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他祝我們幸福
紀峋懶洋洋地直起身,擡眼直視吳仁慈,笑了下,腔調松懶:“昨天有事兒,找了其他人頂班。”
友愛酒吧在這方面管理不太嚴格,員工之間可以互相調班。
吳仁慈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是嗎?”
紀峋懶懶地“嗯”了一聲,手臂自然而然地搭上阮北川的肩膀,“經理,你還有事兒嗎?我得去派出所做筆錄。”
聞言,吳仁慈沒再多問什麽,只說有事打電話,就沖他們揮揮手,夾着煙轉身走了。
出了酒吧,外頭還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點夾雜着豆大的冰雹,砸在地上發出很小的砰砰聲。
紀峋依舊搭着阮北川的肩膀,三人一塊站在酒吧門口,等着警車來接。
黃毛男被酒吧的保安押着站在另一側,對着倆身材魁梧、面色不善的保安,黃毛男不敢造次,像條落水狗似的瑟縮在角落,目光陰狠地死盯着旁邊互相說笑的紀峋、阮北川和陳橋。
性騷擾這招他用了好些年,一直安穩至今,從沒像今天這樣賠了面子不說,還被打折了一條胳膊,翻車翻成車禍慘案。
黃毛男恨恨地瞪着紀峋,心裏暗暗盤算改天這筆賬一定得讨回來。
下一秒,紀峋沒什麽表情地側過頭,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
黃毛男心頭一凜,後背泛起絲絲涼意,二十分鐘前被摁在地上摩擦的恐懼撲面而來,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低下頭灰溜溜地裝起縮頭烏龜。
紀峋面無表情地嗤了聲,轉回頭看向張着嘴巴欲說還休的陳橋,“繼續說。”
陳橋眼睛一亮,“我剛剛誇你呢峋哥,你今天打人這套太帥了!那黃毛豬頭躺在地上嚎的時候簡直爽飛了好嗎!以後我約架你一定得幫兄弟一個!給錢也行!”
“這恐怕不行。”紀峋挑了下眉,責備地瞥一眼陳橋,“我呢,腎虛體弱,打架這種傷筋動骨的活動,傷元氣,別帶我。”
陳橋失望地“啊”了一聲,懷疑地看了他峋哥一眼,小聲道:“可你剛剛打架的時候,看着也不像體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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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就見他峋哥無悲無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偏開頭猛地咳嗽起來。
陳橋:“......?”
三秒後,只見他峋哥按着胸口,用支離破碎的聲音說:“抱歉,風太大。”
話音落下,紀峋似是嗆了口風,瞬間咳得驚天動地。
陳橋:“?!?!”
他峋哥虛成這樣嗎!
聽見紀峋咳嗽,阮北川不由得皺起眉,鎖了手機揣進兜裏,擡手給紀峋拍背,然後滿目譴責地看着陳橋說:“看見沒?人體弱,吹一會兒風就咳嗽,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一個人拳打張三,腳踢李四。”
陳橋:“......”
媽的,他好像一條鑽在車底的狗。
陳橋默默挪動腳步站遠了些,滿面悲戚地掏出手機準備和許三圖訴訴苦,剛發完“我真像條狗”,酒吧另一側的小巷口突然傳來一道帶着哭腔的熟悉的聲音。
陳橋耳朵一動,擡起頭,江回穿着件單薄的白襯衫,雙手護在胸前,瑟縮着肩膀,身前圍着的三個壯漢正對着江回推推搡搡,粗聲粗氣地在說些難以入耳的葷話。
陳橋一愣,想都沒想就搶過他兄弟手裏的長柄傘,提着傘沖了過去。
阮北川只覺手裏一空,懷裏被塞了個手機,耳邊同時掠過一陣風。他愕然轉頭,瞥見陳橋宛如戰士沖鋒陷陣般的背影,不由得出聲:“你幹什麽去?”
