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争執(重修)
我前腳剛踏進屋裏,寧娴熱切地迎了上來,“拿到了?”
我怒氣沖沖瞪她:“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拿到了麽?”
她眼中盛滿濃濃的失望,恨鐵不成鋼道:“一哭二鬧三上吊你不會啊——”
我倒了一杯水解渴,氣不打一處來:“你厲害你上啊!”
她兩手一攤,認真道:“根據我的經驗,你一鬧,景池珩就很沒有辦法,繼而你再使勁辦法軟磨硬泡,他定然拿你沒轍,解藥麽還不是順手就來的事......”
我暗吐一口血:“你當救左拓是小事麽?萬一他領着族人去叛亂,我就成促他好事的罪魁禍首!憑良心說,景池珩的考量确實不乏道理。你知不知道我很為難,不知道幫你究竟應不應該!”
她眼中好似蒙了一層薄霧:“顧慮是因他不了解左拓。你們都不了解他,不知他吃過多少苦,身上背着多少人的血仇、多少人死難瞑目的夙願。我初遇他時,他縮在角落裏一動不動,看身前一衆乞丐搶着撿來的殘羹冷炙,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其實他已經餓得快要死去。但是他們都餓得快要死去,他卻沒有去搶,他是個善良的可憐人。左柘才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就因道士一句不詳之言被驅逐,而他的手足左維,自出生受盡寵愛,又順理成章成為祺易主事。待左柘歷盡艱辛再回祺易,母族受盡左維壓迫盡數慘亡。左維沉溺美色、無治事之能,在位十年,失民心、失族地,而今族人盡言他為昏君。左柘心地寬宏為何不能成為祺易主事?”
誠然我對寧娴之言感到震驚,可我無比清晰地知道一點:“若非因左維無能,祺易族也不至于被大榮征服,若有一日,左柘掌權,他欲獨立又該如何?景池珩告訴過我,很多事情往往不在個人的控制之內,擁戴他的人,在他□□之後,下一步必是用盡辦法擺脫大榮管轄。九州之地,五國并立,齊國野心勃勃,祺易地處嶺南,緊挨齊國,不是被大榮管轄,就是被齊國吞并,注定只能成為他國屬地。而若成為齊國屬地,對大榮穩定而言,十分不利。”
她冷哼一聲:“所以就這麽便宜了左維?”
站在皇帝舅舅的立場,他必然不能讓祺易的領袖很能幹,而站在祺易的立場,必然不能讓領袖無能。左維的存在于大榮而言利大于弊,而于祺易卻是大大的不利。我縱然同情祺易,可畢竟是大榮之人,自該以大榮利益為先。
“辦法也不是沒有,只要左柘永不獨立,以你所說他心地寬宏,皇帝舅舅或許會推他為祺易主事。”
她沉默而不語。
我抓住她的手,一陣激動:“你就這麽喜歡左柘?喜歡到要跟她一起叛國?話說回來他長得如何?比楚随好看?”
她陰着臉:“楚随給了你什麽好處,你就覺得楚随比左柘好看?”
“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既然你喜歡左柘,定然認為左柘長得比楚随好看,要不改日你給我弄個畫像回來,我來比比,保證公平公正!”
她:“.......”
我醒得早,趴在屋外欄杆想從景池珩手中弄點解藥來的辦法。昨夜思考了整一整一宿,到底我倆是閨蜜,我總不能見她為難成這個樣子。顏瑜從前嘲笑我是個完全沒有原則的人,還真讓他說對了,大部分時候我的确沒有原則。但沒有原則的時候我心中也不好受。景池珩從前就說過,這世上難解的問題不在乎對誰都是合情合理,都有一籮筐的理由站定自己的立場且幾乎不可改變。
我想得出神時,聽到下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他人呢?盡快派人把他帶到學涯!”機杼閣主淩似水,與淩似雲為雙胞胎姐妹,身段也相似。起初我一直辨認不出誰是誰,相處一段時日後便很能分辨得出。譬如淩似水言辭較為輕挑,與人交談時眼神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對方。而淩似雲則比較冷漠,言辭犀利,對什麽事都帶着漫不經心的意味,甚少主動與人交談。
“淩姐姐。”我喚了她一聲。
她吩咐了幾句話後,轉身一躍而上,秀眉如柳彎,眼眸如湖水,一襲束腰蔚藍色長裙,明豔動人。
我驚了驚,往時不曾見她這副裝扮,額頭還繪了朵妖嬈的花,只不過色澤有些淡了,似乎已經繪上去有些時日了。
“已經這樣大了,”她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真是越長越好看了,瘦倒還是這麽瘦,”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腰,語重心長道:“要多吃點,挑食是不好的。骨頭都要凹出來了,忒瘦過了頭。”
我從她手裏逃出來,問:“你這是去哪裏了?”
