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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曼栀壓根就不關心買回老宅的事兒,她一直操心林振開兩口子生二胎的事兒,她覺得一個孩子總歸是少了點,只是她幹着急,人家兩口子優哉游哉根本就不想生。
林翹一回來,她又動了這方面的心思。
等林翹周日去大雜院,趁着兩口子回娘家,許曼栀說:“你說你二哥二嫂就一個孩子,現在哪有生獨生女的,哪家不是好幾個孩子,他們倆我看身體挺好的,你二嫂跟你一樣年紀,還年輕呢,想生的話還能生。”
林翹說:“媽,我看你這事兒不用你操心,我二哥二嫂都有想法有主見,別人勸不了。”
“我這不想着萬一他們以後後悔了,再想生就年紀大了嘛!”許曼栀說。
林翹說:“國家都開始提倡計劃生育了。”
許曼栀說:“提倡歸提倡,會不會是他們生了一個孩子後身體就出問題了,你二嫂在青城最好的醫院上班,啥樣專家找不到啊!要不我們建議他們去看看。”
“媽,我二嫂是醫生,你能想到的他們兩口子都能想到。”林翹說。
見閨女對這件事不感興趣,許曼栀只能跟林振開還有周曉渡攤開了說,她說:“你們不能只生一個孩子吧,孩子需要作伴的弟妹。”
林振開說:“小樹、兜兜他們不都能給她作伴嗎,再說我們就寵一個丫頭,所有的關愛都給她,獨生女家庭不也挺好的,你看林佳期又自信又快樂,比一般孩子活潑的多。”
許曼栀換了角度,開始直截了當地說身體問題,周曉渡說:“媽,我跟振開身體都沒問題,只是我們後來一直沒懷上,就這一個孩子就挺好,我們覺得這是天意,不強求。”
既然如此,許曼栀也不強求,她覺得自己還是當個開明的婆婆比較好,說:“那就一個吧,你們倆願意就好。”
——
林培源也不關心買回老宅,他最關心許曼栀。
吃過晚飯,林培源把許曼栀支了出去,他想要召開家庭會議。
他說林培源過幾天就回,他最想吃杏仁豆腐,讓許曼栀去買,許曼栀本來不想去,可禁不住他忽悠,這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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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大孩子不太好使喚,還是蜜蜜最聽話,于是叫她在大門口等着,等奶奶回來通知。
“好的,爺爺。”在巧克力的誘惑下,蜜蜜乖乖地抱着板凳到門口等。
“趁着你媽不在,趕緊開個會。”林培源坐在椅子上,環顧了一圈說,“應該帶你媽去檢查身體。”
“檢查什麽?”林懷宣問。
林培源指指自己的頭:“當然是檢查大腦,檢查精神。”
林翹直接拒絕:“媽除了不認識你,身體狀況跟精神狀況挺好的,不用讓她去醫院折騰。”
林振開根本不覺得許曼栀生病,他說得很輕松:“爸,媽各方面都正常,只是把你從她的記憶裏剔除了。”
家人的态度讓林培源覺得這可能是個陰謀,他說:“你媽是不是裝失憶,她憑什麽一切正常,就忘了我,就不認識我,你們幾個是不是在配合她!”
林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爸,我們也覺得有點奇怪,但你知道這種事兒容易露餡,我們不會合夥騙你。再說,媽不記得你不是挺好的嗎,她這種選擇性遺忘可能說明她跟你之間的回憶不太美好,她之前活得太累了,她忘了你也許能過得輕松自在一些。”
顧凜對這事兒不發表意見,但聽林翹這麽說幾乎要笑出聲來。
林培源攢着眉頭:“閨女啊,不都說閨女是爸媽的棉襖嗎,你這個棉襖裏面填的是蘆葦吧,四面漏風。”
“懷宣跟振開怎麽看?”林培源又問。
兩個兒媳婦跟女婿都不願意發表意見。
“爸,你就別折騰我媽了。”林懷宣說。
林振開以手托腮:“也許這就是天意。”
天意?林振開想給二兒子一巴掌。
林培源簡直無語:“你們怎麽都向着你媽,你們不會覺得你媽是賢良淑德、任勞任怨值得同情的傳統女性吧,你們應該知道你媽跟我鬥争了一輩子,她性子強硬的很,當年她撕我船票,藏我書稿,明明我跟別的女同志清清白白,她非要找上門去,我也很尴尬,這種事她做的還少嗎!對你們來說她是慈母,可那點彪悍勁兒全用在我身上。”
“即便互相鬥争一輩子,你們最大的不同是媽愛你,你沒真心,爸。”林翹說。
這個說法,林培源認可。
他說:“你們都別說這麽犀利,我下放前不就休戰了嗎,那時候我就想好好過日子。現在你媽不認識我,我不甘心。”
“爸,你總會慢慢适應,習慣了就好。再說,我媽為什麽單單不認識你,你應該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林振開說。
林培源:“……”很好,棉襖棉褲都漏風。
只能寄希望于兒媳女婿明事理,他挨個點名:“雲岫,你怎麽看?”
