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兜兜伸出小手摸上衣口袋，很仔細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紙包，顧凜接過去，把層層疊疊的紙打開，裏面是一張照片。

他擔心林翹抱不動兜兜，想要接過來，可兜兜像挂在林翹身上的小考拉，怎麽都不肯松開。

“媽媽你看照片。”兜兜說。

見林翹單手把照片接過去，兜兜這才不情不願地伸手讓顧凜抱他。

“這張照片有些年頭了吧，哪裏來的？”林翹問。

照片破舊斑駁，表面已經碎成蛛網狀還有顆粒剝落，依稀能辨認出是兩個人的合影，面容模糊不清，其中男人白色軍服戴紅色領章，應該是海軍。

顧凜解釋：“我戰友在大院門口發現兜兜時他身上就有這張照片，除了這張照片和他身上的衣物，兜兜随身沒有別的東西，他很寶貝這張照片。”

“是他親人的照片吧。”林翹說。

“是你們倆的照片。”兜兜說。

顧凜彈了下他的腦殼：“淨瞎說。”

兜兜撅着小嘴：“就是。媽媽，照片背後還有字。”

林翹把照片翻過來，背面有些字，她一一辨認，讀了出來：“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看到這句話，林翹莫名覺得很悲傷，這種感覺那麽強烈，深深攫住她的心髒，讓人想要落淚。

她難得多愁善感，說：“這句詩應該是照片中的女人寫給男人的，他們經歷了生離死別。這個軍人去世，女人很愛他，她的餘生，都是在思念中度過的吧。”

感動、悲傷、遺憾，各種情緒交織在林翹心頭，好像她能跟照片中的女人共情。

“媽媽，這是你寫的。”兜兜滿心期待地看着林翹，他很希望媽媽能相信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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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殘留的記憶不多，模糊而碎片化。

“這小家夥還越說越離譜了。”顧凜說。

林翹只當兜兜是亂說，不過她仔細看過同樣不太清晰的鋼筆字跡之後驚呼：“筆跡跟我的字确實很像，要是乍一看到這樣的字，我都會懷疑是我寫的。”

顧凜雖然讀過軍校，可他仍是個粗人，他可沒有那麽細膩的感情，雖然被林翹的情緒感染，可他所有情緒瞬間而過，語氣輕松地說：“只是巧合。”

林翹重新把照片包好，塞進兜兜的上衣口袋，又輕輕拍了拍，問道：“幫兜兜找家人了嗎，這張照片對他家人來說應該非常重要，憑照片就能幫他尋找家人。”

兜兜黏在顧凜身上像只泥鳅一樣扭動身體，拒絕道：“你們就是我爸爸媽媽。”

顧凜說：“在幫他找父母，不過沒有收獲。”

他想了想，又正色道：“要是找不到他的家人，我單身不婚的話，我自己不會帶娃，我肯能會找夫妻倆領養他，但要是我結婚，我想把兜兜帶在身邊。這孩子就黏上我了，非要認我當爸，我不忍心把他推出去。”

兜兜聽顧凜這樣說，很明顯松了一口氣。

“你能接受他嗎？”顧凜目光裏帶着柔情，滿是期待地看着林翹。

就連兜兜也是一樣。

“當然可以，我很喜歡他。”林翹臉上帶笑，“沒想到，你這麽有愛心，會願意收養小孩。”

她想，願意收養小孩的男人會很有愛心，很有責任心。

她對顧凜又增加了一分好感。

“媽媽！”兜兜歡快地叫起來，又朝林翹伸出雙臂。

林翹把兜兜接過去，親昵地抱在懷裏。

看到林翹樂意接受兜兜，顧凜非常欣慰，他說：“兜兜跟我有不解之緣，他剛來的時候，說自己名字是顧瑾洲，王字旁的瑾，三點水的洲，我們在紙上寫了很多字，讓他辨認，他選出了這兩個字。剛好湊巧，我爺爺一直催婚，給我以後的兒子起得就是這個名字。所以，我覺得跟兜兜特別有緣。”

“你看我們倆長得像嗎？”顧凜問。

林翹在一大一小兩張臉上來回看，竟發現兩人的相貌至少有五成相似。

顧凜根本就不給她産生疑惑的時間，趕緊說：“有些人懷疑兜兜是我的私生子，真不是，我這些年都在守島，前段時間才調到師部，這才上了岸。按兜兜三歲的年紀算，往前推一年左右，那時候我正在蒼山島，那個島上沒有原住民，只有駐軍，都是男的，我根本就不可能跟哪個女人生孩子。”

他用急切的語氣急忙剖白自己，林翹抿着嘴笑：“我相信你。”

顧凜本不善言辭，可這次準備了一大篇話準備說服林翹兜兜不是自己親生，可沒想到林翹很輕松就相信了他。

他能感覺出林翹是真心實意地相信他，這種被信任的感覺非常好。

不過他還是有備而來，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紙，單手展開，遞到林翹面前：“這是師長給開的證明，證明我沒機會接觸任何女人，證明這孩子不是我親生，上面還有紅戳。”

林翹揚起唇角：“你是特意開證明給我看嗎？”

顧凜鄭重其事地說：“是的。”

“難得你有心，我相信你。”林翹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顧凜被她的笑容感染，她笑得可真好看。

