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相逢
擡首,景池珩僅着綢鍛素白裏衣,垂着一襲墨色長發,神情散發着冷然之氣,嗓音不溫不火。
我毫不猶豫地跑了。
我衣袖裏掉出一個瓷瓶,正是寧娴給我的那瓶毒藥,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景池珩眼疾手快,騰
出一只手接到手心,臉色瞬間沉得能滴水。
“誰給的?”
“……”
“寧娴?”
“香水……還我!”
我掙紮着要從他手裏拿回來,他卻不給我,指腹滑着瓷瓶,“混合特殊的材質,一般用以盛毒。”
他方才應該一眼就看出是毒,卻沒有直接指出,而問我誰給的。我以為他只是随便問問,便承認是寧娴給的,沒想到被他套了話。此刻我思及方才所說的話,簡直漏洞百出。寧娴不用香水,怎麽會送我。而我身上特殊的檀香因衣料經香薰,并非因為用香水的緣故,平素不用,又怎麽會帶在身上。換做別人或許糊弄了過去,可景池珩對我太過于了解,根本糊弄不了。
我老老實實招了:“寧娴用剩下的……”
寧娴說我萬一不小心中毒,景池珩不得殺了她。
什麽鬼。
他殺了我才對,我還沒中毒,已經用這種吓死人不償命的眼神瞪得我小心肝亂顫。老實說我到底顫個什麽,又沒有做錯事,不過就是偷偷藏了瓶毒而已。
“其實本來也打算告訴你的,南郭先生應該能配出解藥。這麽一來,楚随很快能解毒,你也可以馬上向皇帝舅舅交差……”
我以為他或許又要訓斥我幾句,誰知他卻沒有說話,沉臉走了。
這我便不能懂了,問寧娴眼下是個什麽情況。
她愣了半響,頗為欣喜:“呀,如此省去我一番奔波啦,甚好!甚好!”
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問你景池珩究竟怎麽想的,你就顧着自己還有沒有點良心?”
“他的心思千回百轉,我長十個腦袋也未必猜的透!哎,這幾天要做什麽好呢?幹脆明日去師姐那兒串門,”她欣然剝着橘子,遞給我一片,問:“吃麽?”
我無食欲,撇臉:“你走開!”
“愛吃不吃!你一個人慢慢思索吧!”寧娴抱走整盤橘子上樓頂去了。
最終我放棄了思索。
我還在玉陵時受到韶絮然的書信,說是在巍城游學,我還在想要不要把他約出來,誰料到這就遇上了,緣分啊緣分。
他一襲青衣,聲音素來溫潤,如清風拂耳。五官生得處處恰到好處,體型骨瘦均勻。
“你不是在那個什麽崔莊麽?”
韶絮然解釋道:“聽聞顏先生回來,故來拜訪。”
這麽說來,顏瑜又偷懶好一陣子了,難怪今晨從流闕出來的時候搬了一堆本子回學涯。八成是學生做的功課,他懶得回學涯批改,命人搬過來,又搬回去。
我勸他說:“這個懶人沒什麽值得拜訪的。”
韶絮然眉眼生出淡笑,“我在京都時便聽聞他的名諱。”
我大驚:“沒聽人提過啊——”
“你素來不關心這些事,自是不知。”
我撫額:“說明他名氣還不夠大嘛!”
韶絮然笑了笑,溫柔道:“你說如何便是如何。”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有數次沒有帶錢出門的經歷,平月還是一如既往地忘記帶錢。韶絮然去裏面拜訪顏瑜,我只得翹首坐在窗口,想着萬一韶絮然也是個不知道帶錢的人我是不是要把平月賣了換點錢。
他倆人談了很久,出來時已是正午,而我因為坐不住,已去外頭轉了一圈回來,我們倆正好面對面遇見。他見我,眉眼間露出驚訝。
我不知他是否知曉景池珩與流闕之間的關系,只告訴他在這裏暫住。他生性溫雅,知曉若我想講,那麽他不用問也一并說了,故并沒有多問。
“想來你還未吃午飯,不若我們一起……”約飯這種事要我一個姑娘家開口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他臉上閃過欣喜的神色,繼而又是片刻掙紮。
“想去哪裏?”
“食香齋。”
他笑了笑:“聽聞巍城最好吃的地方便是此處,果然愛美食如你,絕不會錯過。”
食香齋的建築規格較之三年前已然擴張了一倍不止。巍城占地面積大,人口聚集,類似食香齋這樣的飲食之地不計其數,卻未有它打出了響亮的招牌,以地道又獨具特色的風格而遠近聞名。
能夠經營到今日的程度,不知是這個哪家地頭蛇在後背撐腰。
我瞅了瞅小二熱切呈過來的菜譜,想萬一韶絮然沒有帶夠錢,不知平月能抵幾個錢。
韶絮然見我面露為難失色,便問道:“怎麽不點?”
“都來........”
“不可以,”兢兢業業的平月打斷我的話,嚴謹道:“您又忘世子的囑咐了,不可暴飲暴食。”
我擡眼看她:“閉嘴,邊兒待着去!出門不帶錢還好意思說話。”
韶絮然面色溫和,淡笑着道:“缇缇少點些,是否可以?”