賀雲岫一向以丈夫的意見為準,說:“爸,我跟懷宣看法一樣。”
“曉渡,你說呢?”林培源又問。
周曉渡說:“爸,我覺得林翹說的對,不用帶我媽去醫院看病。”
林培源又問顧凜:“你怎麽看?”
顧凜本想就看個熱鬧,突然被點名後看了林翹一眼,說:“爸,從我跟林翹相處的經驗來看,你只能努力争取,讓她認可你,信任你,說不定她能想起你。”
林培源嘆息:“還是女婿靠譜點,但我怎麽覺得難度這麽大!”
“對,爸你只能這樣,讓媽重新想起你。”林翹說。
她甚至覺得這樣挺好,許曼栀付出這麽多年,現在該輪到林培源付出了。
這就是風水輪流轉。
——
周日,幾家人都回大雜院吃飯,顧凜去了營地,林翹要等他,兜兜就先去了姥姥家。
花大娘買菜回來,看院裏圍了一群小孩,馬上走過去看,這一看可好,頓時樂得眼睛冒光。
林家的孩子竟然把許曼栀的自行車給拆了個七零八碎,地上擺了一大堆零件。
花大娘樂得呀,又有好戲看了,林家再寵孩子,他們拆了自行車,這是多貴重的東西啊,也得挨揍。
她最愛在大雜院裏看鄰居笑話。
她用拐棍篤篤戳着地面,幸災樂禍卻裝作痛心疾首地說:“幾個敗家崽子,誰叫你們把自行車給拆了,一張自行車票都得賣二十多,你們家還是以前富得流油的時候?票還是錢是大風刮來的哪有這麽糟踐東西的,等你姥姥回來看她不揍你們幾個。”
林佳期擡頭看了眼花老太,這老太太慣會挑事,等奶奶回來她一定會煽風點火,于是伶牙俐齒地回怼:“我們吃你家大米了,我們拆自行車跟你有一個鋼镚的關系?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別整天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
林假期外號林怼怼,在大雜院裏出了名的嘴皮子厲害,嘴上從來不吃虧。
小樹年齡最大,他覺得自己在任何時候都得維護弟妹,有禮貌有分寸地說:“花奶奶,我們家的事兒不用你管。”
花芳噘着嘴說:“奶,就你話多,整天嘚吧嘚,你趕快回家歇着吧。”
花小蘭對象是上門女婿,改姓花,他們的倆閨女也姓花,不叫花大娘姥姥,而是叫奶奶。
花大娘重男輕女思想嚴重,本來就看這倆丫頭片子不順眼,再加上他們總追在林佳期屁股後面玩,更不喜歡這兩個孫女。
花大娘罵道:“臭丫頭片子,吃裏扒外的玩意,賠錢貨,這是跟誰學的犟嘴!咋沒學點好的,我說一句你們得怼十句。”
她這是在內涵林佳期,覺得她家倆孫女說話不好聽都是跟林佳期學的,不過林佳期沒理她。
當年她還挺寵她的仨閨女,現在閨女又生閨女,沒給花家延續香火,女兒女婿加孫女,她看着都不順眼。
花草撇撇嘴,很不服氣:“你不是女的?不是賠錢貨?你憑啥罵我,要不你自己弄個把自己安上!”
花大娘氣得一口氣窩在心口,舉起拐杖作勢欲打,說:“賠錢貨看我不揍你。”
“你打啊,把我打殘你得花錢治,你打死我們倆花家就真絕戶了。”花芳說。
她們倆挨的打不少,把挨打當家常便飯,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兒。
花老太氣得直哆嗦,罵了半天終究是雷聲大、雨點小,她今天心情好,又怕像上次一樣把孩子打進醫院,終究沒打。
一群孩子像是沒聽到她罵,南南有點擔心地問:“大哥,自行車還能攢起來不?別攢完了多出來幾個零件。”
兜兜很有自信:“當然可以,姥姥的自行車得換幾個零件,換完零件更好騎。”
北北馬上拍馬屁:“大哥一定可以,我大哥最棒了。”
小樹看着一地零件,建議說:“兜兜,要不咱現在就給裝起來吧,一會兒奶該回來了,咱們現在打掃戰場還來得及。”
兜兜說:“先組裝起來,等買到零件再換。”
小樹說:“那等下周日我跟你一塊去五金店買零件。”
“我們是工農子弟兵來到深山,要消滅反動派改地換天。”收音機裏傳出《智取威虎山》的唱段,花大娘悠然自得地跟着唱起來,眯縫着眼邊曬太陽邊看這群孩子。
果然自行車剛攢了一小半,許曼栀、林培源跟老兩口外出溜達兼買菜回來了,一眼就看到圍成一圈的孩子還有滿地狼藉。
花老太瞄了眼許曼栀手上拎的兩個大網兜,一個裏面裝的是蔬菜,幾分錢一斤的菜人家不吃,都是一兩毛錢一斤的細菜,一個裏面裝的肯定是肉,她都聞到肉味了,林家晚上肯定又是一頓好飯!
