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溫府初夏的時候, 不止林院裏的海棠開得好,寧妍旎住着的院裏,那移過來的枇杷樹上也是黃燦燦的一片果子。
茂盛的枇杷枝桠都伸出了院牆, 果子累累地将枝頭都壓彎了,就勸着她們去摘。
寧妍旎卻偏不想摘枇杷, 反而跑去摘兄長院裏的棗花, 要阿棠做點心。
黃綠的棗花, 花盤厚花梗又小, 一攢一攢的細小密集,沒有海棠花的好看,也沒有枇杷果的好吃。
阿棠那時也就十一歲, 手還沒現在這麽巧, 還苦口婆心地勸着寧妍旎,“小姐, 枇杷多好,摘回去了, 我可以炖那枇杷湯羹給小姐。”
“再說了,這棗樹好不容易開出了花。現在我們要是摘了這些棗花,那公子到時秋季在這樹上就摘不到棗了。”
寧妍旎不依,“兄長不喜歡吃棗。”
阿棠見勸不過就拉寧妍旎下來, 自己上去摘,“棗樹上的刺會紮手, 小姐你在下面等着, 我馬上摘好。”
爬站在棗樹上的阿棠還在嘀咕,她明明就也很怕樹上那些趴趴蠕動的蟲子。她的鼻尖緊張得都沁出了汗, 還在說着。
“總有一日, 小姐會覺得阿棠比阿栀更聰明, 更厲害。”
樹下,兩個婆子和幾個丫頭都還在笑着阿棠的較勁。阿栀聽見熱鬧聲也過來了,跟着大家笑過之後,就勸阿棠下來,讓她去摘。
阿棠已經兜滿了一個小布包,一溜兒從棗樹上下來。
她跑到寧妍旎跟前,從布包把手掏出來,伸着手讓寧妍旎看。
寧妍旎笑着低頭一看,随即臉上的笑就凝住了。
那哪有什麽棗花。
阿棠伸出來的,是一雙幹瘦血紅的、滿是裂開的手。新舊的傷口密密麻麻醜陋地布在她手上,咧着鮮紅暗紅的一道道口子,上面還塗了些什麽膏,傷口愈發地猙獰。
Advertisement
她的手指節還不正常地蜷着,寧妍旎想過去握她的手,卻怎麽也握不到。
樹上的棗花在一瞬就枯萎了。
寧妍旎痛苦地睜了眼。
還是在岑寂的夜裏,寧妍旎看着殿內那纏枝牡丹翠葉鎏金爐,從夢魇中清醒過來,劇烈地喘着氣。
原來是一場夢,還好只是一場夢。
“怎麽了。”身旁暖熱的胸膛擁她擁得更緊了。
寧子韞的聲音聽不到一絲的昏昧,他一直也還未睡着,就看着她在他的懷中不安。
寧子韞這幾日都宿在承禧宮內,擁着她就寝。
他不是什麽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但就擁着,哪能止渴。只不過寧妍旎對着他蓬升起來的谷欠望,一直選擇了視而不見罷了。
“寧子韞,放了阿棠她們,好不好。”寧妍旎仰着頭看他。
但寧子韞默了默。
他擡手将她臉上那涼濕的淚拭了拭,跟她再次說着,“她們沒事的。”
“睡罷。”
年節過完,冬末也就算是要過了。
先前寧妍旎落水病了的那些天,承禧宮內菱花木窗上都換上了厚厚的氈幔簾。
待寧妍旎漸漸好些了,她便讓宮人換回煙羅簾幔,不讓這窒着的宮內更是昏沉。
自她落了水,很多事不知不覺地就慢慢變了。
寧子韞跑承禧宮的次數是越來越多。
有那麽幾日,可能是因着政事處理得早,他就帶了書卷過來,在她宮裏看,靜靜挨在她身旁坐。
杏子不喜歡他。
之前每次見他,杏子都窩在寧妍旎懷裏怕得不敢動彈。後來寧子韞來的次數多了,杏子竟然變得還敢朝他吠,一副怒着讓他不要再來的樣子。
寧子韞沒有和這小犬多做計較。
