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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怎麽就不能不一樣。”寧子韞啞着聲說着。

“這偌大的後宮, 都是空的。只要你願意,你可以用全新的身份,我當即就可以立你為後。”

“沒有人敢說三道四, 沒有人會知道之前的事。”

這些話,寧子韞一直都想跟寧妍旎說。

但直到現在, 他才在寧妍旎面前說起。那半年, 他一直都想試圖讓寧妍旎不提起那半年。

寧子韞說着, 目光一直死死看着寧妍旎。

她今日身上着了一襲豆青色的菖蒲紋衣裙, 雖然現在她和他站得很近,但是寧妍旎抗拒着掙開他的意思很明顯。

餘還景平日裏也喜着青衫,這個認知, 寧子韞是有的。

寧子韞試圖找出他之前忽略掉的那些事裏, 寧妍旎與餘還景到底還發生過什麽糾葛。

越想不到,越找不出, 寧子韞心裏就越是煩亂。

寧妍旎卻不知道此時的寧子韞到底在想什麽,她蹙着眉看着他, “你根本就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麽的不願意——”

“我怎麽會不知道你不願意。”寧子韞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他就是因為太知道她不願意了,所以他很多話才都未再說出口。

後來,他對她真得是真心的。真心到一想起之前他做過的事情, 他就覺得痛苦不堪,卻又毫無辦法。

“你還記得嗎, 那夜我們守着歲火, 我不祈國朝平順,我只盼和你來年還能一起再守歲火。”

“我知道我混賬至極, 到了現在, 我還抱着希望你能留下來陪我。但我可以說我确是真心, 以後再也不欺你,不騙你。”

寧子韞說着,看着寧妍旎的臉色越來越不好,才後知後覺他攥着她手的力氣實在用得大了些。

寧子韞驀地松開了手。

得了空的寧妍旎往後退了幾步,遠離了他之後,連呼吸間的氣息都自在了許多。

寧妍旎眸子也疼得厲害。

明明寧子韞就在她面前,她卻快看不清他的臉了。寧妍旎深吸了一口氣,“你也知道你很混賬,寧子韞,你真得很可笑。”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與你多說。皇妹今與皇兄先行拜別,提前也祝願皇兄今後永偕伉俪,瓜瓞綿綿。”

寧妍旎的話說完,便想離開,不想再與他獨處一室。

但她這話像踩到了寧子韞的痛處,寧子韞突然伸手,猛地将她拉了回去。

他将寧妍旎逼到了那宮紅林木方桌前,逼得她沒辦法只能擡起頭看着他。他的眼眶酸澀到疼痛,“不可能,你別想離開。”

寧子韞逼近她,他氣息的炙熱毫無遺漏地都噴灑在她脖頸之上,那是一種想占_有和想侵奪的溫度。

甚至他已經抵在了她的身上。

寧妍旎往後退不了,動也動不得,她卻笑了,“寧子韞,你終于裝不下去了?”

她說得漠然,只這一句,就讓寧子韞全身的熱随着她這話急劇褪了下去。

寧妍旎紅了眸,“寧子韞,你不是說過,我說什麽你都應承我。現在我說我要離開,你的話就不做數了。”

她說着的這話,可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殿內安靜了很久,安靜得只有殿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響在他們二人之間,響徹在他們耳旁。

寧妍旎臉上早已是濕涼一片,在她以為寧子韞可真是油鹽不進時,一只帶着薄繭幹燥的大手觸到了她的臉上。

寧子韞的掌腹碰着她的臉,拭着她還在落下的淚珠。

他的頭垂在了她的脖頸之上,被雨打濕的右肩抵在寧妍旎的下颌,颀長的身體因着這個舉止蜷着。

他緊緊地抱着她,沒有放手,也沒有再說話。

這樣的姿态在寧子韞身上實在少見,以至于一時之間,寧妍旎也忘了推開他。

始料未及地。

數下壓抑着的喘氣過後,寧子韞松了手。

他轉身,獨孑一人如同孤竹,緩慢地行到殿門之前,伸手打開了緊阖的殿門。

澀楚湧上,寧妍旎的心都揪得生疼。

她喉間有些哽咽,但她還是叫住了他,“寧子韞,你說過,過些日子,你便會放了阿棠。”

寧子韞的腳步頓了頓。

他的唇角好像輕扯了一下,定了一會,最終回她一句,“是,我說過。”

殿門之外,不過兩三刻,天色已是堪比潑了墨的那般潦草,讓人看不分明。

寧子韞走了,他踩進雨幕,就這樣離開了承禧宮。

阿栀從殿外跑進來,來到寧妍旎跟前,滿臉擔心,“公主,你怎麽哭了。”

寧妍旎抹了抹臉上的涼意,她此時的手腳也發着冷。但寧妍旎只搖了搖頭,“去收拾東西罷,我們今日便去慈寧宮。”

