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41號登機口

頭頂燈光打得透亮, 照得在座幾個人臉色慘白。

直到這個時候, 大家才反應過來,接二連三面面相觑地站了起來。

江子悅還愣着, 被岳辰一把給拖了起來,她趔趄了一下, 手撐在桌上,面如土色,雙唇也慢慢失去了血色。

包廂外異常喧鬧,人聲鼎沸, 飯菜酒香靡靡萦繞, 把包廂內本就沉默的氣氛襯托地更令人窒息。

許久過去, 沒人說話, 連一聲衣服摩擦的響動都沒有。

林弘濟手裏還端着酒杯, 不上不下的,嘴巴張張合合, 半晌, 吐出兩個字:“傅總……”

傅明予原本俯身靠在阮思娴面前,單手撐着桌子,聞言眼皮一掀, 涼涼看過去,林弘濟便閉了嘴。

室內氣壓更低。

自從傅明予說完話就一直默不作聲的阮思娴突然拿起包站了起來, 低着頭推開傅明予的手往門口走去。

經過靠門那一桌時, 剛剛讨論她的那些人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生怕挨着她。

但是阮思娴走到門口, 突然回頭,低聲說道:“林機長,那個……今天沒想過把你的生日搞成這個樣子,對不起。”

林弘濟快哭了,你別cue我了,真的與我無關。

而阮思娴越過門走出去時,衆人的目光遲遲沒有收回來。

怎麽阮思娴的氣焰突然就低了下來?說話聲音都細細小小的,而且如果他們剛剛沒看錯的話,她耳朵還紅了?

這是在傅總面前裝柔弱?

傅明予沒有立刻跟出去,那只被阮思娴推開的手垂在褲邊,轉了轉手腕,擡眼看向這桌人時,眼裏情緒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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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嗎?”

沒人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覺得腦子裏被抓住了一根弦,扯得腮幫都僵住。

緊接着,傅明予下一句話出來時,那根弦突然斷了。

“你們就是這麽給我增加難度的?”

——雖然聽着有那麽意思無奈的感覺,但更多的是明明白白警告的意思。

剛剛阮思娴在場時候,他的語氣裏還有那麽幾分溫柔,而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與神态都異常的平靜,平靜到沒有溫度,像暴風雨前的深海,暗伏着巨浪。

傅明予只丢下這句話,轉身出去。

林弘濟想追出去說點什麽,可一來邁不動腿,二來不知道該說什麽。

包廂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打破這一局面的是最邊上那桌的一句話。

——“阮思娴脾氣好大啊。”

衆人如夢初醒一般,紛紛朝倪彤看去。

倪彤還處于目瞪口呆地狀況,眼神茫然,“搞什麽呀,原來是傅總在追她啊?”

她感覺自己就是個傻逼,曾經還去叫阮思娴怎麽追男人。

她說出來,自然就有人接嘴了。

“我去……還以為是倒貼了個炮友關系,結果是這樣,現在怎麽搞……”

“咋辦啊?她剛剛有沒有聽到我們說的話啊?”

“卧槽,我今年還想升乘務長,卧槽卧槽卧槽!”

“到底誰先瞎傳的啊!沒搞清楚事情就傳得沸沸揚揚,現在好了,我們一起陪葬。”

衆人紛吵中,江子悅緊抿着唇,指甲陷入掌心,呼吸幾乎是一絲絲地溢出來。

岳辰突然抓起面前的酒杯往地上砸去,“砰”得一聲,包廂又安靜了下來。

玻璃渣彈到江子悅腳背上,她驟然擡頭,不可置信地盯着岳辰,表情幾乎瀕臨崩裂。

“現在舒服了?”岳辰臉漲紅,延伸到脖子,額頭青筋浮起,“讓你閉嘴你沒聽到,就你有嘴會說?!”

江子悅眼睛裏幾乎瞪出紅血絲,尖聲吼道:“你還是個男人嗎?!大不了我辭職,怕她幹什麽!”

“你他媽!”岳辰氣到已經揚起手,舉到頭頂的時候身旁衆人一哄而上要攔住,他自己也在這瞬間恢複理智,手重重落下,掀翻了旁邊的凳子,“你要走自己走,別他媽拖累老子!”

岳辰他們這種飛行員還和阮思娴不一樣。

阮思娴并非航空公司培養,合同較松,但岳辰這一類是高中被選拔上的那一刻就簽了航空公司,定向培養,高昂的學習費用全由航空公司掏腰包,所以合同簽得很死,幾乎沒有跳槽的可能性。

即便要強行跳槽,違約款也會賠到他傾家蕩産。

如今江子悅得罪了頂頭上司,難保不會牽連到岳辰。

公司是換不了的,只能任人宰割。

往小了說,以後航班全排短途,每天本場幾段飛,飛行總時長中,最累的起落時間比例直接大幅度飙升。

抑或跟空管那邊說一聲,流控的時候全把他的航班挪後起飛,人磨在駕駛艙了不說,沒有起飛就沒有時薪。

往大了說,直接尋個由頭降為副駕駛,若是再絕一點,落個終身副駕駛也不是不可能。

岳辰越想越後怕,就看剛剛傅明予在阮思娴面前溫言細語的模樣,這些他不是沒可能做出來。

他自己就清楚,一個男人為了心愛的女人能做到什麽份兒上。

特別是當這個男人處于高位,手裏有權有勢時,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岳辰能想到這些,其他飛行員又如何想不到,全都開始為自己的前程擔憂。

而這個時候,倪彤又出來打破僵局了。

她先是跟着一起後怕,冷靜了一下,又說:“應該還好吧……?”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她,聚光燈太亮,她退了一步,哆哆嗦嗦地說:“我之前也……那啥……反正就是跟她不太愉快吧,她也沒把我、我怎麽着……”

現在重點是阮思娴嗎?

