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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韞擁着寧妍旎的手緊了緊, 但很快,又松開了些。
她的雙眸閉着,唇瓣說出的話讓人感知到的都是寒涼夜裏的霜降。
榻間本就不算溫馨的氣氛, 随着寧妍旎這話更是直接在寧子韞的臉上覆結了一層霜。
寧子韞深吸了一口氣,“不可以便算了, 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
他上次已經說過, 他不想聽她再說這種自輕自賤的話。
過往的事能不提便不提, 寧子韞不再說話, 想讓勾起的苦寒歸回平寂。
他擁着她,也就只能這麽擁着她。寧子韞聽到了,寧妍旎還在說着, “阿棠現在怎麽樣了。”
寧妍旎這句話, 終于讓寧子韞想起來,之前在承禧宮那個心靈手巧做着糖糕的宮女。
宮城事變之後, 九皇子來找過寧子韞,将那個宮女要去了他的宮中聽他使喚。
想來那時的那盅骨頭湯應該也是阿棠煲的。
“我不會傷害她的, 你信我。”
良久的沉默之後,看着寧妍旎因着懸心擔憂而忍不住睜開的杏眸,寧子韞終于從嘴裏擠出了這麽一句話。
“只要你好好的。”
他說完,便看到寧妍旎将眸垂了回去。
誰也不想再說話, 一個是不願打破這暫時的平和,一個是不想打破這暫時的假象。
夜幕濃深, 只有星星點點的光影盈填着這短暫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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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就忙碌着的不止是新登大寶的陛下, 就連陛下的稚弟,也正忙着完成嚴苛夫子交代的學課。
“陳太傅又沒說今日非得完成, 你這一直在我耳邊提醒着作甚。”九皇子睜着圓目看向剛魚肚白不久的天際, 不滿地道着。
他剛練完箭, 從教武場下來。
身上帶着汗的武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一旁守看着的貼身宮人便來提醒他,年前陳太傅交代的學課他還沒完成。
見九皇子不滿,貼身宮人還有心勸着說,陛下屆時要是問起來,那就不好了。
還沒等這宮人多勸兩句,就聽到九皇子悶聲嘀咕了兩句,“瞧你這奴才說的什麽話,竟然能把我四哥都給說來了。”
寧子韞很少親自過來九皇子宮中。
因為九皇子一向主動,老喜歡往寧子韞跟前跑,寧子韞沒有來這的必要。直到這些時日,寧子韞忙起來,九皇子也識趣地不再老去吵着他。
現在這宮人剛說完學課,寧子韞就出現了,一下子九皇子還有些怵得慌。
“四哥。”九皇子胡亂用袖口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就起身向寧子韞走過去。
之前那些人都是瞎了眼,他四哥就是龍章鳳姿,連穿着一襲常服,都有寒潭鋒玉的威銳之勢。
宮人已經端了熱茶上前,九皇子随意慣了,懶得更衣,便同寧子韞一起坐下。
九皇子有些嘀咕地開了口,“四哥,大年節的,我的學課晚兩天再做也是行的吧。”
寧子韞看了他一眼。
本來寧子韞就不是特意來問他學課的,但是既然九皇子自個提了起來,那肯定就是心虛。
寧子韞淡淡說道着,“怎麽,大年節的,我連過問一下你的功課,都不行了。”
寧子韞較九皇子大了十三歲,可以說自九皇子曉事以來,都是半跑在寧子韞身旁長大的。寧子韞在谷底陰暗裏的時候,也就是九皇子,才敢陪在他身邊。
九皇子自然是相信寧子韞不會對他不好。
眼下寧子韞只這一句話,九皇子就老老實實了,“除了騎射,其它紙上的學課大多還沒做,這兩天我一定先完成學課再出去玩。”
寧子韞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端起宮人送來的熱茶,寧子韞啜上了一口。
他今日起榻起得也有些晚,本來想去言德殿,但想起了昨夜寧妍旎說起阿棠時那般的擔心,寧子韞便先來了九皇子這。
只是寧子韞倒是從不知道,九皇子宮裏奉上的茶是明前白牡丹。
茶湯帶着竹木味,是不俏不剛的濃淳,也是寧妍旎喜歡的茶。上回他們去承禧宮中,九皇子可還說過這茶有些花香,女子才會喜歡。
寧子韞眼皮撩起,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卻對他這眼神有了另外的意會,他揮手斥退了伺候的宮人,才開口小心地問着,“四哥,聽說阿旎皇姐前兩日落了水,她現在怎麽樣了。”
這事本來被寧子韞壓了下來,宮中沒幾人知道。但是九皇子這邊,寧子韞沒想過刻意瞞着他。
九皇子很是聰明。
寧子韞一個眼神再望過去,他就知道了寧子韞的意思,忙呼出一大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阿旎皇姐若是有什麽事,那我會難過死的。”
“死”這個字放在大年節聽着刺耳得很,寧子韞抿着唇再啜了一口明前白牡丹。
但九皇子卻比較心急,心裏藏不住什麽事。
見寧子韞也不再多說些什麽,九皇子又開了口,“四哥,那我等會去探看下阿旎皇姐,你可不準讓人攔我。”
九皇子這一身的汗臭,連隔着兩座遠的寧子韞都聞得清楚。
寧子韞擰了眉,看着九皇子那被汗水滲得顏色都深淺不一的外服,拒絕的意思溢于言表,“你先前不是已經去找了她那麽多次,她哪一次願意見你了。”
九皇子被這句話梗得無法反駁。
先前他秋獵耍賴扯着寧妍旎去了寧子韞帳中,後來寧妍旎便不再像之前那般對他好。
甚至連見他,都不願意見了。
九皇子有些失落,幽怨地想數落寧子韞,“這事還不都得怪四哥。四哥要是對阿旎皇姐能好些,順着她意些,阿旎皇姐會這麽讨厭四哥和我麽。”
九皇子是真的挺喜歡寧妍旎的。
但他哪裏知道,現在他的阿旎皇姐和四哥,已經是另外一種不可言說又糾纏不清的關系。
“待阿旎皇姐若是成了親,那更得疏遠我了。”九皇子還在止不住地低聲嘀咕。
但茶盞大力擲在桌上的聲音響起,驚得九皇子雙肩一抖,再擡眼看過去時,便瞅見寧子韞面色莫名有些不虞。
寧子韞問着他,“她宮裏的那個阿棠呢?”
