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捉蟲)
李晟喝醉了!
這個明珠的妹夫、明菊的原配相公,幾乎只要心情一個不順,便會在外面和一群狐朋狗黨喝得酩酊大醉、渾身酒氣地走回來。
其實,這也算是一個儀表堂堂、五官周正的英俊男子。他的父親是馬上就要被提升為正五品尚書的兵部右侍郎李國淮,明菊嫁過來之前,李晟的原配嫡妻張氏由于和府中一名小銀匠私通在床,不幸被他當場捉奸,後來,張氏不堪其辱而上吊自亡,從此,這位被戴了綠帽的李家公子便冠以了虐妻致死的不良罪名。
張氏是李晟心裏永遠的恥,永遠的痛,想當初,這對夫妻雖算不上水火難容,然時不時三天兩天的吵鬧卻是有的。張氏死了之後,李晟娶了他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在京城貴女圈中被稱為“才女”的明家二小姐明菊。對于他和這位小姐的婚姻,李晟的态度本來也是随随便便的,可是,就在洞房花燭揭開蓋頭的那一刻起,李晟的眼睛,情愫蒙蒙猶如穿月籠霧地,發生改變了!
火紅的龍鳳喜燭映着明菊那張清秀可人、又充滿書卷淡雅之氣的臉。明菊貼着妝花眉子,金箔額钿,雖是膏澤脂香,釵粉榮光,然而,那種清麗脫俗的美,如百合小野菊般的天然氣韻,卻讓李晟在短短一剎間,拿着綢花秤杆的手,都開始發顫發抖了。這是和原配嫡妻張氏完全不屬一類的女子。從那聖潔如仙女般的表情氣質可以看出,他應該是有着與那前妻張氏絕對沒有的貞靜、娴雅、溫順以及冰清玉潔。
李晟的心如同沐在二月的春風裏,他看着喜帕紅蓋下美麗幹淨得如同如仙女般的新婚妻子,他決定,就從這一刻開始,他要好好待她,愛她,也做一對世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那晚的李家相公是相當溫柔的。
從來不知憐香惜玉的他,竟在抱起明菊走向新婚大床的那一刻,俯嘴在明菊耳邊說了好些類似于叫她別怕、或者他會好好待她之類的話。明菊一動不動平躺在床上,盡管表情以及整個身子都僵硬如同一塊木偶,可是,看在李晟眼裏,那卻是明菊矜持害怕的表現。他一邊溫柔近似呵護地百般耐心誘哄,一邊不停地吻她安撫她叫她放松。據說女子第一次是會痛的,因為他是過來人,李晟知道。
李晟的溫柔耐心發揮到最大的程度。灑金的龍鳳燭臺上,五支紅燭的紅花也燃得噼啪作響。李晟輕輕分開了明菊的腿,終于,就在自己快要抵達明菊那處被男人們通常視為神秘、美好,且聖潔的桃源之地時,李晟的臉,一下就變了!
明菊的下/體有被撕裂過的痕跡,而那樣的痕跡,那樣明顯的痕跡……
月光把李晟的臉籠罩在一個冰冷、絕望而又痛苦的陰影裏。
李晟打了個酒嗝,當他東倒西歪、再次推開明菊所住的東閣廂門時,屋裏的幾個丫鬟們全都吓傻了。婢女石蘭是明菊從娘家帶來的貼身侍女,見了李晟的樣子,知道他又有什麽要發作了,身子發着抖,極為小聲地喚了聲:“姑爺。”,李晟一擺手,醉醺醺地朝丫頭們說了聲“滾”,幾個丫鬟相視一眼,這才唉聲嘆氣地關上房門跑開了。
李晟邁着零亂不整的步子,一步步走向明菊。而此時的明菊,卻依舊用那被李晟第一眼視為聖潔的姿态,正靜坐于烏木雕花的梳妝臺桌前,手拿一把象牙嵌玉的小木梳,正一下一下,梳着那頭光可鑒人的瀑布青絲。
“告訴我,那個人究竟是誰——?”