重點是傅總!

衆人懶得理倪彤,再度開始擔心自己的前途。

而另一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傅明予走出去時,阮思娴一個人拎着包腳下生風走得飛快。

“阮思娴。”

傅明予在後面喊了一聲,見前面的人不動,便兩三步跨過去抓住她的手腕。

“你……”

話沒說完,傅明予聲音一頓。

他低頭去看阮思娴的臉。

阮思娴垂着腦袋,發現他的動作後猛地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狗男人。

臭狗男人。

心理默念了幾句後,阮思娴的手腕再次被抓住。

她轉身掙紮了一下,“你放開我。”

沒抽出手,只能擡頭瞪着他。

“這事兒我會解決。”傅明予說,“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種傳言,先消氣?”

她還是瞪着傅明予,不說話。

她心裏想的根本就不是那件事。

傅明予:“先上車,送你回家,一會兒會下雨。”

說完,他回頭看,司機一直緩慢開着車跟着他倆,此時正停在他們站的路邊。

趁他不注意,阮思娴抽出手往他後背拍了一巴掌。

傅明予只當她還在為那事兒生氣,轉身摁住她的肩膀,嚴肅地說:“我說了,這件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接着路邊的燈光,傅明予才看清阮思娴的臉紅的像熟透的蘋果,還隐隐約約蔓延到了白皙的脖子上。

兩人就這麽對視着,誰都沒有先說話。

大約十餘秒,阮思娴突然又給他肩膀來一巴掌。

力道說重不重,但說輕也不輕,是帶着情緒在的。

傅明予皺眉,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耐心正在一點點被消磨。

“你說句話。”他垂下眼簾,“是不是還要給我一巴掌才解氣?”

阮思娴握了握拳。

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什麽樣,但卻感覺脖子以上全被一股自己散發的熱氣籠罩着。

簡而言之,她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

“臉伸過來。”

傅明予自然不會真的把臉伸過去。

他只是看着阮思娴,漆黑的眸子裏神色難辨。

又是一陣沉默的對視,和剛剛一樣,阮思娴突然伸手,掌心觸碰到傅明予的側臉,給他摁到一邊去。

“你幹嘛非要在那兒說那些!”

丢下這句話後,人立刻往路邊走,飛快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這一“巴掌”摁過來,像貓爪一樣,竟有些軟綿綿的感覺。

臉頰還有阮思娴掌心的餘溫,傅明予伸手拂過,透過車窗看見阮思娴隐隐約約的側臉。

片刻後,他低頭笑了下,轉身上車。

司機默不作聲朝名臣開去。

後座寬敞,傅明予交疊着腿,解開袖口,同時側頭看了阮思娴一眼。

阮思娴擠在最邊上,面對車窗,但卻從倒影裏發現了傅明予在看她。

“怎麽了?”

?!

你還好意思問?!

阮思娴恨不得擡腿就把他踹下車。

怎麽我平時看起來日天日地所以你就以為我不會害臊嗎?

你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還全都是同事的場合突然來一句“你沒告訴他們是我在追你嗎?”,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雖然知道傅明予就是看上自己了,但是這種事情私底下說說還好,當衆說出來簡直就是大型表白現場。

換哪個女人不害臊?!

自從傅明予在包廂內說出那句話,阮思娴的胸腔就一股腦兒漲了起來,整張臉都開始發熱。

跟江子悅吵架的時候都沒這個情緒起伏。

而狗男人倒好,面不改色心不跳,還若無其事地問她一句怎麽了。

猛吸一口氣後,阮思娴平靜下來,正要心平氣和地說話,那人卻又開口:“我今天說的都是認真的。”

阮思娴:“……”

兩人中間明明隔着一整個空座位,阮思娴卻感覺四周十分逼仄一般,連同傅明予的氣息好像都萦繞在她身旁一邊。

“哦。”

“哦?”傅明予側頭看她臉紅的樣子,覺得好笑,“你這是同意的意思?”

“同意?你可別太自信了。”阮思娴笑聽到什麽笑話似的擡了擡下巴,冷哼道,“你倒是試試看,要是被你追到我就跟你姓。”

話音一落,阮思娴突然一噎,腦子裏嗡得一下發麻。

前排司機突然咳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

靠……

阮思娴後悔得閉上了眼。

今天到底是腦子被燒壞了,還是心智全都臊得藏了起來,這麽智障的話居然都說出口了。

又成功給自己添了一份羞惱。

“你說得對,追到了當然……”

“傅明予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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