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太醫提着藥箱, 他一路來得急,現在氣還喘不勻。
但是實在不敢耽擱,太醫來到那方小席榻前, 就為阿棠診起了脈。
九皇子聞訊趕過來時,太醫正拿着阿棠的手細細地看着, 寧子韞站在一旁。
“四哥, 這是, 這是怎麽一回事。”九皇子看着阿棠那手。但令九皇子更為驚駭的是, 寧子韞竟然來了這宮人所居的小耳房裏。
外頭已經跟圍了成圈的禁衛軍。
居所之內,攝于君王的雷霆隐怒,宮人也都戰兢跪在地。
寧子韞此時身上一襲的玄色龍紋長袍, 腰系玉帶, 威壓于外,這昏沉的居所耳房怎麽能盛這尊大佛。
此時聽了九皇子的問話, 寧子韞終于擡起眼,看向九皇子。他的面上無甚表情, 只是看着九皇子的目光中帶着沉郁。
九皇子心下霎那慌了一大截。
寧子韞從未以這種眼神看過九皇子,分不清是失望還是自責多些。
但就算是現在九皇子不上朝不做課業,甚至是更早之前,九皇子私自出宮, 混跡市井,染了一身的流裏流氣, 寧子韞都未曾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九皇子心口就跟墜壓了塊大石一樣, 有些無措地喚着,“四哥。”
太醫收回了手, 斟酌了下, 開口就說道着, “這姑娘有些發熱,起因是雙手淤血流注,阻滞經絡。外腐肌為膿,內瘍骨蝕。”
“臣先為這姑娘放膿,再将手上藥,這熱晚些應該會退。臣稍後再寫兩個藥方子,讓這姑娘按時內服外敷。這些日子,這姑娘的手只可拭淨,可萬不能再碰水。”
聽着太醫說完,寧子韞才開了口:“她的手,還能不能如常伸直。”
看着那姑娘蜷着的指節,太醫遲疑了半響。
這不好說,太醫輕輕地回着寧子韞話,“久病難醫。從這姑娘的手來看,應該是從冬時就落了病。眼下這姑娘右手示指和将指的情況可能稍重些......”
“不管你用什麽藥,什麽方法,一定要治好她。”寧子韞說完,又靜默了下來。
太醫忙不疊應着,“臣定當盡力,為這位姑娘盡心醫治。”
外面已經備好了轎辇,杭實上前,将阿棠連着薄褥帶走。
寧子韞沒再去看一眼九皇子,起身離去,留下九皇子和耳房跪着的宮人。
地上的方嬷嬷顫着,不一會,就被禁衛軍拉着一同帶走了。
夕照映得青石道和宮廊一片金黃。
玄色的龍紋長袍在青石道上行過,爾後站定,緩緩擡眼盯着宮城上方那逐步暗下的霞光。
沿道上,新生的草芽和花苞被映得反而滿是蕭瑟,靜立在寧子韞兩側。
他之前縱意做過的事,在如今都成了一柄柄磨鈍的刃,在他身上慢劃而過,刀刀入骨,卻刀刀不見血。
其實寧子韞心裏很清楚,他想求得寧妍旎的原諒,本來就是極其不易,現在阿棠又變成了這模樣。
寧子韞甚至不敢讓寧妍旎知道這事。
她和他不同。
這些宮人在他眼裏完全就是下人,但在她眼裏,這些宮人比他還要可親。
她的心明明很軟,為了她們一直對他妥協。但她的心在對着他的時候,卻可以很硬。
寧子韞可以想象,若是寧妍旎知道了這事,她的心下得有多難過。
而這些事,都是他一手炮制的。這個認知,真是讓他清醒,又讓他有些潰敗。
“主子,長公主回來了。”杭實走上前來說道着。
杭實已經安頓好阿棠,看着太醫處理完阿棠的傷口。
知道自家主子挂心寧妍旎,所以寧妍旎一進宮城,杭實便立即趕來向寧子韞彙禀。
“今日一日,長公主陪兩個小孩去放了會紙鳶,在那幾人一同用了膳,其間長公主還與餘大人一同去散了會步。草野開闊,我們的人沒敢跟得很近。”
“回來的時候,長公主面色看着有些白,眸眶還帶着紅。”杭實一一說道着。
她應該是見到了溫府的小孩,有些傷懷了。
“好,她無事就好。”寧子韞擡足。
本來已是轉了個向,但是不知為何,寧子韞又頓了足。
半響,寧子韞才又擡足,卻是往言德殿的方向走去。
寧子韞對着杭實淡淡吩咐着,“你讓膳房晚些時候送個安神湯過去給長公主,讓宮人好生伺候着。”
“我今夜宿在言德殿,你與她說一聲,讓她安心。”
其實也沒有必要一定要宿在言德殿,禦和殿也是行的。
但是寧子韞都這般說了,杭實自然不敢反駁,杭實低聲應了是。
夕照一片蕭瑟落下,出外踏青的人也都已經趕了回來。
尚書餘府前。
一身青衫的餘還景,站在馬車下。
他正伸着手,帶着馬車上的小孩下來。
餘還景的動作還是很緩和,但是面上那一貫清朗的神色,此時很是凝重。
澤哥兒站他旁邊,未待進府,就忍不住地開口問餘還景,“你可欺負旎旎姐姐了?”
