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遙不可及

那諾緩緩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瞳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她坐起身，環顧四周，陌生的房間裏只有自己一個人。

她足足昏睡了三天，如果沒有吸血鬼的血，她可能早已失血過多死了。

陽光通過被風吹鼓的窗簾照在她的臉上，柔化了她的輪廓。她安安靜靜地感受着陽光帶來的溫暖，嘴角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她伸出左手，嘗試着握了握拳頭，每一根神經都能傳來知覺，這令那諾的笑更深了。

“太好了，還能動。”她自言自語着，但是又想起了什麽，一絲失落在她眼底閃過，“已經沒有多少魔力了，恐怕只有一次開啓森羅萬象的機會了，不到不得已的時候堅決不能使用魔法了。”

她想着，輕嘆一聲。

就在這時，門被砰地一聲打開了，接着就是一個很歡樂的聲音傳到了那諾的耳膜。

“呦！無能者！”

那諾木讷地看着從門外沖進來的人，瞬間石化了。

“無……無，無能者？”她僵硬地重複着，眼前一片漆黑，“就算不能使用魔法了，也不至于這樣殘忍的稱呼自己啊！”

她使勁搖了搖頭，告訴自己，這肯定不是叫自己，但是，當她看清楚那張熟悉的面孔後，腦中變成空白一片。

“殿，殿下……诶？？？”

她的神情從木讷變為清醒，接着直接轉成了驚訝。

由伊頂着一頭金色的及耳短發，睜着藍得清澈的雙瞳，臉上帶着格外溫柔的笑容，像個傻子一樣歡脫脫地奔到她的床邊。

他彎下身，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舉到她面前，豎起食指，搖了搖，一臉壞笑道：“不不不！我不是你的殿下！你已經不是我的臣子了哦！”

“诶？”

那諾看着他快樂的樣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禁想到：“殿下……是這樣性格的？”

“那，那我叫你什麽？”她愣愣地問道。

“嗯……”他直起身，右手摸着下巴，一臉認真地想了一會，然後，靈光一閃，眼冒金星地看着那諾，說道：“叫主人！”

話音剛落，他打了一個響指，接着就沖進來兩個女仆，架起那諾便拖到了其他房間。

兩分鐘後，那諾穿着黑色裙子，并圍着白色花邊圍裙的女仆裝再次被拖回到由伊的面前。

“已經遵照您的吩咐，給那諾小姐換好了。月修羅王。”

兩個女仆彎下腰，一邊行禮一邊回複道。

由伊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很好！”并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可以退下了。

那諾呆呆地站在原地，眼裏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此時，她的大腦已經被他的神經兮兮弄得一塌糊塗。

“好了！”由伊拉了拉衣衫，略微整理一下，一臉期待地看着那諾，壞笑道：“從今天起，你這個無能者就是我的女仆了，叫主人吧！”

“诶？诶？诶——？”

那諾像看奇珍異獸一樣看着這個白癡，她不停地在心裏問自己：“他是這樣的嗎？他是這樣的性格嗎？他是個白癡嗎？”她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曾經由伊叫過菲比小菲，“……難道……難道……他真的是這樣嗎……”

那諾心中那個憧憬的，仿佛神一樣存在的人，此刻，就在眼前，而且，正用着白癡一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夢中那美到發白的畫面，瞬間裂成了無數塊，散落一地。

“你這個無能者，需要個主人保護你，所以快叫主人！”

由伊眉頭微皺，壞壞地威脅道。

那諾被無能者這個詞刺激得快徹底風化了，她只能暫且認命地回應道：“主……主……主，主……”

可是，她還是叫不出口，她就在那裏低着頭，不停地重複着這個字。

“誰是豬！”

由伊恨恨地打斷她，并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不叫……”由伊忽然優雅地笑着，依舊是那溫柔的樣子，可嘴裏卻說：“就把你送到其他王子那裏去當女仆！”

“……”那諾的眉角不祥地一跳，她已經放棄掙紮了，心裏默默地想着：“……啊……還有些腹黑啊……混蛋殿下……”

“主人……”那諾的聲音如蚊子般，輕不可聞。

由伊将右手放到耳朵處，一臉不滿意的樣子，說道：“太小了，聽不見！”

那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滿臉黑線。看着由伊腹黑的樣子，她忽然好想打他一拳，可是現在沒法使用魔法的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這樣。

“主——！人——！”

那從丹田運氣，嗓中咆哮而出的音量恨不得把由伊的耳膜穿透。

由伊捂着雙耳，一臉無奈地看着咆哮完喘着粗氣的那諾，長舒一口氣，淡定地說道：“就算沒了魔法，你依然如此強大！”

他點着頭，像是贊許般，對她簡單粗暴的報複方式投以敬佩的目光。

“走吧！那諾！和我去見雨月國的公主。”

由伊簡單地吩咐道，并向外走去。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那諾跟在他身後，低着頭，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圍裙，随口問道。

由伊驀地停下腳步。

那諾沒看到，一頭撞到了他的脊背上。她揉着頭，擡起腦袋看着他，一臉疑問。

“你的事，我都知道。”

他看着她，眼中不再是玩笑的神色，而是滿滿的認真，滿滿的，悲傷。

那諾眼波微動，她看着由伊清澈的雙瞳，仿佛看出了什麽。

“那悲傷的眼神，不是在看我……是在看神夜姬嗎……”她想着，嘴上卻輕輕叫了一聲：“殿下？”

由伊被她一叫，回過神來，立刻皺着眉，提醒道：“叫主人！”說完便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那諾痛苦地皺着眉，咬牙切齒地喃喃道：“他怎麽會是這樣呢！”

