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沒有別人只有你

前座的情侶還在撅着嘴打啵。

電影的背景音樂重新切換到詭異狀态,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徹整個影廳。

畫面轉暗,電影院內光線驟然減弱,紀峋隐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呼吸輕輕淺淺撲在阮北川頸側,又癢又麻。

阮北川只覺臉頰、耳廓、脖頸都燒得難受,仿佛一只被命運揪住後頸皮的貓,他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輕慢下去。

叫嚣着“親下去”的黑色小人此刻化身尖叫雞在他腦中吱哇亂叫——

救命救命救命!!!!!

現在買站票連夜扛着火車離開江城來得及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峋動了下身子,發梢很輕地蹭過阮北川的耳廓,清冽的薄荷味頃刻間濃了起來。

阮北川小心地抽動鼻尖吸了口氣。

紀峋慢慢直起身,垂着眼皮,眸光牢牢定在他臉上。

這樣的目光有如實質,一寸一厘,刮刀似的摹刻着他的五官。

有那麽一瞬間,阮北川覺得自己好似被架在火上烤的兔子,而紀峋就是那把添火的柴。

他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雙手死死摳着沙發扶手。

只要紀峋敢問,他今天就一頭撞死在這兒!

“你......”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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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峋微沉的聲音伴着電影裏的槍聲一并響起,阮北川腦子裏緊繃的弦铮地斷了,他嗖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夾緊尾巴扭頭就跑。

起立間動靜太大,惹得影廳裏僅剩的幾位觀影人紛紛轉頭看過來。

紀峋沒什麽反應,安靜地注視着阮北川離開的方向。

幾秒後,他肩背放松下來,身子後仰倚靠沙發沉沉吐了口氣。

然後,他擡手很輕地碰了下小學弟嘴唇碰吻到的地方,喉間溢出一聲低笑。

他好像,單戀成真了。

另一邊。

商場洗手間內。

阮北川把水龍頭擰到最大,掬起水往臉上潑。

冷水涼絲絲的,卻絲毫沒有将他臉上的溫度降下來。

他眉毛打成死結,鼓起勇氣擡眼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人長相陽光帥氣,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如果忽略紅彤彤的臉蛋,簡直堪比大帥比降世。

阮北川懊惱地捂住臉,三秒後又掄起拳頭砸向大理石面的洗手臺。

真特麽倒黴!

別人偷親是玩浪漫,為什麽到他這裏就是玩心跳和刺激?

以後怎麽和紀峋相處嘛!

阮北川越想越煩躁,想一頭紮進水池裏憋死自己。

等他擰緊水龍頭直起身,就和鏡子裏的紀峋對上了視線。

阮北川:“。”

好想死一死。

紀峋沒費多少力氣,繞着商場三樓轉了一圈,就輕易找到了躲在洗手間瘋狂洗臉的小學弟。

幾乎是瞥見他的那一秒,小學弟就呆住了,眼睛和臉頰都濕漉漉的,頭頂的呆毛也站得筆直,震驚又茫然。

就像一只偷吃被發現的倉鼠。

很慫,也很可愛。

紀峋唇邊卷起一點笑,不動聲色地站在後面,生怕驚擾分毫,這只膽小的倉鼠就要再次偷偷溜走。

但似乎沒什麽用。

膽小的倉鼠呆滞過後,第一反應仍是逃跑。

紀峋眸光沉了沉,低下眼,倚着洗手間的瓷磚,捂住胸口不輕不重地“嘶”了一聲。

聞聲,阮北川豎起耳朵,悄咪咪地掀起眼皮看了紀峋一眼。

表情痛苦,唇色......也有點蒼白。

下意識的,他腦海裏浮現出上一次紀峋穿着病號服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許願“當一個精神小夥”的至暗時刻。

怎麽辦?好像很嚴重。

阮北川猶猶豫豫地停下腳步,下一秒,就見紀峋身體晃了一下,整個人站不住似的往前倒。

阮北川心裏一緊,也顧不上羞恥了,連忙走上前伸手扶住紀峋的肩膀,緊張道:“你、你哪裏不舒服?”

