁皆是高潔白石磚, 檀木桌椅上雕着花木紋樣。

月藍色紗幔掩着菱花木窗,往裏去,床榻前還以一扇三折春睡海棠屏隔開。雖然比不上國公府, 卻也是巨室富貴。

季經彥正端着茶, 看着眼前說要自薦枕席的女子。

她生得尚算是出色,才情也好。一襲彩霞百水裙, 随雲髻上兩支石榴紅玉發簪。天庭飽滿富貴相,一雙杏眸帶着風情款款。

季經彥也沒想到還有女子有這毅力, 從秋獵那頭追他追到了盛都。

望着她那雙持着情愫的眉目,季經彥滿意地點了點頭,“本官可不喜歡迫着良家婦女,你再說一遍, 你可是自個願意的?”

回月福身,眸中情意盈盈道着, “自上次, 大人将回月送到了他人帳中,回月便暗自垂淚了許多回。還好那位公子沒碰回月, 徑直便遣了回月出來, 使得回月這清白的身子, 能在這時找到大人。”

回月說着,意有所指地将身子往季經彥跟前傾了些。

季經彥也想起來,當時他是将她送去到了寧子韞帳中。寧子韞領情地收了,卻沒要,後來好像是還把她從帳中轟了出來。

當時秋獵走得匆忙,他也沒去管那些個女子。

沒想到這個小女子,竟是來了盛都。今日在街上,她攔下了他轎時,季經彥都差點想不起來。

“來,本官的乖乖,倒是本官上次苦了你了。”季經彥扶起了回月,“在盛都之中,有什麽想要的,你盡管可以告訴本官。”

雖是知道對方心底裏也沒什麽真情,所求多半只是富貴。但到底還是有些淺薄的淵源在,季經彥還是述了幾句衷腸,牽着她的手便要往榻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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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昏暗得正好,燭火就不用了。

季經彥轉身離榻,上前想熄了燭火,一道人影卻先落在了燭火前。縱躍而下的陰影,驀地籠了大半間屋,吓得季經彥一跳跳得老遠。

“季大人,是我,杭實。”看着季經彥面色大驚就要叫人,杭實忙攔下了他。

天色都不早了,還以為遇到了賊人,季經彥驚魂未定地開口,“杭大人,你可真是會挑時候。這個時辰了,杭大人找本官到底有什麽事?”

寧子韞身旁本就沒有女子。先前宮裏循着祖制,派給皇子們啓蒙的通房女子那些,寧子韞心下生厭,看都未看,杭實自然不可能重新去尋了她們過去。

思來想去,杭實覺得這事還得找季經彥,找了小半響才發現季經彥竟然跑來了自個私宅。這事也不好細說,杭實這下就直接了當地開了口,“季大人,想問你尋個身子幹淨清白的女子。”

“性情溫順些,要會伺候人。面容需得姣好些,現在就要。”

“最好是杏眸小臉,弱質纖纖。”杭實想了想,又加上了這一句。

季經彥的目光呆了呆,手也跟着抖了下,這杭實當他是什麽人呢。自中了探花,他這勾當可很少做了。

但是這杭實是寧子韞身邊的人,這般忙着,估摸是為寧子韞來的。國公府現在也沒公然和寧子韞對反,季經彥圓溜的眼珠子一轉,伸手指了指回月,那不可就正是杏眸小臉,“或者,杭實大人你看看此女子,可還行?”

“清白幹淨,本官可還沒碰過。”季經彥舉起了雙手。

回月僵了僵,但是很快反應回來後,臉上笑靥便是溫婉生花。她福身對着杭實,柔言軟語,“自當聽從大人安排。”

回月是在季經彥的宅裏重新換了一身衣。

季經彥讓她換了一襲軟緞的華裙,發上的簪也重新挑了樣式,往幹淨的清水芙蓉選。寧子韞見過的女子多是高門貴女,尋常的妝扮怕是寧子韞根本看不上眼。回月要想出彩,還不如清夭獨特些。

只是有的女子,不用妝扮,單是站着就灼灼得讓人移不開眼。

季經彥遺憾地想起了寧妍旎,這會宮城正是風口浪尖時,他什麽時候才能去提親。

他搖了搖頭,回月見狀便立即緊張地打量起了自己,“大人,貴人可是不喜歡回月這樣的?”