陳橋大手一揮,潇灑道:“哥去救人!你跟峋哥走吧!不用管我,回頭見!”
阮北川:“?”
阮北川:“你救——”
話沒說完,附近派出所警車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刷地停在酒吧門口。阮北川擔憂地看了眼陳橋離開方向,跟着紀峋上了警車。
十分鐘後,一行人到達附近的派出所。
因為有監控和陳橋拍的視頻證據,加上阮北川這個證人,警察一通盤問之後,黃毛男沒敢嘴硬,老老實實地招了,十幾分鐘後警察就結了案,黃毛男罰款五百,拘留一周。
做完筆錄出來,時間接近晚上十一點,十一點半是江大宿舍的門禁時間,這兒距離江大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阮北川和紀峋打車緊趕慢趕踩着點進了宿舍。
見陳橋還沒回來,阮北川撥了個電話過去,陳橋一秒挂斷,然後回了條信息過來,說今晚不回宿舍,在江回家住。
阮北川有些意外地皺了下眉,發了個問號過去,陳橋卻沒再回複。
——
第二天是星期四,也是江大的學生社團活動日,除了部分課業繁忙的理科專業需要上課之外,其他專業這天一律不許安排課程,美名其曰為了促進大學生的全面發展。
阮北川和紀峋都沒有加入任何社團,這天自然就是空閑的。
但是雞“鴨”上頭的阮北川可不會放過壓榨紀峋的機會,他給紀峋接的課外輔導和模特代拍都安排在了今天。上午一對一輔導小學生,下午去校外的影樓拍照。
紀峋對此并無異議,畢竟有“金絲雀職業操守”在。
作為一個合格的金主,金絲雀工作的時候,阮北川當然要去當監工。
因此,吃完早餐後,兩人就出發去了距離江大十公裏遠的某處高檔別墅小區。
據負責兼職群的學長介紹,紀峋今天要輔導的小學生剛上一年級,家裏賊有錢,光是負責小學生吃喝拉撒的生活保姆就請了五個,要不是一直輔導小學生的博士學姐要跟導師去外地做田野調查,這種美差一般輪不到本科生。
說這話的時候,兼職群學長特別羨慕地告訴阮北川,應聘這活兒的研究生也不少,但小學生的父母看了紀峋的照片後,當即就定下了紀峋。
阮北川驚訝又無語,心道這年頭帥果然能當飯吃。
半小時後,出租車到達目的地,兩人按照雇主給的地址走到某棟別墅的小花園前,按響了門鈴。
門鈴響過兩聲,一個系着圍裙的中年婦女小跑着出來,一邊把門打開一邊笑着說:“你們就是給思睿上課的大學生吧?快進來,思睿已經在房間等着啦!”
阮北川乖巧地點點頭,禮貌道:“好的,謝謝阿姨。”
說完,他扭頭去看紀峋,示意這人說點客套話。
紀峋眉心微蹙,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別墅的裝修,仿佛陷入了沉思。
“?”阮北川有些莫名,曲起手肘撞了下紀峋,壓低聲音道:“你看什麽呢?快點叫人!”
紀峋回神,沖帶路的阿姨淡淡道:“阿姨好。”
中年婦女“哎”了一聲,又笑眯眯地誇紀峋和阮北川長得一表人才,将來肯定能大有所為。
說話間,三人走進別墅大門,在中年婦女的示意下換了客人拖鞋,就被帶去小學生的房間。
中年婦女放輕動作敲敲房門,柔聲道:“思睿,給你上課的老師來啦。”
話音剛落,面前棕褐色的房門應聲而開。
房間門口站着一個身穿黑白背帶褲的小男孩,男孩頭發微卷,皮膚白嫩,眼睛大而圓,短胖的小手握着鐵制門把,仰着頭,直勾勾地看着站在前面的阮北川,朗聲道:“哥哥好,我叫博思睿。”
阮北川沒怎麽跟小孩相處過,略顯尴尬地蜷了下手指,“你好,小朋友。”
得到回應,博思睿眨眨大眼睛,看見站在阮北川身後的紀峋,他倏地瞪大眼睛,驚喜道:“小舅——”
話音未落,就見紀峋眉心一跳,倏地跨進去,一把抱起博思睿往裏走,說:“嗯,上課吧。”
他聲音裏有幾分幾不可察的慌亂,阮北川并未察覺,只是詫異地看着紀峋和博思睿的互動,跟在後頭進了門。
然而剛進去,就見紀峋回過頭來,鎮定自若道:“博思睿說不喝橙汁就不上課,是吧博思睿?你可以下樓幫他拿一下麽?”