紀峋順勢圈住阮北川的腰背,腦袋搭在阮北川的肩窩,低聲道:“心髒難受。”

這人還有心髒病?!

阮北川頓時慌張起來,“我現在就叫救護車。”

說着就要掏出手機打電話。

“救護車不管用。”紀峋收緊雙臂,牢牢把人锢在懷裏,“有人偷親完就跑,我心裏難受。”

“......?!”

操。

阮北川掏手機的動作緩緩頓住,像被踩住尾巴的貓,臉刷地紅了。

兩秒後,尾巴被踩的可憐貓咪開始炸毛,羞赧地掙紮着想從壞蛋主人的懷裏出來。

可惜晚了。

紀峋輕笑一聲,雙臂上移抓住阮北川的雙肩,輕輕一推。

阮北川不由得跟着後退,直到肩背抵住冰涼的瓷磚,他才意識到自己被怼在這兒了。

紀峋單手撐在他身側,另只手輕輕扣住他的下巴,微微一擡,阮北川被迫揚起臉,對上紀峋直勾勾的視線。

對視片刻,阮北川先承受不住,害臊地垂下眼,別開視線。

“哥哥。”紀峋嗓音微微發啞,指腹很輕地剮蹭着阮北川的唇角,低聲道:“你也喜歡我,是不是?”

阮北川心中炸起一道驚雷。

還是被發現了。

直接承認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

阮北川撇着眼睛,瞥向一旁的鏡子。

紀峋撩起眼皮,一只手搭在他腰上,另只手扣着他的下颚,長腿微微曲着,怼進他迫不得已分開的tui間。

用這個姿勢說出口......也太羞恥了!!!

阮北川抿緊嘴唇,目光躲閃不敢看紀峋的眼睛。

死寂的沉默。

僵持的時間裏,紀峋褲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紀峋垂了垂眼,卻沒什麽動作。

幾秒後,重新安靜下來的手機不肯善罷甘休,又振動起來。

紀峋眼底閃過一絲煩躁,他面無表情地低下頭,伸進褲袋裏撈起聒噪的手機,剛準備挂斷,餘光瞥見發小林不清的名字,手指頓住。

他撩起眼皮,将手機屏幕怼到小學弟眼前,淡淡道:“我發小電話。”

阮北川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攥緊指節,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紀峋仍然看着他,語氣不變:“我能接麽?”

“這是你的手機。”阮北川飛快地瞄一眼手機屏幕,梗着脖子道:“我管不着。”

紀峋瞥他一眼,接通電話點開免提。

“哥!你終于接電話了!”林不清的聲音聽起來火急火燎的,“我在你們學校門口被人撞了,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紀峋聽完電話,沒什麽情緒地挂斷,眼睛看着阮北川,說:“哥哥,你想讓我去麽?”

阮北川哽了下,“我說了,這是你的手機,你自己決定。”

“但是呢,”紀峋眉眼稍揚,笑了,“我想聽你的。”

阮北川垂着眼睛沒說話。

其實他挺不想紀峋去的,但《攻略海王的一百零八式》說過,海王都喜歡善解人意的綠茶。

因此,遇見這種情況,應該大度地表示“你去照顧姐姐吧,我一個人可以”。

思及此,阮北川扁了扁嘴。

可是......

他一點都不想可以。

“去呗。”阮北川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黑掉的手機屏幕,大度道:“人出車禍了,需要你。”

紀峋擰了下眉,深深地看了阮北川一眼,淡淡道:“好。”

話音剛落,紀峋就放開他,面無表情地走了。

阮北川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失落。

他垂着腦袋,怔怔地盯着空落落的掌心,有些後悔。

應該說“我和你一起去”才對。

阮北川嘆了口氣,臊眉耷眼地走出洗手間。

商場還是那麽熱鬧,扮演棕色玩偶熊的商場工作人員正在派發節日氣球,顏色各異的氣球上應景地印着國旗圖标。

一群小朋友歡歡樂樂地圍在玩偶熊身邊,用小孩稚嫩的童音叽叽喳喳地說着話,好不熱鬧。

阮北川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拒絕掉另一只玩偶熊遞過來的粉色氣球,他去旁邊的游戲城兌了一百個游戲幣,随便挑了臺空機子坐下,面無表情地抓起游戲手柄,怼着游戲裏的小偷一陣掃射。