他也沒有再迫着寧妍旎去迎_合他。
只是簡單地擁着她在榻。每次他有了些許情動,但看到寧妍旎別開臉,寧子韞淡薄的唇便會抿成了線,沒有繼續下去。
有一次的半夜,寧妍旎半睡半醒之間,衣裙都已被他褪得玉白未掩。涼激得寧妍旎不由地打了個栗,之後她再無多的反應。
寧子韞就那樣垂着眼看她,眸色不明。爾後他傳了冷水進來,在那四季菱紋屏後浸了大半會。
這個冬末,宮城內還挂上了遍宮的白燈。
宮鐘響了起來,太上皇薨了。
這消息來得有些突然,但又不算意外,寧妍旎知道的時候也沒有過多的反應。
只是曾經的皇後竟然跟着也殉了去,寧妍旎聽到的時候,卻有些難以相信。
她看着寧子韞,他在哭喪的大斂日裏,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多半分的動容。
大斂日裏,一片茫白之中,寧妍旎也終于看到了曾經的溫嫔,現在的太後。
所有的太妃嫔和她們的皇兒們都着了素服,按着位置跪好。在寧子韞面色平靜地讀了祭文之後,在場的人便都斷斷續續地哭着。
太後在最前,寧子韞站在她跟前,她亦是目不轉,耳未聽的平靜模樣。
端靜安素地就像寺裏的佛尊一般。
太後的眼神不是哀恸,也不是悲憫,而是眼神發涼。可能心也是發着涼,所以對眼前的這一切,毫不關心。
寧妍旎收回了看着太後的眸光。
她還沉在太後那滿是涼意的面龐之間時,寧子韞來到了她跟前,他俯身徑直扶了她起來。
“寧子韞,你幹什麽。”寧妍旎不由蹙起了眉。
她看了下大殿之內,還好所有人都沒注意到,或者說,沒有人敢看過來。
寧妍旎是晚輩,雖然不是真正的血親,但是按着組制,她也是需要跟着太上皇的兒孫們一起在這大殿之中哭跪三日,以示孝道。
寧子韞聽着她在這殿中還直喚他名,便是淡淡一笑。
他伸手幫她跪着時衣裙起的褶子撫平,語氣平和,“你身子不好,跪這一下就成了,沒人敢說道些什麽。”
素日裏,寧子韞說話間都是帶着威勢的。
寧妍旎曾看到有人來承禧宮請示他事情,寧子韞只是眉峰一皺,那人說話的語氣就開始戰戰兢兢。
大抵上位者都是這樣,輕易就讓人覺得害怕。
現在寧子韞這樣對她說,寧妍旎也懶得和他争。她帶着阿栀,就從這滿目發白的大殿離開。
別人還在哭孝和披白時,寧妍旎尋了打發時間的手活回來。
容妃來到承禧宮時,寧妍旎正好拿着針線。
寧妍旎手邊上的繡線,一團是刺目的大紅,另一團是紮眼的濃紫,在這滿宮城的孝白裏頭倒是頭一份的。
寧妍旎身旁還坐着寧子韞。
他的手裏拿着的是一卷書,還開口在同寧妍旎說着,“‘凡人遇偶及遭累害,皆由命也’,這話當真可笑至極。”
這話是《論衡》福祿篇裏的內容。
這幾日,寧子韞在承禧宮內,将這本書翻來覆去地看。
他分明是不信着裏頭的世俗是非理論,卻一定要看,看完還總跟寧妍旎說着裏面那些話有多愚不可及。
寧妍旎淡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言應他。
寧子韞倒是很習慣她這副模樣,手上的書卷徑直阖了回去。
安靜下來之後,寧子韞轉而看了一眼來承禧宮的容妃。他掃過的目光淡薄至極,完全沒有和寧妍旎說話時的那般好性子。
容妃心頭一梗,她也不知道自己挑的會是這個時候。
“我是來尋長公主的,長公主現在沒空,那我就改日再來。”容妃內心還在叨叨着,這的宮人怎麽回事,就直接把她往裏頭領了。