博思睿迷茫地揉揉眼睛,又看了看紀峋,遲疑道:“我......想吧?”
“行。”阮北川沒有懷疑,轉身開門下樓去了。
阮北川一走,紀峋輕輕籲了口氣,剛要說話,博思睿就擰起眉,大聲質問道:“小舅舅,你怎麽騙人啊!我根本不想喝橙汁!”
“我這叫調虎離山之計,懂麽?”
說完,紀峋揚起眉梢,點點博思睿的大腦門,“小孩,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不許叫我小舅舅。”
博思睿迷惑:“為什麽啊?”
紀峋嘴角微挑,“想要小舅媽麽?”
“想!”博思睿睜大眼睛,“但是這跟小舅媽有什麽關系呢?”
紀峋啧了聲,彈他一個腦瓜崩,壓低聲音說:“因為你小舅舅還在追你小舅媽。”
“你叫我小舅舅,就沒有小舅媽了。”
博思睿聽得雲裏霧裏,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那我叫你什麽?”
“叫紀老師。”
博思睿“哦”了一聲,睜大眼睛,學着紀峋的樣子壓低聲音悄聲道:“所以剛剛那個大哥哥,是我小舅媽?”
聞言,紀峋懶懶地“嗯一聲,“還算聰明,你小舅舅眼光怎麽樣?”
博思睿皺眉沉思片刻,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你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紀峋:“......”
阮北川端着橙汁進來的時候,博思睿端端正正地坐在兒童學習椅上,右手握着粉色的迪士尼公主自動鉛筆,手底下壓着數學試卷,秀氣的小眉毛揪成一團,圓溜溜的後腦勺寫滿認真二字。
而紀峋這個輔導老師,則優哉游哉地翹着二郎腿,沒骨頭似的懶洋洋地窩在學習桌旁邊的豆袋沙發裏,拿着本英文雜志在看。
吊兒郎當的态度與認真學習的博思睿,以及博思睿書桌上方的牆上懸挂的書法作品——天天向上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這人不怕丢飯碗嗎!
阮北川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紀峋一眼,走過去把橙汁放在博思睿書桌邊上,沒忍住踹了紀峋一腳。
紀峋莫名其妙地擡起頭,對上阮北川“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他挑了下眉,剛想說話,又被阮北川惡狠狠地剜了一眼,緊接着擱在博思睿書桌邊上的手機振動了好幾下。
紀峋:“?”
他拿起桌邊的手機,解鎖一看。
[川A]:你怎麽回事!能不能認真點!!!
[川A]:還在摸魚?人小學生都知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你沒有危機感嗎!你好意思嗎!
[川A]: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比不過小學生吧?
[川A]:貓貓鄙視.jpg.
紀峋:“......”
紀峋很輕地啧了一聲,鎖了手機揣進褲兜,不情不願地從沙發上起來,坐到了博思睿旁邊的椅子上,懶聲道:“有不會的麽?”
阮北川頗為舒心地點點頭,給紀峋甩過去一個“貓貓欣慰”的表情包。
博思睿今年剛滿六歲,因為過于聰慧,連跳三級,已經在上小學四年級的課程。他做題時安靜又專注,四十五分鐘就做完了一套小學奧賽卷。
依次檢查完,博思睿把試卷翻到最後一面,指着最後一道奧數題對紀峋說:“紀老師,這道題我不會做。”
紀峋偏頭過去掃了一眼,抽了張草稿紙刷刷開始演算,“先這樣,再這樣,最後這樣,懂了麽?”