李晟走過去,擡手一把捏住明菊的下巴。
明菊瞬目淡淡乜他一眼,很靜很靜的一眼。似乎從成親的那天開始,她的這位夫君對她所說所問最多的就是這句,而明菊,也幾乎把李晟的态度表情視為習慣。她不僅習慣了,甚至,她還覺得,她以後的人生,不過如此。
李晟終于不再說話,他像往常一樣,說不出是發洩,說不出是痛苦仇恨,也說不出是什麽緣由,總之,他走過去,走到一面挂着藤錦鞭子的左邊牆壁前,一伸手,拿起那柄鑲金嵌玉的鞭子,擡手就朝明菊孱弱的後背狠狠抽打過去……
廂房裏的燈火影影綽綽,濃重利落的鞭子之聲噼啪噼啪一下下擊蕩着人的耳膜,撕碎着人的神經。幾個丫鬟侍立門外,除了那名叫做石蘭的婢女依舊在嘤嘤啜泣,其他的幾個年輕或者年老侍女,仿佛已對這道聲音聽麻木了。據說她家的姑爺待前任妻子就是如此,也因此,面對這新過門的少夫人,她們除了同情、可憐、都也已經麻木了。
李晟走出來時,兩只眼睛是火一樣的血紅。丫頭石蘭一見姑爺出來,立即飛也似地跑回了屋子。
“小姐,小姐——”
石蘭輕輕地抱起地上衣衫破爛、身上處處布滿各種新舊鞭傷的明菊。
明菊頭垂着,睫毛虛虛覆蓋下來,她的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然而眼神,卻是死的。
“小姐……”
石蘭一邊整理着明菊身上的傷,一邊眼淚簌簌不停地下掉。這是個苦命的小姐,雖然她不知道明菊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然而,自從陪嫁過來這麽些時日,當姑爺口中時不時傳來幾句“那個人”、或者“賤人”“綠帽子”之類,石蘭心中,也大致猜出了幾分。——小姐,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而這樣的委屈,是身為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名門閨秀所萬萬承受不起的。
明菊慢慢地撐着妝臺站起來,她很少哭,即便面前的丫頭石蘭早已涕淚交流快哭成一個淚人;即便石蘭一次次摟着她,對她說:“小姐,有什麽委屈不要憋着,想哭就哭吧”,然而,明菊的眼睛,還是從未掉過一滴眼淚。
明菊的性格和她的姐姐明珠是截然相反的。
明珠天生的直爽性子,有什麽說什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整個人粗心大咧,即便有時犯了錯,不經別人的指點,她還不知道錯在哪裏?就拿周家的那位“麻風病”公子來說,明珠能想也不想地做出羞辱人之事,可是做了之後,她又給沒心沒肺地忘了。以至于那男子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她還不知道別人是因她上吊自殺的緣故……
明菊則不同了。
母親卑賤的出生,從小識人臉色的成長,自幼磨難的艱辛歲月,這就注定,在言行舉止上,她得比明珠更小心一些,更隐忍一些,甚至更成熟更堅強一些。
石蘭取來藥膏,小心翼翼在明菊每一道新的傷痕上小心塗抹着。石蘭每抹一道,明菊便忍不住咬着牙齒輕輕地嘶一聲,終于,石蘭抹着抹着,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再次潸然滾落:“小姐,到底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是誰——?”石蘭重重吸了口氣,又咬牙切齒地說:“小姐,雖然您是不願告訴我,可是石蘭願意向上蒼起誓,那些把你害成這樣的人,就算老天要網開一面,但他們的下場,一定不會好過的!一定不會!”
石蘭的聲音憤怒而堅決,明菊一愣,報應?她的眼神漸漸地迷蒙恍惚起來:真的是這樣嗎?那些連累她、傷害過她的人,他們已經得到了那些所謂的報應嗎?
——已經得到了嗎?