她吧嗒兩下嘴,站起來開啓挑事模式,她說:“你看看你們家這點孩子可真會玩兒,沒別的玩具了吧,把你自行車都拆了。”
許曼栀慢斯條理地看了花老太一眼,心說這要是他們家還住洋房,要不就是獨居這處宅子,他們家孩子愛幹啥幹啥,誰都看不見,不像現在,誰家有風吹草動,鄰居全都知道并看熱鬧。
她蹲下來,用愉快的語氣說:“你們幾個可真棒,這麽小就會拆裝自行車,一般人可不會,你看,兜兜裝的這麽麻利。”
北北說:“我大哥最厲害。”
她站起身,語氣非常自豪:“想不到我家孩子小小年紀就會裝配自行車,我都佩服他們。”
花老太可不會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她總覺得許曼栀跟他們還是不一樣,家裏家外收拾得很幹淨,說話慢斯條理,她就想看到對方儀态盡失,氣急敗壞。
她失望了,對方竟一點都沒有生氣,還那麽自豪。
幾個孩子還在忙着,竟沒有因為奶奶/姥姥過來驚慌。
這是啥樣的家庭才允許孩子這樣胡鬧!
“姥姥,自行車今晚就能裝好。”兜兜邊裝輪胎邊說。
黎木華很和藹:“看兜兜這速度快的,太奶奶都看花眼了,你們要是愛拆裝自行車,等下周日接着拆。”
花老太也有點羨慕,人家的孩子會拆裝自行車,比修理鋪的人幹活還快呢,即使不想承認,可人家的孩子就是聰明。
見許曼栀要進屋,花老太趕緊叫住他,又說:“你們家林佳期得好好管管,一點都沒禮貌,說話賊難聽。”
小樹說:“花奶奶,你不要說我們家林佳期,花芳、花草說話也比佳期說話難聽一百倍。”
許曼栀當然知道自己孫女啥樣,要擱以前她高低能把她培養成大家閨秀,她也嘗試過,可大雜院這個環境,鄰居整天東家長西家短,幾乎不可能培養出大家閨秀,那麽就任由她去吧。
現在林培源平反,林佳期怼人顧忌也少了,她愛怎麽說就怎麽說。
“管好自家的孩子比什麽都強。”許曼栀不客氣地說。
等顧凜從營地回來,林翹才跟他一塊去吃晚飯,安裝自行車工作已經接近尾聲。
顧凜說:“不錯,大兒子有鑽研精神,等爸找兩輛舊自行車來給你拆。”
林翹覺得顧凜年紀越大不是對孩子越嚴厲,而是越來越寵孩子,她笑着說:“是不是你小時候也拆家裏的東西?”
顧凜堅決不承認,說:“我小時候能幹這種事?”
林翹笑意未消:“媽跟我說過,你小時候自行車、手電筒、收音機還有爸的木倉都拆,爸可沒少拿雞毛撣子追着你打。”
兜兜說:“一年打壞十個雞毛撣子。”
顧凜覺得自己在媳婦孩子心目中高大英武形象盡毀,說:“媽怎麽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
這些年顧凜身上的冷冽肅殺之氣愈發明顯,別人家的孩子看到他都覺得害怕繞路走,不過這些侄子侄女不怕他,林佳期仰起頭問:“姑父,真的嗎,打壞十個雞毛撣子?”