不知道是心情不好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阮北川運氣差到令人發指。

五十個游戲幣耗完,一個小偷都沒抓到,還被當成罪犯抓進監獄關了五次。

老板見他實在倒黴,主動提出再送他十個幣。

阮北川興致缺缺地婉拒了老板的好意,又把剩下的五十個幣送給娃娃機旁邊的一對情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商場。

剛走出商場旋轉門,手機就振了一下,收到一條來自許三圖的新消息。

阮北川點開一看,是一張朋友圈截圖,備注紀峋發小林不清。

他手指頓了下,點開圖片放大。

是一張自拍,林不清手臂打着石膏,坐在病床上對着鏡頭作愁眉苦臉狀,而與他一同出鏡的,還有懶洋洋地抱臂倚在窗邊的紀峋。

自拍配字:

【剛回國就受傷,幸虧有我哥[愛心]】

他叫居然他哥?!

那個愛心又是什麽意思!

阮北川的情緒一瞬間壓抑至谷底。

他冷着臉摁住鍵盤,重重地敲下一個戾氣十足的符號。

[川A]:?

許三圖秒回。

[示意圖如下]:發錯人了,不好意思[抱拳]

然後就把那條信息撤回了。

阮北川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爽感,他煩躁地擰緊眉,噼裏啪啦打了一行字,幾秒後又全選删除。

他後悔了。

去他娘的善解人意,老子就是小肚雞腸。

一瞬間,阮北川幾乎想立刻打電話告訴紀峋,說我喜歡你,能不能不陪別人。

這樣想着,他不受控制地點開手機通訊錄,找到紀峋的電話撥過去。

嘟——

僅僅響鈴一聲,紀峋就接通了。

低沉溫柔的嗓音透過聽筒,敲擊在鼓膜上。

“怎麽了?”

阮北川怔了下,張了張口,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沉默片刻,他深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小聲道:“我......喜歡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不陪別人?”

大概是巧合吧。

他開口說話的那幾秒,紀峋那頭突然傳來救護車的滴嘟聲,伴着嘈雜混亂的人音,就那麽湊巧地蓋過了他的聲音。

“嗯?”紀峋當然沒聽見,“你說什麽?”

阮北川垂下眼,像一只漏氣的氣球,頃刻間憋下去。

他聽見自己消沉的聲音:“沒什麽,我挂了。”

天氣實在晴朗,豔陽下四處洋溢着節日的歡樂氛圍,這樣普天同慶的日子裏,阮北川卻好似一個局外人,整個人都被沮喪陰影罩住,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手機也在這時候因為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他的心情在這一瞬間差勁到極點。

倒黴的一切,似乎源于同意紀峋的離開。

可是怎麽辦呢?

這是他自己說出口的話,再難受也得自己受着。

好在商場距離江大僅有三公裏左右,阮北川走了半小時,終于在下午四點五十五分刷卡進了學校。

五點十五分,他推開宿舍門,意料之內,誰也不在。

陳橋和江回去爬山,紀峋......則在醫院照顧他的竹馬。

想到這兒,阮北川的心髒又開始難受。

他灌了杯冷水進肚,給手機插上充電器,習慣性地打開微信刷朋友圈。

一分鐘前,紀峋發了條帶定位的朋友圈。

是一張合照,出鏡主角只有他和林不清。

兩個人勾肩搭背,林不清笑眯眯地挽着紀峋的胳膊,用沒受傷的手比了個甜甜的剪刀手。

定位在江大附近唯一的一家西餐廳。

阮北川手一抖,玻璃杯磕在桌沿,半杯水灑在了桌面上。

我操。

吃西餐就算了,這他媽怎麽還挽上手了?

再過幾個小時,是不是就得擁抱、接吻?!