由伊側過頭看着精神起來的那諾，微微一笑，“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我的公主。”

送走菲比之後的那諾，被雨月國的公主救了回去，而由伊等黃泉消失後，便迫不及待地用森羅萬象的力量，瞬間跨越了空間，來到了她的身邊。

當他看到傷痕累累的她時，他的心如刀絞般疼痛，前世，他沒能救她，這一生，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默默地守護她，而是要把她放在手心裏，不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穿過幾個回廊，他們便到了和公主會面的大廳裏。

一進到裏面，便看到個身穿淺紫色連衣裙，打扮貴氣的公主坐在桌前悠閑地喝着茶。

那諾看着那張略微熟悉的面孔，忽然意識到，這就是雨月國。

“月特公主？”

坐在那裏的就是曾經出使過雪櫻國的公主。

由伊在她對面坐下，微笑着說道；“謝謝公主救了我家的女仆！”

月特聽着，愣了一下，反問道：“她不是殿下的騎士王嗎？”

由伊端起女仆剛剛給他倒好的紅茶，看着冒起的霧氣，一臉開心地擺了擺手手指，說道：“不不不！她現在只是我的女仆。”說完便一臉滿意地看着那諾逐漸扭曲的臉。

“殿下，我已經按照你說的，救了……”月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怒視着由伊的那諾，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于是尴尬地咳了一聲，繼續說道：“……您的女仆，現在，您該輪到幫我了。”

一聽到女仆兩個字，那諾仇恨的目光立刻轉向了她，她恨不得從雙眼裏發出激光，滅掉眼前的這兩個人。

由伊放下手中的杯子，優雅一笑，輕聲道：“願意為公主效勞。”

“我父王想讓我嫁給玄鐘國的王子，我不想去，殿下就幫我想個辦法吧！”月特直接說道。

“那就找個人替你去吧！”由伊不假思索地答道。

月特聽着，滿臉黑線，原本略微期待的目光也瞬間黯淡下去，她只能無奈地問了一句：“誰啊！”

由伊笑着轉向那諾，那笑容在他美麗的臉上格外溫柔，但在那諾眼裏，她終于明白了笑裏藏刀的意思。

“我的女仆願意為公主效勞！”由伊的話不出那諾所料。她現在開始覺得一直憧憬他的自己才是個十足的傻子。

“诶？”月特愣愣地看着那諾，她越來越不能理解由伊的行為了。

“放心吧！我作為雪櫻國的王會親自送假公主去，這樣玄鐘國就不會懷疑了！”

由伊說着，站起身，一臉淡定地看着月特。

“……”月特徹底無語了，但是與其自己嫁過去，離開自己的國家，不如試一試，她微微點頭，半信半疑地喃喃道：“好吧！”

由伊看着月特的反應，滿意地笑了，然後轉向一臉呆滞的那諾，下決定地說道：“明天，你就是月特公主，準備出嫁吧！”

“诶？诶？诶？？”

那諾感覺自己像一只狼狽的小狗，毫無掙紮能力地被推進了深坑裏。

由伊不理會那諾的反應，轉身向外走去。

“等等等等我，殿殿殿……”

那諾語無倫次地跟上他，殿字說了半天，由伊轉過頭怒視了她一眼，她立刻意識到，改口喊道：“主人，你再考慮考慮吧！就算我是無能者，也不可以這樣對我呀！”

“不行！”

……

兩個人喧鬧的聲音隐沒在長長的回廊中。透過白色格窗而照映進來的陽光，柔化了由伊的輪廓，他那溫柔的笑容，逐漸淹沒了之前的悲傷。

現在，她就在身邊，如此近的距離，他要更努力地走近她，好好守護她。讓她這一生，不再留下前世的遺憾。

遠方，雪櫻國，皇宮裏。

琉璃站在窗前，眺望着遠方的地平線。她一頭長長的卷發垂在胸前，身上深藍色的洋裙精致得讓她顯得格外高貴。在柔光的勾勒下，她安靜的樣子讓她看起來更美麗。

“又在發呆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從門口處傳來。

琉璃連頭都沒回，回答道：“你說她還會回來嗎？拉米洛菲。”

“會的，王都已經去找她了。”

拉米洛菲淡淡地說着。

“殿下終于跟着自己的心意走了，不用再默默地守着了。”

琉璃微微一笑，長舒一口氣，安心地說道。

“他之所以不敢接近她是因為前世的事，他怕她恨他。”

拉米洛菲喃喃自語般，但那聲音足以讓琉璃聽清。

前世神夜姬死的時候，琉璃還未出生，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聽着拉米洛菲的話，她有些不解地轉過頭看着他。

“也許有一天，殿下的心結能解開……”

“诶？”

琉璃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一直呆呆地卡着他。

拉米洛菲擡起眼，看了看她傻傻的樣子，嘴角扯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轉身離開了。

“你說的是什麽呀？說清楚啊！”琉璃的好奇心驅使着她追了上去，不依不饒地追問着。

“沒什麽……”

“殿下和神夜姬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有仇恨呢？”

“……”

拉米洛菲無奈地搖了搖頭，無視她的問題。

……

原本沒有任何交集的人，現在卻成了同伴。也許是因為有同樣的期盼，也許是因為有同樣的等待，逐漸形成的羁絆，終會越來越深。

總以為如光芒般耀眼的他遙不可及。

不敢觸碰到他的溫暖。

怕自己貪戀上這種感覺。

可是。

當他來到身邊。

那折射出的虹色之光。

絢爛到照亮自己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