終于見到媽媽，兜兜不肯回營地，想留在媽媽身邊，顧凜只好把他留下。

“你放心吧，我會學着照顧他。”林翹說。

“真是麻煩你了。”顧凜目光柔和地看向兩人，他對象也很有愛心。

把兩人送到大雜院門口，目送倆人進了門，顧凜才戀戀不舍地趕回營地。

林翹牽着兜兜的小手走回家，許曼栀跟黃美芹已經在做晚飯，小樹看見來了一個玩伴，立刻走過去好奇地打量着兜兜，問：“你是哪裏來的，怎麽跟姑姑在一起？”

兜兜驕傲地揚起下巴：“你姑姑是我媽媽。”

小樹本來還想跟小孩玩呢，聽對方這樣說立刻滿臉警惕，這小家夥想跟他搶最喜歡的姑姑？他伸出小胳膊馬上抱住林翹大腿說：“這是我姑姑。”

兜兜馬上撒開林翹的手，抱住她的另外一條腿：“這是我媽媽。”

“我姑姑。”

“我媽媽。”

小樹撇了撇小嘴很不服氣，他覺得他被打敗了，媽媽比姑姑親。

突然多出來的小孩讓小樹覺得猝不及防，就這樣姑姑就被搶了。

林翹腿上多了兩個挂件，動彈不得，只好說：“你們倆一起去玩吧。”

倆小家夥不肯，依舊你朝我瞪眼，我朝你努嘴，奶兇奶兇地互相對峙。

“林翹，怎麽回事，這小孩怎麽叫你媽？”許曼栀問。

她閨女還是黃花大閨女，媽媽可不能亂叫，這要讓鄰居聽到肯定亂嚼舌根子。

“媽，這是顧凜在營地門口撿到的小孩，暫時收養，還在找他的父母。”林翹把收養兜兜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許曼栀拿了塊蛋糕掰成兩塊分給倆孩子，這才把閨女解放出來。

小樹跟兜兜乖乖地分坐到桌子兩側，一邊互相瞪眼一邊吃蛋糕。

黃美芹對兜兜百般嫌棄：“這小孩瘦了吧唧的，三歲多連話都說不清楚，一看就不是條件好的家庭養出的孩子。”

林翹推測兜兜是早産體弱，并且養育得不好，跟同齡孩子比又瘦又小，他會完整表達自己的意思，但發音不清。

一般人都聽不清兜兜在說什麽，但林翹仔細分辨，她能聽清楚。

兜兜撅着小嘴很不滿：他這個二十二歲就考上博士的人被鄙視了。

但他想不起自己曾經是博士的事情，被人嫌棄後蛋糕也不吃了，就像個小可憐一樣從椅子上爬下來，去拉林翹的手。

林翹超級喜歡這個黏自己的小孩，把他抱在懷裏安撫。

聽說兜兜走丢了，找不到爸爸媽媽，小樹頓時同情起兜兜來，不再計較他搶姑姑的事兒，拿出小哥哥的架勢，猶豫了一會兒，又去拿了顆自己珍藏的話梅，遞給兜兜：“給你吃吧，小弟。”

兜兜把蛋糕接過來說：“謝謝哥哥。”

兩個小家夥就這樣和好了。

“顧凜收養的孩子？這小子人這麽大丁點，心眼子怎麽那麽多呢，他咋就知道給自己找個團長當爸爸，說不定是他爸媽故意把兜兜放營地門口，這孩子家庭條件一般，讓大院哪家人收養了都比他原來家庭條件好。”黃美芹打量着兜兜。

“你用不着這樣揣測一個小孩。”許曼栀冷聲說。

“這孩子跟顧凜長得還真是像呢，”黃美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我說顧凜有事兒瞞着你，這孩子就是，說他不是顧凜的孩子我都不信，肯定是他跟某個女人生了孩子，糊弄你說是收養的，讓你當冤大頭，嫁過去就當媽。你說他不選首長的閨女，那肯定是首長閨女不想當後媽。”

聽她這樣說，許曼栀也仔細瞧了瞧兜兜，确實跟顧凜長得像，□□她倒是不介意，但要真像黃美芹說的顧凜跟別的女人生孩子，那就委屈林翹了。

顧凜有別的女人有孩子是天大的事兒。

許曼栀問：“林翹，顧凜怎麽跟你說的？”

林翹繃着俏臉：“大嫂，你不要亂嚼舌根子，媽，兜兜就是收養的孩子，不是顧凜跟別人生的。”

兜兜親昵的勾着林翹脖頸：“我是媽媽的崽崽。”

許曼栀松了一口氣，林翹竟然那麽信任顧凜，這讓她百感交集，女兒願意相信自己對象，那麽她也願意。

許曼栀說：“這個小孩黏你，你們好好養，養大跟親生的一樣孝順。”

黃美芹又看了母子一眼，突然又有新的發現：“呦，林翹，這小孩跟你也很像呢。”

她口無遮攔：“啧，啧，不是你早就跟顧凜好上，生了這個小孩吧。”

許曼栀聞言眉心擰了起來，很嚴厲地掃了黃美芹一眼：“閉嘴，少胡說八道。”

她看到閨女跟兜兜貼在一起的臉，也驚訝地發現兜兜跟閨女長得像，小男孩鳳眼狹長，明亮有神，明顯是像顧凜。鼻子高挺，嘴巴輪廓分明則像林翹。不像顧凜相貌那樣鋒利有棱角，小家夥長得很精致，像兩人的合體。

真是其妙的緣分。

兜兜對着許曼栀甜甜地笑，伸出小胳膊叫姥姥。

許曼栀根本就沒法抗拒自來熟的小孩，伸手把兜兜接過來抱在懷裏，貼貼他的小臉蛋說：“這孩子可真招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