被那一聲脆響震得凝了些神,九皇子看着那生了些細痕的茶盅蓋。
九皇子慢了半響,才想起了寧子韞說的這個宮女,“她還在我宮裏,活得好好的,四哥是想?”
“人還是先留在你宮裏。”寧子韞不知道生些什麽悶氣還是什麽怒,最後丢下這句話,就徑直離開了九皇子的宮中。
什麽成親,寧子韞回了言德殿,不再去想放阿棠回她承禧宮的那個念頭。
若是放阿棠回承禧宮,那寧妍旎對他的順從就會少幾分。寧子韞沒想到自己總是如此可恥,只想到用這些手段來脅迫于她。
寧子韞來去就這麽匆匆,留下九皇子在他自個宮中,對着那明前白牡丹還有些不解。
“主子,老奴有事要禀。”九皇子還在沉疑之間,一個兩鬓帶白的嬷嬷進了來。
殿內本就是一片的沉寂,嬷嬷不由暗道着,自己這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九皇子正渾身不舒服,都還未來得及換衣。
他四哥便罷了,連個宮人都要來攪擾他。九皇子眯眼瞧着,這嬷嬷還是他膳房裏的,阿棠應該就是她在管着的。
九皇子想發作的心抑了下,耐着性子問她,“到底有什麽事。”
方嬷嬷又恭謹萬分地行了個禮,新帝登基後,自家主子便也不同以往。現在方嬷嬷做什麽事都不敢像之前那般随意敷衍。
所以阿棠這事,她還得來摸下九皇子的态度如何。方嬷嬷說道着,“主子年前要來的那名宮女,今日好像是有些病了。”
“也不知是真是假,就賴在那不動。老奴喚也喚不得,請也請不動,也是完全沒了辦法。”
“這宮女先前對主子那般沖撞,主子也未對她有何懲處。所以老奴也不敢擅自做主,便來請示下主子,可要請個太醫來,為這宮女診治下?”
方嬷嬷言語間說得滿是無奈,一副自己不敢如何的模樣,最後還佝偻着身俯在了地。
年前阿棠阿栀本來是都困在內廷司裏,一直幫着裏頭的主司挑揀果品。餘還景那個時候常跑內廷司,叫九皇子看見了。
九皇子便去跟寧子韞要了阿棠出來,興沖沖地讓阿棠去他宮中的小膳房裏幫忙做糖糕。
就像上次在承禧宮那般,還讓阿棠澆些蔗糖漿上去。
但是那蔗糖漿最後沒澆上去,而是被其它眼紅的宮女端盤時換成了燒嘴的茱萸辣子。
九皇子本來很生氣,只是最後想起寧妍旎,他還是忍了下去。沒有多做懲處,只将阿棠撥去刷洗碟碗。
現在一聽又是阿棠,九皇子心裏就是生出了不耐,“長公主平日身子不好,都沒怎麽驚動太醫院的那些個太醫。現在你管着的宮女有些什麽小病小痛,就想讓太醫過來,倒真是比長公主金貴。”
方嬷嬷一聽,俯在地的身更是不敢擡起。
九皇子看着她佝偻的模樣,就想起那阿棠還不知道怎麽懈怠。
只是他剛才也應承了四哥。
縱是不能讓阿棠那性命影響了四哥和阿旎皇姐之間岌岌可危的關系,但是宮人都是幹着活的,嗑傷碰疼了一些,難道不是應當的。
九皇子回寝殿準備洗沐,懶得再看地上那老嬷嬷。
方嬷嬷俯着身,慢慢從殿內退了出來,再擡頭時,她心下已經是有了九皇子對這宮女的态度了。
方嬷嬷去取了一小瓶油膏,浣衣那的宮人就慣用這種。
這油膏氣味難聞,塗上去就跟在傷口抹了層厚重的油脂上去。
治不好傷,但能讓傷口崩不開,宮人做着事的雙手也不會滲些什麽污血出來。
拿這東西權當給那阿棠當藥用,她們也就只配用這些。
方嬷嬷冷着一張臉,推開了角落裏的一間小耳房。
內裏有十六張席榻,現在這個時辰,其它的宮女都已經出去做事了,就只有一席榻上還靜靜躺着一女子。
那女子裹着一床薄褥,似是累極了,在那發不出什麽多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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