“你們都別聽兜兜跟姑姑瞎說。”顧凜說。
“姑父,我特別崇拜你,原來姑父鐵骨铮铮是雞毛撣子練出來的啊!”林佳期雙眼冒光。她早就知道姑父的各種優秀事跡,把姑父當成偶像,但沒想到姑父小時候這樣“英勇”,立刻就覺得姑父有了親和力。
幾個孩子立刻圍過來,看顧凜的眼光立刻就不一樣了,不僅覺得他可敬,還對他由衷充滿熱愛之情。
“姑父,我也崇拜你,你是我最敬佩的人。”小樹激動地說。
姑父在他心目中高大英武,男人氣概十足,他也想當兵,把姑父當做目标,沒想到姑父還是挨打界的前輩,好感度頓時不止提高一倍,直接提升無數倍。
“你們幾個不至于吧。”顧凜深感意外,他能看出這些孩子是絲毫不作僞地真心實意崇拜他。
本來以為他形象受損,沒想到更受歡迎了。
孩子們的腦回路他想不通。
“你們姑父得過好多枚勳章,多次立下軍功,你們怎麽不學呢!林佳期,你是不是也想用雞毛撣子練!”林振開說。
“我皮薄,還是算了吧。”林佳期說。
許曼栀要盡量給家人改善夥食,他們跑了三家肉鋪跟兩個菜站才買來兩網兜菜,她跟林翹、周曉渡已經開始忙乎做飯。
晚飯很豐盛,有紅燒排骨、溜肥腸、溜肝尖,還有鯉魚炖豆腐、紅燒豬蹄、涼拌藕片、清炒豌豆尖等等。
平時做的飯菜簡單,飯菜做多了即便開着窗戶,屋裏也都是油煙,不過三人還是興致勃勃地做了滿桌飯菜。
吃過晚飯,許曼栀給六個孩子開會,兒女跟公婆可以旁聽,盡量少發言。
“你們幾個以後都得考大學,現在大學教育恢複,這是多好的學習機會,你們父母都能考上大學,你們也都得考。”許曼栀說。
小樹說:“要是等我們考大學的時候,高考又取消了咋辦!”
許曼栀說:“學的知識總是你自己的吧,是給別人學的?學了知識總能用的上,只有努力學知識,有一技之長,才有在社會上安身立命的本錢,要是沒知識沒文化,以後都得進廠。”
南南說:“姥,雖然我的理想是當潛航員,但我覺得進工廠上班也挺好的,要是進了冰棍廠,就能随便吃冰棍。”
現在的人都以進工廠為榮,尤其是像機械廠這樣的老牌大廠,還有人想方設法花錢托關系進廠上班呢。
可許曼栀很有憂患意識:“你爸媽都是大學生,你想當工人?你想吃冰棍我給你買,讓你吃個夠,工廠哪好啊,你看機械廠,現在也不景氣。”
啥時候倒閉了也說不定,到時候工人安置就是問題!不過這話她沒說出來。
林培源給孩子們求情,說:“曼栀,他們年齡還小,學習成績也都不錯,讓他們快樂長大就好,就別給他們壓力了。”
許曼栀說:“這是我們家庭內部會議,外人不要發言。”
林培源憋屈極了,許曼栀不認他導致他在家裏名正言順地沒有地位,沒有話語權,連管孩子都不行!
許曼栀現在完完全全是一家之主了,連他父母都得靠邊站。
“還有你,兜兜,你研究什麽自行車啊,你要真想做研究,至少得向你大舅、二舅一樣,研究軍用戰艦,研究點跟衛星相關的吧,自行車就那幾個零件,還用的着研究!兜兜你有天賦又聰明,可不要浪費了你的天分,姥姥對你寄予厚望啊,希望你以後有大作為,你就研究點別的吧。”許曼栀說。
林翹想替兜兜說話,兜兜已經開口:“姥姥,自行車的學問可大了,我可以改進自行車的設計,讓自行車更先進。”
許曼栀雖然覺得兜兜比一般孩子都聰明,但他畢竟年齡還小,驚奇地說:“你才多大啊,你真的可以?”
兜兜肯定點頭:“是的。”
小樹說:“奶,我們有個計劃。”
看幾個孩子神神秘秘的,許曼栀問:“什麽計劃?”
林佳期說:“奶,等成功了告訴你。”
“你們好像在密謀什麽大事兒,說出來聽聽。”林培源很感興趣。
許曼栀說:“還不是鬧着玩!”
“他們沒鬧着玩兒,我作證。”林振開說。
許曼栀本來也不想追究拆自行車的事兒,家庭會議就這樣結束。
——
林翹發現兜兜最近忙得很,本來以為他在認真學習,後來才知道他在畫圖紙。
她跟顧凜說:“兜兜整天畫圖紙幹啥,他一個小孩能研究出來啥,這些天他還總往他大舅那兒跑,周日一整天都不回家,晚上也很晚才回來,咱用不用敦促他學習?”
顧凜不以為然,說:“啥時候咱大兒子不好好學習過?”
林翹說:“我這不是看他整天鼓搗用不着的,看得書都不是課本,連飯都顧不上吃,你看,他話都沒時間跟咱們說。”
“那咱問問他。”顧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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