太常太蔔算出來的适合婚嫁的日子,其實離現在只餘下一個多月。

真細算下來,那些要準備的事情還是很多的,時間上來說還是倉促了些。

但是這門親事,本來就算不上什麽數,寧妍旎的意思還是從簡就行。

來陪幫的幾位夫人卻不知道,只覺得長公主實在是性情溫良,與才貌俱全的餘大人可謂是般配。

這幾位夫人還想勸勸寧妍旎,女子的親事這輩子可能也就這一次,可馬虎不得。

但見一直勸不動寧妍旎,雖然身在慈寧宮,可太後實在是個不管事的主,數天下來也不見她們一面。

幾位夫人一對視,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

只是送定納征一事,還是得由中書令老夫人過來詢問寧子韞的意思。

這些日子,連綿的雨一直不斷地下着,整個宮城都陰郁沉悶。放眼望過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倒完全沒有春日的樣子。

中書令老夫人是奉了懿旨入的宮,她在言德殿前落了轎。

恰是杭實也在言德殿前,一聽了老夫人的來意,便攔下了想進殿請見寧子韞的老夫人。

杭實低聲道着,“老夫人,這些事老夫人與幾位夫人拿主意,定下之後再呈禮部戶部便是。陛下朝事繁忙,恐怕是沒空看這些的。”

老夫人手上是拿着嫁妝單子來到言德殿前的。

本來老夫人是等着已進去通報的宮人出來回話,沒想到杭實卻先婉拒了她。

老夫人也知道有些為難了寧子韞。

但想了想,老夫人還是直言,“我與幾位夫人是已商讨了一下。但終究陛下是長公主的兄長,按理說,長兄如父,陛下也應過下目,看看這單子上面列的是否合适。”

老夫人說得在情在理。

但老夫人不知道,寧子韞對寧妍旎實在不是兄妹的情意。

杭實是有心想勸老夫人,這嫁妝單子要是送進去,那應是無異于在寧子韞心上再多捅幾下刀子。

那日,自寧子韞從承禧宮出來,寧子韞便沉寂地在禦和殿中枯坐了一宿。

寧子韞還召了餘還景來言德殿見他。

杭實那時守在殿外,不知道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麽。杭實只知,他們兩人肯定是在殿內交惡了。

餘還景再從言德殿出來時,一身的青袍滿是斑斑,臉上還帶着傷,極其狼狽。

待杭實趕忙進去一看,殿內的寧子韞,面上也挂了紅。胸口還在劇烈起伏,手上和腕間露出的皮肉也傷得猙獰翻起。

然而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離寧妍旎成親的日子愈來愈近,寧子韞也愈發冷沉得讓人不安。

成日下來,現在除了上朝,寧子韞是連一句話也都不說。

如今,寧妍旎這嫁妝單子,怎麽還能讓寧子韞看到。

杭實有意再勸中書令老夫人回去,但進去通禀的宮人卻已經出來了。

宮人說道着,“老夫人,陛下說了,把單子呈進去。老夫人在此稍候一下,陛下看完,奴再送出來給老夫人。”

杭實一時覺得如鲠在喉。

杭實揮退了宮人,從老夫人手中接過那嫁妝單子,将它送進殿內。

外頭雨幕,殿內昏暗,宮人已是點起了宮燈。

風曳着的燭火之下,寧子韞一人獨坐在案前。

乖戾地,陰恹恹地,也是孤形吊影地。

杭實将那嫁妝單子遞到案前。

其實這份單子,幾位夫人都已經是商讨過了數遍,還參看了歷來長公主的陪嫁單子,才敢呈報到寧子韞這來的。

所以杭實才覺得這嫁妝單子已經沒有什麽必要需要寧子韞再親自過目。

寧子韞展開。

上面首列的就是長公主的朝冠衣飾,鑲珠石的朝冠,珊瑚朝珠成盤,随冠服用。

大件的有花梨木千工床一張,随大紅緞繡的子孫滿堂邊褥兩件,紫檀畫雕龍鳳呈祥圍屏,四折瑞雲鋪卷屏風,朱漆描紅龍鳳衣匣十對,月牙木案和琴案随椅數對......

小件的有鴛鴦玉枕和鸾鳳釉瓶兩對,紅釉、琺花彩、芙蓉彩等釉色瓷瓶若幹,喜盆、喜梳、龍鳳巾和龍鳳燭臺數對等等。

下面還有數頁列着些首飾珠玉,譬如什麽萬壽福滿簪,如意珍珠頭面。

一件一物,選的盡皆是子孫、龍鳳、鴛鴦纏綿的好寓意。

寧子韞細細地看着,不言不語。

杭實在一旁不由地提着心,斜眼過去看自家主子的面色。

“主子,要不,還是先把阿棠姑娘留在太平軒?”這樣,寧妍旎就不會這麽快離開。

杭實忍不住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出了這麽一個卑鄙的主意。

寧子韞沒有理會他這句話。

他将手上的嫁妝單子又從頭看了一遍,抑着咳了兩聲,寧子韞才同杭實說着,“之前我那庫房還有些東西在?”

之前寧子韞征戰時,是有些許戰利品或者別的賞賜物。

寧子韞沒收沒拾,有些東西卻确實貴重,杭實就幫着将那些存放進了寧子韞的庫房中。

杭實當即點了點頭。

“那些東西我留着也沒用,你去幫着清點一下,都添上去。”寧子韞垂了眼,他把那嫁妝單子合上,遞給了杭實。

杭實斂着臉,低聲地應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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