博思睿迷茫地眨眨眼:“不懂。”
紀峋啧了聲,把草稿紙翻了個面,“這樣,這樣,再這樣,懂?”
博思睿再次眨眨眼睛:“聽不懂。”
紀峋無情地嘲笑:“笨蛋。”
聞言,博思睿嘴一癟,眼淚咕嚕咕嚕滾下來,“你欺負我,我要告訴小舅......”
“媽”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他小舅舅捂住了嘴。
博思睿更委屈了,張着嘴就要哭出聲。
紀峋這死亡操作簡直讓阮北川嘆為觀止,怎麽會有這種人啊!把雇主家的小孩弄哭是想被打死嗎!
阮北川扶額嘆了口氣,推開紀峋,坐到博思睿另一側的椅子上,給小孩擦幹眼淚,輕聲哄道:“別哭了,哥哥教你。”
博思睿瞬間收聲,委委屈屈地把腦袋搭在阮北川的臂彎裏,揉着眼睛大聲告狀:“他說我是大笨蛋!”
“瞎說。”阮北川瞪了紀峋一眼,“思睿一點都不笨,他才是大笨蛋!”
博思睿重重點頭,得意地看了看紀峋,“嗯!”
紀峋:“。”
好一個收放自如的小詐騙犯。
最後一道題是典中點的雞兔同籠問題,對于博思睿來說有些超綱,阮北川快速回憶了下小學時代的知識,花二十分鐘在草稿紙上演算了一遍。
博思睿很快就聽懂了,重新拿起筆悶頭寫題。
阮北川松了口氣,瞥見紀峋寫過的草稿紙,他拿起來一看,頓時無語凝噎。
好家夥,全是高數公式,難怪博思睿痛哭流涕。
等博思睿順完一遍題目,兩個小時剛好過去,領他們進來的保姆阿姨熱情地挽留他們吃完午飯再走,阮北川替紀峋婉拒了。
把人小孩氣哭了,有臉留下吃飯麽?
阮北川沒有。
他拽着紀峋從博思睿家的別墅小區出來,剛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告誡紀峋“雇主就是上帝”的經典道理,迎面走來的一個俄羅斯小夥突然走上前跟他搭話。
俄羅斯小夥:“Здравствуйте, скажите пожалуйста, как добраться до Лиственного озера?”(你好,請問落葉湖怎麽走?)
阮北川一臉懵逼,轉頭看着紀峋,小聲問:“你會俄語麽?他在說什麽?”
紀峋:“會一點。”
阮北川:“那他在說什麽?”
“我先回答他。”紀峋看向俄羅斯小夥,“Идите прямо, первый поворот направо.?”(往前直走,第一個路口右轉就到了。)
說完,紀峋低頭看向阮北川,頓了一下,緩聲道:“他問你和我是什麽關系?”
阮北川:“......?”
毛子這麽八卦?
聽見回答,俄羅斯小夥用手比劃了兩下,又說:“?Первый поворот означает место, где есть светофор?”(第一個路口是指有紅綠燈的地方嗎?)
紀峋回答:“?- Да.”(是的。)
俄羅斯小夥露出感激的表情,“Большое спасибо, до свидания!?”(非常感謝!再見!)
紀峋颔首,沖俄羅斯小夥笑了下。
見人走了,阮北川實在憋不住,拉拉紀峋的衣袖,“你......跟他說什麽了?”
紀峋看了他一眼,眉梢輕挑,“我說,我是你包養的小情兒。”
阮北川猛地嗆咳出聲。
“噢,他還說,”紀峋勾了下嘴角,繼續道:“我看起來很喜歡你。”
“最後,他祝我們幸福。”
阮北川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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