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42號登機口

十月的尾巴一掃過, 天氣變急速轉涼。

進入十一月後, 路邊的樹葉肉眼可見地變黃,空氣開始幹燥,而路上甚至有行人穿上了羽絨服。

同樣在變化的還有阮思娴的工作環境。

她最近一直忙着F1(第一階段副駕駛)考試,平時見縫插針地看書,有時候坐在駕駛艙等流控都要拿出手機來看兩眼。

考完試那天, 她從考場出來, 看了眼時間,還早, 于是去員工食堂吃飯。

打了飯端着餐盤找了個空座位,剛吃了兩口, 就感覺有人朝她走來。

阮思娴擡頭, 見是一位認識的副駕駛, 于是拖了一下自己的餐盤準備讓一點位置出來。

誰知道那個副駕駛一看坐着的是阮思娴,立刻咧着嘴笑着說:“小阮下午好啊, 咦?你打的這個排骨我怎麽沒看見?我再去窗口瞅瞅。”

可能他去西伯利亞的食堂窗口打排骨了吧, 總之這一去就沒有回來。

阮思娴後知後覺回過神,這段時間吧,她在公司裏的情況就是——千山公的飛絕, 萬徑雄性蹤滅。

不管單身不單身的男同事全都跟她保持着微妙的關系, 恨不得在臉上寫着“我們只是純潔的同事關系”。

連她在朋友圈分享個鏈接都沒有男同事給她點贊了!

行吧,阮思娴算是明白了, 傅明予只需要一句話, 就在她身上打上了“傅氏所有”的标簽, 直接從根源上切斷了情敵的産生。

只要她留在世航一天,這個公司就沒別的男人敢跟老板搶女人。

真是……好一個光明磊落地追求方法呢。

但是這個“傅氏标簽”也不是沒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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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這段時間她一直飛長途,看了眼任務表,接下來一周也是這樣。

但凡飛國內航線的駕駛員都希望能飛長途,除了時薪高以外,休息時間也更長。

就連平時的流控好像也發生着細微的變化,阮思娴發現自己排隊的時間越來越短,并且常常被優先調到跑道上。

這樣一看,這個标簽上面好像還明晃晃寫着“傅明予請各部門對持照人予以便利和必要的協助”。

阮思娴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本行走的傅氏“護照”。

她甚至想去質問傅明予,這樣幹不合适!濫用職權!

可是轉念一想,這也不可能是傅明予吩咐下去的事兒,怪只怪互聯網太發達,一句話只需要過一道衛星通訊就能傳遍全球,更何況這還是只是一個公司。

不管是這些人的避嫌也好,見風使舵也好,都像一雙雙無形的手,把阮思娴和傅明予鎖了。

這種氛圍,讓阮思娴想到高中那時候,也有個男生給她公開表白,弄得沸沸揚揚,全校皆知。

而且那個男生還是個酷炫的校霸,平時在學校裏張揚跋扈,連老師都管不了他。所以當他告白後,平時給阮思娴獻殷勤的男生全都躲得遠遠的。

學校就那麽大,兩人平時總會偶遇,再加上有一方刻意為之,阮思娴就覺得怎麽走哪兒都是這些人。

偏偏四周的人還老起哄,搞得他們倆好像已經有了什麽似的。

那時候阮思娴每天都被這事兒搞得很暴躁,每次看到別人揶揄的眼神或是調侃的語氣,她都想沖上去揍人。

可是現在呢?

阮思娴拿着勺子,攪弄碗裏的湯。

她好像沒有特別暴躁……也沒有想揍人的沖動。

傅明予于世航和當初那個校霸于高中有什麽區別嗎?

沒有。

都是橫行霸道地頭蛇。

阮思娴想,大概是因為傅明予是她老板吧……

正想着,面前突然擱下一個餐盤。

阮思娴尋思着哪位同事這麽大膽要舍命摘花了,心裏還有點高興,覺得自己的魅力壓過了傅明予的淫威。

可是擡頭一看,坐她面前的卻是倪彤。

倪彤坐下來時,神色有些不安,東張西望了一番才開口道:“那個……就是……有個事兒……”

阮思娴放下筷子,擡起頭,“你直說。”

倪彤不想來說這事兒,但是她心裏惦記着許久了,不說出來心裏過不去。

只是食堂人多口雜,她躊躇許久,問:“你吃完了嗎?要不我們出去說吧?”

阮思娴打量她兩眼,一口氣把湯喝完,“走吧。”

兩人走到食堂外,但人還是多,于是倪彤把阮思娴給拉到大樓一處樓梯間。

“就是……我師父昨天被要客投訴了。”

阮思娴:“然後呢?”

倪彤眼珠子亂轉,說起話來也沒有底氣,“就是,你知道普通乘客投訴的話,公司要核實才看有效或者無效,但是被要客投訴就直接有效了,然後就……”

阮思娴看了一眼表:“我給你一分鐘時間,你不說完我就回家了哦。”

倪彤倏地緊張,立刻像豌豆怪一樣叭叭叭地吐了出來:“就是那事兒其實也不是多大事兒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最多就是停飛一段時間可是我師父卻被開除了我覺得這個可能是傅總的決定但是好像有點過分了我也知道我這個請求有點為難但是你能不能跟傅總說一聲不要直接開除留點情面行不行?”

阮思娴:“?”

阮思娴花了半分鐘把倪彤的話在腦內斷句。

伸手拍了拍倪彤的肩膀,“不是,是不是我平時做了什麽讓你誤以為我是個善良大方不記仇的小仙女?”

倪彤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又難堪地漲紅,嗫喏半天,說道:“哦,我知道了……不是,主要是就因為上次那事兒,現在岳哥好像也跟我師父鬧掰了,她都快三十歲了,如果她再沒了工作,她可怎麽辦啊!”