暮春的四月,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裏雨如煙,多麽一個詩情畫意的季節。可是,就是這麽一個詩情畫意的季節,卻變成明菊這輩子也揮之不去的噩夢。
“嗳呀,我說你這人雜這麽悶性子呢!你看你,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裏,不是濕呀幹的,就是畫呀寫的,都快老氣橫秋成什麽樣了!——走走走,還不跟我出去逛逛去,外面天氣那麽好,你這又不考狀元,也不考女秀才的,別弄成書呆了!啊——”
明菊記得非常清楚,前年清明那天的明珠打扮得非常爽利漂亮,她穿着一件窄袖素絲多褶羅裙,發髻上星星點點綴滿幾朵碧玺海棠花,美目銀鈴,巧笑倩兮,因為齊瑜從南安巡查水利回來了。齊瑜和她約好了要到西郊的山頂涼亭上去看鶴唳飛舞,然而,明珠和明菊兩姊妹自幼感情甚篤,大概是覺得明菊成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覺得悶且可憐,于是,明珠也不顧有個第三者合适不合适,便死拉活拽地,也非把明菊拖着一起去不可。
明菊自然是不想去的,她喜歡齊瑜,從小暗戀着齊瑜,齊瑜每用微笑的目光柔情款款注視着明珠時,明菊的心裏,多少有一種詩裏所描寫的“美葵一意只朝陽,蓠下莴心近敗頹”斯人憔悴落寞之感。
明菊拗不過明珠的左拉右扯,到底是去了。一路上,三個人說說笑笑。她們先是騎馬持辔行了兩個多時辰來到一片枞樹林裏。那兒雜花生樹,草長莺飛,三個人下了馬——是的,依照當朝開國倡武之風,女子懂點馬術也是常有之事。就這樣,三人下了馬之後,因忽然看見距離山道一裏開外的斜坡上有處用茅草挑成的破亭子,是個茶寮,他們覺得渴了,便決定前往那裏歇一歇。
——明菊的噩夢就是發生在這短短的兩個時辰內。
就在他們決定前往茶寮的時候,明珠因中途的時候和齊瑜發生了口角争執,大概是,明珠因路邊一個即将被丈夫而休棄的女人哭哭啼啼要鬧自殺,明珠本來想去罵一罵那個絕情絕義的相公,然而,當齊瑜以一種男人的角度為那相公辯護了些什麽,兩個人就此在男人與女人的立場上産生了分歧,爾後,明珠的心,被傷了!明菊至今還記得,當齊瑜那些沒輕沒重的話一說出口,明珠看齊瑜的眼神,立即變了!從原來的柔情款款,變得充滿了憤怒、充滿了傷心,并且,還有不可置信。而且明菊還猜想,或者是齊瑜的那些話,是讓明珠聯想到了他們自己吧?——就這樣,明珠一氣之下,轉身翻上馬背。
“實在很抱歉,二姑娘,你姐姐就是這個性子,齊某只能勞你在這裏等一等,我馬上就把她追回來!
齊瑜說着,也臉色鐵青地轉身上了馬背。天色不早了,山裏狼多獸也多,看得出來,齊瑜對于明珠這次說走就走的小性子顯得十分生氣。
明菊點點頭,這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兩個人在一起,十次見面九次吵,也難怪姐姐明珠也不顧她這個第三者,非要把她拉着結伴同行。——只是,他們這樣究竟累嗎?一個動,一個靜;一個做事沖動,一個舉止內斂……而這樣天壤之別的性子,他們就算成為夫妻,也能變成一對佳偶嗎?
“你就是明之岩的女兒明家小姐——?”
正想着,想得出神,忽然,冷不防地,不知背後何時走出一個人來。明菊吃的一驚,轉過身來,卻是一個身穿綠潞綢袍的中年男人,兩只三角小眼微微眯着,眸光銳利地,把明菊從頭到腳、從臉上到身上,徹徹底底打量了一遍。
其實,對方問的是“你就是明大小姐”,然而,大概是相距太遠,山林的風又太大,那個“明大小姐”便生生被明菊聽成了“明家小姐”,明菊颔首道了聲“是”,正要問對方是誰,又為何認識她,和自己的爹爹究竟是何關系,然而,話音未落,卻聽對方厲喝一聲“來人”,接着,不及明菊回神,他已經手一招,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命喚來的幾個年輕家丁幹脆利落地将明菊套進一個灰褐色的□□袋裏。
明菊覺得自己從未遭遇過如此驚心動魄之事,即使心裏再害怕,再恐懼,她還是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冷靜,千萬要冷靜,她自小安分守己,養在深閨,從未遭誰惹誰過,也沒和人結過什麽仇怨,而且剛才那人也說了,問她是不是明之岩的女兒,她想,父親乃京城朝中響當當的皇商大官,最多,這些人不過是想綁架她來換取點什麽,不怕的……
她就這麽一遍遍地寬慰着自己,在極度的恐懼害怕之中,讓自己冷靜,讓自己想辦法,可是,再怎麽冷靜,她萬萬沒想到,當接下來的一幕發生時,又會怎樣将她推向一個無垠黑暗以及如同阿鼻地獄的世界裏?——會發生什麽?