容妃說完,就想退回自個宮去。
但寧妍旎卻出聲喚了宮人給她奉了熱茶,“我現在有空,不用改日了。”
庭院的枝桠上已經冒出了新芽,芽尖兒細嫩得不行,在冬去後還有些寒峭的風中瑟瑟地抖着。
寧子韞冷着一張臉,起身離開了承禧宮。
他的茶盞被撤了下去,容妃心驚膽戰地坐到了寧妍旎對面。
這次,承禧宮上的茶水從金鑲玉換回了明前白牡丹。
容妃低頭啜了一口,砸巴出了些別的味道。
她看向寧妍旎手中拿着繡花試樣的帕布,那光澤絢得跟雲霞似的,一眼就瞅得出是南京雲錦。
當年太上皇盛寵她的時候,她也才得了小半匹,結果寧妍旎現在都拿着它随手來練繡花了。
“有事?”寧妍旎從她歪歪扭扭的針腳上擡起眸,看着容妃。
容妃都盯了她好一會,愣是沒開口。
現在回過神,容妃輕咳了一下,沒多少不好意思,就開了口道明了來意,“我想再嫁。”
“不是以現在的這個身份。我想,有個新的開始。”容妃緊張地看着寧妍旎,“在這宮裏的所有事情,我都會全部忘了,只希望能過好我以後的日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寧妍旎被這幾句話說得一下子有些愣怔。
寧妍旎上回肯幫容妃,問寧子韞怎麽安頓後宮嫔妃,也只是因為她想到,後宮的許多女子确實孤苦無依。
但是太上皇的妃子再嫁,這倒是很新鮮,太上皇得從墓裏爬出來了不是。寧妍旎有些不明白,“那你來找我幹什麽,你應該去找寧子韞。”
她當然找過了,容妃解釋着,“陛下已經下了旨,要安頓好我們這些未有子女的妃嫔。但是我,除了日後安生,還想一世富貴。”
這句話,上次容妃就說過了的。
一世富貴,寧子韞是懶得管她的了,所以容妃才想再嫁。
“我去找過陛下的,陛下沒有說不行。陛下跟我說,只要長公主你同意,他就答應。”容妃嘀咕着。
寧子韞這人真的是,莫不是怕寧妍旎不知道他的忍讓,偏要讓她來寧妍旎面前再跟寧妍旎道破一下。
容妃還在砸巴地說道着,“長公主,陛下連這麽大的權都給了你,皇室的臉面也沒放在心上。話說長公主到底是做了些什麽,像我上次說的那樣,一哭二鬧?還是直接上吊要挾于他了?”
寧子韞那人,竟然還會被要挾麽。
寧妍旎搖了搖頭,非要說她做了哪一種,那也只可以說是第三種罷。
只是她沒有上吊,而是落了個水。
這落水換來的成果比寧妍旎先前設想得好上太多,寧子韞不僅沒有再強逼于她,還較之前容忍她。
只是這容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會不會就忍不下去了。
寧妍旎埋首回自己的繡花樣上,“我上回躍下了池苑,他許是怕我死了,他就沒人好磋磨了。你若想再嫁,便嫁罷。能出宮去,離開這,是真好。”
“春季就快到了,宮外頭才能看到風走山林花海搖曳。夏季時,白日驕着的日頭下可以去游湖采蓮蓬,夜間的話還有田野上那漫天的螢火。”
寧妍旎展着眉說道着。
今年的春夏她是在宮裏了。但是到了秋季,過完了她和寧子韞約定的這半年,她也要随着大雁離開這。
同阿棠阿栀一起。
還在一旁聽着寧妍旎說話的容妃,默默低下頭,又啜了幾口熱茶水。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