說完,她正要轉身走,身後卻傳來一道尖銳的喊聲。

“倪彤!你在幹什麽!”

江子悅手裏拿着一沓文件,是人事部返回來的社保文件等。

她站在樓梯上,文件被她捏得皺巴巴的。

阮思娴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麽直接地露出了兇狠的目光。

人還沒動,一沓文件先砸到了倪彤身上。

倪彤被吓得猛退到角落,驚恐地看着江子悅。

“不是……我只是……”

“誰要你來求情了?你吃飽了找不到事兒做嗎?”她說完,又轉頭看着阮思娴,“你放心,你牛逼我惹不起,真以為我不做空乘了就活不下去了要舔着臉求你?做夢!”

阮思娴攤手:“我可什麽都沒說啊。”

她覺得也是很煩,明明她從來就沒拿睜眼瞧過岳辰一眼,但從頭到尾就被江子悅當做假想敵,到現在直接給撕破臉了。

至于嗎?

江子悅站在樓梯上,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感覺,睨着阮思娴。

“你別太得意,真以為自己就是總裁夫人了?還差得遠呢。”

“打住打住。”阮思娴覺得這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我跟傅明予可什麽都沒有啊,我現在單身哦。”

阮思娴只是在澄清事實,而然在江子悅耳朵裏就變成了“我還沒答應他呢他就要這麽護着我我有什麽辦法”的炫耀。

“所以說你年輕,真以為別人追追你就是把你捧在手心了。男人不都一個樣,現在看你新鮮跟你玩玩兒,過了新鮮勁兒誰還記得你是誰?”

好煩啊。

阮思娴想回家了,不想跟她說話了,需要一句話止住話題。

“明白明白,這年頭別說生米煮成熟飯了,就算煮成爆米花,該跑的一樣跑,是吧?”

話音一落,如阮思娴所料,江子悅的臉色果然變得很精彩。

想什麽呢,9012年了,誰離了男人還活不了了。

執照在手,到哪兒不能開飛機,真當只有傅明予家裏有大飛機啊?

況且她和傅明予八字還沒一撇呢。

為了避免下一場嘴炮,阮思娴及時溜了。

雖然江子悅的話沒在阮思娴心裏留下什麽痕跡,但她還是默默罵了傅明予兩句。

狗男人,斷她桃花不說,還給她招惹是非。

正想着,狗男人就發消息過來了。

這幾天傅明予一直很忙,幾天內飛了幾個城市,阮思娴幾乎沒見過他,也沒主動聯系過他。

都是他時不時打個電話過來。

打電話就打電話吧,但也沒什麽正事說,都是說一些零碎的瑣事,而且每次說不了幾分鐘他就挂了電話去忙。

但是每次接這幾分鐘的電話,阮思娴心裏都覺得怪怪的。

就是因為沒聊什麽正經事,反而顯得不正常。

合理懷疑他在溫水煮青蛙。

[傅明予]:考完了?

阮思娴邊走邊給他回複。

[阮思娴]:早考完了。

沒等他回複,阮思娴又問。

[阮思娴]:江子悅是你開的?

[傅明予]:江子悅是?

阮思娴:“……”

[阮思娴]:就是那個空乘!那天跟我吵架那個,你金魚記憶嗎?

“是我開的。”

熟悉的聲音響起,阮思娴的腳步突然頓住,擡頭一看,傅明予在夕陽下站着,周身仿佛鍍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顯得他的五官特別柔和。

而看見他雙眼的那一剎那,阮思娴心頭猛跳了一下。

跳什麽跳?你跳什麽跳?

人家不就承認了是他開的嗎?又沒說是為了你,給我停下,不準跳!

傅明予:“回家?”

“嗯。”

傅明予朝她伸手,“走吧,我送你。”

他的一舉一動太自然,阮思娴反應過來時,手已經擡起來快要放到他掌心了。

就說這個人在溫水煮青蛙吧!

為了不讓他看出破綻,阮思娴順勢嫌棄地拍開他的手。

“天氣好,我要走路。”

說完就朝大門走去,傅明予默不作聲地并肩跟在她身旁,司機開着車默默跟在後面。

阮思娴的步子邁得有些機械,而傅明予一直配合着她速度。

“傅明予。”

“嗯。”

阮思娴覺得這事兒得問清楚,不能跟他一樣自作多情。

“你開了她,是因為我嗎?”

傅明予似乎覺得她這個問題問得很奇怪。

如果不是為了她,幾千人的乘務部,他哪兒有閑工夫去管其中一個寂寂無名的空乘。

“不然呢?還能為了誰?”

阮思娴愣怔片刻,心裏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覺。

她其實明白,這事兒對傅明予來說只消一個眼神的功夫,底下自然有人為他處理地幹幹淨淨。

他并不需要花多少力氣。

可是她還是感受到了那麽一絲不講道理的偏護。

哦,不對,在那之後,她悄悄跟幾個熟悉的空乘打聽過,确實沒有任何人敢再提那些流言了。

即便是私下。

那幾個空乘告訴她,每個部門的領導召開例會的時候,專門強調過,如果再有這些流言蜚語傳出來,全都去人事部領辭退金,世航不差那點錢。

好吧,不只是一絲絲偏護。

她擡頭看傅明予一眼,“傅總,你公私分明的人設有點崩啊。”

“妹妹,你好像沒點自知之明啊。”傅明予轉頭看她,“你一次次在我頭上撒野,竟然還覺得我公私分明?”

“啪”得一下,阮小青蛙好像在無形的打臉聲中墜入了溫水中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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