“沒有沒有。”季經彥擺了擺手,語重心長地囑咐她,“機會就在眼前,這位貴人可不同尋常,今後皇家滔天的富貴,你今夜就自個把握了。待有來日,你只需記得本官今日相助就行。”

想起不需要回到那些破瓦爛牆的庭院之中,回月心下便是激動不已,她連聲應是,然後問着季經彥,“大人,那回月冒昧地請教下大人,那位貴人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聞言,季經彥還在擺手的動作便是一頓。

寧子韞喜歡什麽樣的女子,他寵幸過誰麽,好像沒有。寧子韞本還定了年後要迎娶他庶妹,但是這下看起來,能不能成都不好說。

這問題屬實有些不好琢磨了,季經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剛沒聽杭大人說麽。杏眸小臉,性情溫婉,會伺候人。我看你就差不多,溫柔些,知情識趣些,男的嘛,都喜歡這樣的。”

“好了,趕緊去吧,別讓貴人久等了。”

回月便連連點頭,跟着杭實,蒙着眼上了轎,匆匆往宮城而去。

待回月摘了蒙眼的綢布,便見到月下的朱紅宮牆都染成了沉沉的藏青色。

回月輕着步子,安分地微垂着頭,跟在杭實身後過了長廊,又經閣院,最後來到那偌大的殿門前。

看着巍巍的廷殿,回月的心就激顫得險些停了。

“裏面是什麽人,你不需要管。”杭實心裏有些不踏實,現在他也有些摸不準寧子韞在想些什麽。

杭實只能最後一遍警誡着回月,“若是伺候不好,會發生什麽也說不定。”

杭實轉身,敲了敲殿門。得了裏面低沉的一聲應,杭實便推了門,示意回月自個進去。

回月進去後,才覺得季經彥張口說的都是假話。

她溫柔小意地朝着殿裏的人福了身,但那人語氣很冷,就只讓她走近些。回月不敢耽擱,腰肢款款地溫婉走上前去。

殿內布好的桌案上,擺放着的不是一盅一盞的小酒,而是幾大海壺擺在那。

但回月哪能露怯,她配合着貴人手中的酒碗,吃力地擡起一海壺,為他斟着酒。

寧子韞正冷眼看着回月,酒喝完,她就為他斟上酒。碗裏七分滿後,她就停下未繼續斟。

很好,很懂事。想起那張不情不願的小臉,寧子韞狠地擲了手裏的碗,他冷聲喝道,“把臉擡起來。”

回月順從輕柔地擡起了頭。見着眼前的貴人,竟然還是原先之前篷帳中的那個帳主人時,回月的心微微一滞,但是很快便恢複了過來。

她溫柔乖巧,杏眸桃腮,端坐着的體态也很是妖嬈,嘴上說着的話也都是他想聽的。

但寧子韞看着面前的這個女子,就是不滿意。

他一點也不滿意,不順心。

被寧妍旎撥起的氣一直悶在他心上,他想發洩在寧妍旎身上,讓寧妍旎為她的嫌憎不願啜着泣,求他放過她。

讓她哭着,說她以後一定會只為他一個人哭,不再讓他人沾染她半分。

但是寧妍旎根本不會,她求他放過她,那是因為他的脅迫,他的強逼。

他難道還真得只能找寧妍旎這一個女子不成。

現在,他身前這個女子,明明和寧妍旎長得有兩分相似。看看,那雙杏眸,那副身姿。

可寧子韞就是不滿意。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覺得完全地失了那股子火。可是憑什麽,寧妍旎的唇,寧妍旎的身,才讓他有想沾身的谷欠望。

寧妍旎哪會這麽乖巧為他斟酒,這麽毫無抗拒地順從他。她都是哭罵着他,杏眸中那般的瑩潤水光,他輕輕一碰,就要掉落。

她可真是好笑。不是因為這些什麽富貴顯榮,什麽權位滔滔,就來巴結讨好他。她要的,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孩婢女,還有那條小犬的安好。

寧子韞發狠地掀了桌。

杭實就守在殿門外,不敢離開半步。

想起這女子的相貌,杭實心裏也有些打鼓。他緊張地站着,想聽殿內的聲音,又覺得這好像不是他應該聽的。在這等到明日清晨,殿門打開,他也就知道了。

只是回月進去還未到一刻,杭實也才揣摩了一半的心思,殿內哐當一聲地響聲就直接傳到了殿外。

這般激烈得,杭實眼神示意殿外的守衛,不讓人進去攪擾。

只是,緊接着,一雙素手拉開了殿門,回月哭着走了出來,“勞煩,勞煩大人,送回月回去罷。”

她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哭腔,面上姣愁如西子,委屈和不堪讓一般的男子見了都不忍。但杭實面無表情,并且大失所望,杭實只想問她,“伺候得不好?”

聞言,回月掩面,哭得更厲害了些,“回月還未近身,貴人便說了句‘惡心’,然後就怒喝着讓回月滾了。”

杭實心下一梗。

揮手讓旁邊守着的人将她送回季經彥那,杭實心裏也沒了底。他尋思着,這夜還這麽長,他是不是應該再去尋個女子過來。

但是殿內的人已經喚人擡了冷水,好一會後,寧子韞從殿內走了出來。

他的面色沉沉,擡步便往書房走去,聲音冷得堪比臘月飛雪,“未處理的折子都呈上來。把人都派出去,再找不着太子,你便回朔北去守邊。”

杭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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