被血一樣殷紅的夕陽所籠罩的破舊茶寮裏,一個身穿玄色織錦蟒緞的錦袍男子正長身玉立負手站在那兒,他虛垂着睫毛,透過灰褐色麻袋被明菊金釵所割開的一道縫隙,明菊想,她這輩子打死也不會忘記這個人究竟長了怎樣一副眉目和五官。
他的皮膚并不白皙,微微有些顯黑,是那種經常照不見太陽、或者說是由于一個人的心胸長期受到壓制,或者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內心舒展的陰沉冷郁的膚色。他身上也有一種貴族之氣,應該是那種偏王室的,皇家血統的貴族之氣。只不過,在貴氣的同時,優雅少了,刻薄冷情以及陰霾到見得多了。
明菊在麻袋裏不停掙紮扭動着,她想問問那人,問問他,是不是他命人将自己抓來的?而自己對他,難道僅僅是想利用她從父親那裏換取點什麽嗎?
她就那麽掙紮了好一會兒,終于,那人微微俯下身子,手伸到那個灰色的麻袋前,眼眸幽深,喉結滾了滾,看着麻袋中的明菊:“明姑娘,實在很抱歉,本來我是不想這麽做的,都是被你逼的,被你們這些人逼的……”
說着,他又語帶憐惜地在明菊扭動如同波浪的麻袋上輕輕摸了一摸,看得出來,他對麻袋中的人是充滿溫柔心疼、但是又無比糾結矛盾的。
明菊還在叫着,掙紮着,終于,她在麻袋裏含糊不清的聲音像是不管用了,那人攸地目色一冷,溫柔不再,憐惜不再,心疼矛盾也不再,他果斷直起了身子,手揉了揉太陽穴,擺手說了聲“帶下去”吧,然後,一撩袍擺,負手而去。
“好了,周尚書,該出的氣你也出了,這件事可別傳揚出去,好自為之吧……”
走之前,明菊在冥冥之中,又好像若有若無聽見了這麽一句。
陰暗潮濕的茶寮邊上,遍地雜亂地長着各式荊棘和野花,有覆盆子,有山毛榉,有鳳尾草,一株白色的小野花伸展出分枝孤零零地斜伸出來,像是因為害怕,正在留神地打探着外面的世界。天色已經越來越暗了,一小群閃着金光的藍蒼蠅鼓動翅膀着圍在它四周飛來飛去。它們嗡嗡營營的聲音,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給掀翻過來。
明菊被丢進了距離茶寮不遠的一個小山洞裏,洞裏黑暗而又潮濕,地上落滿了各種被雨水混過的泥土的小野花的花瓣。明菊蜷縮斜躺在那些零落的花瓣上,最後,麻袋終于被解開了,然而,當袋子揭開的一剎那,明菊的眼睛,她寧願也是瞎的!也是瞎的!……
“小姐,小姐——”
明菊面色蒼白,急促的呼吸聲中,豆大的汗珠像雨點似地布滿了她的額頭,鼻尖以及雙頰。這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她在這個世界裏艱難地爬行,艱難地掙紮,茍延殘喘,茍且偷生……只是為什麽,她茍活到了現在,活得遍體鱗傷,傷痕累累,而真正該死的人,為什麽他還不死?為什麽?!
“小姐,小姐——”
婢女石蘭還在喚她,許是以為藥膏的清涼刺疼了明菊身上被鞭笞的肌膚,石蘭抖着手,又趕緊小心翼翼地幫她輕輕吹着。“小姐,您、您很疼是吧?”
明菊恍恍惚惚轉過身來,目光呆滞地看了看滿臉心酸的石蘭,她勾着嘴微微笑了笑:“不,什麽是疼,我大概已經感覺不到了,感覺不到了……”說着,她搖了搖頭,拉了拉身上的單薄春衫,依舊表情木然地,看着窗外藤蘿架下那個已經越結越大的蜘蛛網。
其實,明菊恨的,還不僅僅如此,當那一只又一只閃着金光的綠蒼蠅不停被粘在對面巨大的蛛網上,明菊閉着眼,很重很重地吸了口氣。
——她最恨的,是齊瑜,是齊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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