阮北川情不自禁地開始腦補。

明天。

最遲明天。

紀峋就是別人的男朋友了。

他哐地扔掉杯子,撐着桌子深呼吸三次,抓起手機往外跑。

與此同時。

江城大學附近的西餐廳。

林不清不滿地看向對面的紀峋,戲谑道:“僅他一人可見呢,也給我看看呗,我給你點個贊。”

紀峋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懶懶道:“你戲還挺多,要不是你這車禍,老子用得着擱這兒跟你演戲?”

“這車禍是意外!意外懂不懂!”林不清氣得吹胡子瞪眼,“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能不能對你的工具人态度好點?起碼給我這個殘疾人點個餐啊。”

紀峋不耐煩地掏掏耳朵,扔了本菜單過去。

五分鐘後,正在浏覽菜單的林不清不經意看了眼窗外,忽然啪地合上菜單,眼睛發亮,“你對象來了!”

紀峋聞言,下意識扭頭去看。

然而下一秒,林不清就湊過來,勾住他的脖子,悄聲道:“別動,我這波助攻,保準讓你追妻成功。”

阮北川走進餐廳,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紀峋和他的竹馬親密地擁抱着。

這是在一起了吧。

來晚了。

阮北川心酸得要命,他突然覺得,這麽匆忙趕來的自己好像天底下最好笑的小醜。

紀峋也從沒否認過那是游戲不是嗎?

他失神地頓住腳步,垂着頭站了片刻,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國慶第一天,他失戀了。

然而還沒出門,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阮北川回頭,撞上紀峋匆忙的視線。

他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掉出來。

紀峋愣了下,心口驀地一疼,稍顯慌亂地把人扯進懷裏。

鼻梁撞上紀峋硬梆梆的胸肌,有點疼,阮北川吸吸鼻子,雙手撐着往後撤。

他不想把眼淚蹭在紀峋的衣服上。

太丢人了。

他掙紮着甩開,但力氣懸殊過大,無論怎樣努力都掙不開。

莫名的,阮北川更委屈了,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一道低低的嘆息落入耳畔,下一秒,他整個人騰空而起。

紀峋托着屁股抱小孩似的把他抱起來了。

阮北川呆住,視線被眼淚打上馬賽克,他連掙紮都忘記,傻呆呆地趴在紀峋肩頭,就這麽乖乖地被帶了出去。

西餐廳門口有一個鐵質長椅,紀峋在長椅上坐下,眼神很溫柔,輕輕擦掉阮北川的眼淚,嗓音低柔至極:“哭什麽。”

西餐廳處于這條街的黃金地段,周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阮北川被迫分開雙tui,跨坐在紀峋腿上。

大庭廣衆之下,這樣親密的姿勢放在男女情侶身上都算得上出格,罔顧兩個男生,更何況跨坐在上方的那個滿臉淚痕。

任誰看見都會忍不住多想。

哪怕阮北川此刻情緒崩潰,但也依然能感覺到路人頻頻投來的目光。

簡直如芒在背,他耳廓漫上一片潮紅,紅着眼眶低下頭,兩只手抓着紀峋的衣角,小聲道:“你他媽放開我!”

紀峋沒動,撩起眼皮瞥了眼旁邊幾個駐足觀看的行人,沒什麽表情地垂下眼,脫了外套。

緊接着,阮北川頭頂落下一片陰影,獨屬于紀峋的清冽氣息将他裹了起來。

紀峋用外套把他藏起來了。

阮北川聽見旁邊傳來幾道吸氣聲。

下一秒,下巴被輕輕扣住,輕柔的吻落在他眼皮上。

鹹澀的眼淚被紀峋一點點吻掉,阮北川心髒又酸又漲,眼眶也酸得發痛。

他不知道。

他不想哭的。

紀峋沒什麽辦法似的嘆了口氣,五指屈張搭上阮北川的後腦勺,輕輕一摁,阮北川的臉頰猝不及防貼近紀峋的胸口。

那是心髒的位置。

伴着強有力的心跳聲,他聽見紀峋低聲說:“寶寶,別哭了。沒有別人,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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