我怒:“你怎麽能跟景池珩站一條戰線?”這還了得,我以為我倆如今的關系,他應該幫我才是。
“世子囑咐總歸是為你好,”他頓了頓,又道:“畢竟是未來的小舅子,我自該與他一個戰線。”
我認為他這種想法必須扭轉,否則我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你未來的妻子,難道不應該以我的感受為先麽?”
他撐起手肘,姿勢甚為優雅:“既不能讓你不高興,又不能讓世子不高興。可真為難........”
我指點他:“管他高不高興,我高興了就成!”
他眼中閃過莫名得神色,遲疑了一會兒,好似恍然大悟:“缇缇說的對。”
因此,堆了一桌子美味佳肴,我貪婪地一一品嘗,待注意到韶絮然時,才發現他幾乎沒有怎麽動筷子,便用手裏的筷子敲了敲碗,“光看我做什麽?你不餓麽?”
“前陣子在一家店中看見,缇缇看看,是否完好無缺?”韶絮然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我,正是我之前在玉陵一家店鋪當掉的象牙扇,下面還系着景池珩給我的勾玉。
“你怎知這是我的扇子?”
“在京都時見你用過。古藺進貢,自是與衆不同,且這扇子只一柄,我便猜測是你不小心弄丢了。”
我叫平月收好扇子,告訴他:“是我當掉的,不是弄丢的。”
他驚訝片刻後道:“往時便見你對這些東西不傷心,以為是被人偷了去,不想卻是你當掉的。”
我想他大抵擔心我把他送我的古玩也拿去當掉,便安慰他道:“放心,你送我的那些,都好好的藏在我屋裏。”
他淡笑,溫潤之聲恍如一汪泉水,又如初春之風,“既是送與你的,自是你想如何便如何。”
我猜他定然是不希望我将他送與我的東西随意當掉。畢竟換做是我,他若這般不珍惜我送與之物,定然很生氣。面子上要裝作不生氣也做不來。
“這酒的味道好熟悉……”我啄了幾口,很像梅樓的梅酒,很像很像。
他舉起酒杯淺酌後道:“微酸、微甜,入喉絲絲清涼,這酒很特別。”
上菜的小二小嘻嘻道:“這是食香齋特有的梅酒,好喝着呢!客官可要再來幾壺,它呀喝不醉!”
“好。”果然是梅酒,我又問小二:“從前我在這裏怎麽沒聽說有梅酒……”
“從前?”小二愣了愣:“公子說的從前是何時?小人是去年來這兒幹活的,彼時齋裏已有梅酒……”
“這酒可是齋裏釀制的?”
小二躬着身笑:“自是齋裏釀的,且不外傳的。小人在這裏做工兩年可連那釀酒的地方在何處也不知。”
韶絮然道:“想必這食香齋主是個妙人,有機會定要拜訪。”
“齋主相貌可好看了,”小二不停嘴:“但若要拜訪齋主可難了,齋主鮮少來,小人只遠遠瞧見一眼,那是魂兒都要被勾了去。”
韶絮然驚訝:“女子……?”
小二點頭:“可漂亮了!”
我啧了啧嘴,笑眯眯問韶絮然:“是否覺得很惋惜?”
“缇缇是否誤會了,只欽佩而已,”他似乎認為這樣的解釋還不夠,又補充強調:“我心中自然只有你一人。”
小二的手抖了抖,低首離開時壓着聲嘀咕:“不想那兩位竟是斷袖.......”
我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寧娴去探望雲堇師姐,沒見着人,說是出門去了,早早回了流闕,搬了個凳子在樓上曬太陽,直到我回來,她還抵着手肘深深思索。
上一次叫她這樣深深思索的是皇帝舅舅給她和楚随的賜婚。這可了不得,之前我還答應景池珩在楚随的事上給他留有餘地,給寧娴吹點枕邊風說幾句楚随的好話,可眼下這個情況,寧娴怕是與左柘已然情根深種。
隔了幾日,在我想出怎麽偷偷進入南郭先生的藥房之前,他已經配出了解藥,并且交給了景池珩。因此寧娴出了個主意,叫我待景池珩睡着後,去他屋裏偷。
按照計劃留在外頭望風的寧娴,壓低着聲催促我:“爬個窗而已,慢死了!”
“哪裏這麽容易,”我倆腳蹬着地面,雙手攀着窗欄,愣是跳不進去,“真的爬不上去,我看算了。”
寧娴鄙夷我:“蠢死了。”
“這跟蠢不蠢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你,随便跳下就進去了,”我又嘗試着跳了幾下,“要不你給我搬個凳子過來。”
“要多高的凳子?”
我擦了擦臉頰的汗水,騰出手比劃,“大約這麽.......”話說到一半發覺聲音聽着不大對,擡頭瞅見景池珩的臉,手顫了顫,回首望寧娴,這厮早跑走了!連聲都不給我吱一聲。
友盡!
“還要不要進來?”
擡首,景池珩僅着綢鍛素白裏衣,垂着一襲墨色長發,神情散發着冷然之氣,嗓音不溫不火。
我毫不猶豫地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寫《女帝特煩惱》的時候,把小郡主和昭陽放在一起比了比,發現這麽一比小郡主實在是有點天然呆。這就是被景池珩養出來的後果。昭陽果然是被祁寧荼毒得太久了。
PS:下章2號0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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