澤哥兒連還景哥哥的稱謂都不喚了。
澤哥兒看到寧妍旎和餘還景散步回來後,寧妍旎那分明是又哭過的眼,澤哥兒那時就蹭蹭蹿了些火上來。
澤哥兒那時就想問。但寧妍旎不說,澤哥兒只能等她走了,才開口問餘還景。
一直憋到現在,澤哥兒其實也不太相信餘還景是那種會欺負他旎旎姐姐的人。
餘還景聽了澤哥兒的話,想勉強扯出個笑安撫澤哥兒,唇角卻扯不動。
餘還景有些頹然,“不是,我沒有。”
欺負她的人不是他。
但他也有錯。
很多事情他本可以之前就察覺,但他對那人卻從來沒有起過疑心,也未探詢過那人的居心。
餘還景別開臉,沒再去看那兩個小孩殷切的眼神。
日暮之後,玉燕歸巢。
街巷房舍已經亮起了點點燈光,街上路人也挑擔提物,來去匆匆。
餘還景讓那兩個小孩先回房,自己站在那,久久未動。
他看着金紅夕落,天幕沉暗,而後星星在上頭漸漸亮起,夜色真正降臨。
“大人,該回了。”餘還景身旁的護衛陪着站了許久,看時辰實在是很晚了,終于忍不住開口勸餘還景。
餘還景緩緩點了點頭,說出來的話卻是,“備馬,現在去一趟中書令府。”
伴着一陣疾策的馬蹄聲,餘還景的身影一同隐入夜色。
中書令府的府門檐角下懸着的燈籠早已亮起。
府上的仆人聽見馬蹄聲,剛想阖上朱門的動作便停下。
仆人有些好奇地往外望去,見那高頭大馬竟是在他們府門前停下,定睛再看,便認得出這是年青公子就是先前曾烏紗游街的大人。
“戶部尚書餘還景,前來拜訪中書令大人。”餘還景翻身下了馬,直接自報了家門。
仆人進去通報完,就提着燈,為餘還景引着路進去。
餘還景的步子邁得很大。
他先前便來過多次中書令府,此時再來,走得竟比仆人還快上一兩個步子,仆人只得緊跟其後。
中書令老大人還在書房,油燈亮着。他夫人也在他一旁正端着湯盅,唠叨着和老大人正說道着些什麽。
見了餘還景,老夫人便先笑了,“不愧是年青人,這風塵仆仆的,還精神勁兒倍足。”
餘還景的青衫長袍上還沾着草芽塵土,但他今日神魂掉了大半,自然是顧忌不上這些的。
中書令老大人也瞧到了,便跟着笑了笑。
只是中書令老大人看人看得更深些。
眼前餘還景雖然面容不改,但是神色之間很是喪氣。餘還景年少風發,老大人很少看見他還有這般沉重的時候。
中書令老大人揚手讓餘還景坐下。
舀了碗湯遞過去給餘還景,中書令老大人便慈和地開了口,“我夫人的手藝一般,但你既來了,便喝一碗,權當暖暖肺腑罷。”
餘還景眉頭的緊皺未松開,只點點頭道了謝,便伸手端起了湯碗。
餘還景拿着勺攪了下湯,他的喉頭有些梗,沉甸甸的淤堵之氣在他心腔散不出去,叫他分毫不想食咽。
這副模樣落到中書令老夫婦兩人眼裏,他們不由對視一眼。
便見餘還景将湯碗放回案上,“老大人,這麽晚還來府上叨擾,還景實在過意不去。但還景此番前來,實在是有要緊的事想求老大人幫忙,還請老大人見諒。”
餘還景說得認真。
中書令老大人不由也斂了神色,“既是要緊的事,你且先說給老夫聽,老夫看下是否能為你盡些什麽綿力。”
一旁老夫人也不由屏了息,她正想退出去之時,餘還景卻出言留下她,“老大人,老夫人,還景有一心儀女子,暗慕已久,今想求娶。”
書房的油燈燈花随着這話而出,跟着晃了晃。
愣怔之後,老夫人先笑了起來。
老夫人在盛都人緣極好,各府的夫人都喜歡同她往來,這來往之間老夫人可謂是順道識遍了滿都的千金姑娘。
先前新帝登基,她便将數位賢良溫婉,品貌得兼的女子畫像幫着老大人一起奉上。誰知新帝還未看,就直接用新政堵了回去。
老夫人尋思,就把這些畫像又送去給了餘還景府上,結果又被餘還景退了回來。
這些年青人的心思,屬實他們這些老人家是不清楚了。沒想到現在,餘還景竟然自個提起了這事。
“想必那姑娘定是很好,才讓還景這麽晚,還來老夫府上商議此事。”老大人出言笑道着。
“可是還景都這般急了,應去找餘大人一道前去姑娘府上提親才是。”
眼見兩位老人的神色開始打起他趣來,餘還景不由地清咳了兩聲。
她确實很好。
可能非賢才淑德,但尤是良善爛漫,待人更是篤摯至誠。想起她直言告訴他那些難受的事情時,那般坦蕩。
餘還景抿了抿唇,不管她怎麽看待他,他怎麽能讓她繼續留在宮中,繼續深陷在那人身旁。
“她很好,還景實是高攀了她。”餘還景清淺的聲音此時很是凝重。
“所以還景此番前來叨擾,是想老大人為還景保媒,讓還景得以求娶。”
其實不消餘還景這麽說,老大人也清楚,他心裏的門道清着呢。
尋常人家的姑娘,餘還景也不必大半夜還特意跑來同他們說這事。
既是來找,那那姑娘應該便不簡單。能讓現在的餘還景都踯躅難辦的事,只能跟皇家有些關系了。
這一思忖,老大人便大概知道了。
想起那般的仙露明珠,老大人便輕笑着開了口,“老夫前些日子還道着,長公主也是到了可以出閣的年紀了。”
“沒想到,原來這姻緣,竟然是等着老夫去促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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