“去齊國辦了點事。”她捋了捋長長的衣袖,“這身衣裳真是礙手礙腳,路上沒趕着換,”又取下發間插着的兩支掐金絲镂空孔雀簪遞給我:“你落在機杼閣的簪子,我順手用了用。”
“齊國……?”去對我大榮虎視眈眈的齊國?
“啊,多的我可不能透露,有什麽好奇,問你兄長去。”她向下面望了一眼,“學涯死了學生,我正要去看情況,要去麽?”
“好,換身衣服。”
我倆換完衣服趕到時,事發現場學生住宿的院落已經被保護起來,外頭圍觀的學生也被驅散,幾位教書的老先生正在不住地嘆氣,俱是惋惜的神色,卻唯獨不見顏瑜的片影。
無端暴斃的乃是如今學涯據說最優秀的學生,名喚顧溢,頗得老先生們喜愛。
莫不是讀書過于勤奮猝死的?
去年白沙書院猝死了一位學生,戶部尚書的嫡次子,原因是日日秉燭夜,勞累過度。
顏瑜姍姍來遲,淩似水已檢查完現場。
“似水.......”
我蹲在門外頭險些一倒,什麽鬼,幻聽了麽?
淩似水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哦喲,又去誰家喝酒了,腳還站得穩麽,要不要去河裏清醒清醒?”
他打了個寒顫,渾身一抖,瞬間站穩,“回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好去接你啊......”
“您還有閑暇接我呢?上回踏進這是哪一日還記得清麽?”
他愣了半拍,拼命回憶。
我還在他的一句‘似水’中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外頭湖裏撲通一聲,眼前哪裏還有顏瑜的人,也沒有淩似水的人,跑出院子一看,他被丢進了河裏。
他利索地從湖裏爬出來,并未在乎我這個旁觀者,往時最要面子,而今卻半分不在乎。
“清醒了麽?”她居高臨下看着他,“還要再去醒醒?”
“我去......去還不成麽......”一貫風度偏偏、自诩儒雅的顏先生提着濕漉漉的衣袖,連打了幾個噴嚏。
她搓了搓手臂,“缇缇與我一起回流闕還是要在這裏待一會?”
我:“.......”
“若不與我一起回去,則不能獨自出這裏。”她笑:“這是你兄長叮囑的,便是今日你換了男裝,也切不可獨自一人在外。晚間叫顏瑜與你一同回來。”
我暗吐一口血:“他能頂個什麽用?”
她嘴角一勾,蕩出駭人的笑容,“能幫你挨幾刀。”
我竟為他感到可憐。
顏瑜換了套衣裳,左手肘撐着桌子,詢問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盤問了與顧溢交往甚好的幾位學生。
我聽得稀裏糊塗,問他:“得出結論了麽?猝死還是他殺?”
他擱筆,聳肩:“不知道……”
果然他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是處。
“那麽接下來你要去看顧溢的屍首麽?”
“你倒是比我還關心情況,”他瞥我一眼,“我非仵作能看出什麽端倪?”
“有道理,“景池珩忽然從外面走開來,眼神帶着凜然之色,“那麽身為學涯的主事,學生猝死你有不可推卸之責,又該如何?”
他一貫很有威信,嘴滑如顏瑜,甚至沒有絲毫反駁,直截了當:“若不能水落石出,我主動請辭。”
景池珩眉角微微一動:“請辭未免嚴重,若你未能将此事查清,去武昭殿打一年雜工。”
顏瑜素來與費炎齡不和,叫他去武昭殿打雜工,他寧可在學涯本分教幾年書。
“要罰換別的!”
景池珩冷言:“我有在跟你商量麽?”
顏瑜整張臉氣得抽搐,卻是怒而不敢言。
我小手扯住景池珩的一角衣袖:“要不要這麽狠?”
他低首看我,唇角勾起半分笑意:“那缇缇代他去?”
“你的主意實在是太有用了,”我拍掌贊成:“一年恐怕太短,三年五載什麽的,保證顏瑜終生銘記教訓,永不犯懶。”
他稍作思量,緩了不到片刻,眸中乍然迸出一絲光芒,“改成五年。”
我仿佛聽到顏瑜心碎的聲音。
“你你你——”他手指着我差點氣背過去。
“怪我咯?”我真認為這位被學生稱作溫雅老師的顏瑜十分小肚雞腸,“誰叫你偷懶,再者事發在你的管轄之內,你當然應該承擔責任!”
他咬牙切齒:“小屁孩懂什麽?邊兒呆着閉嘴出什麽馊主意!”
“說誰小屁孩?”我揉搓雙拳:“你想打架麽?來啊,我還怕你不成!”
顏瑜看了一眼含笑不語的景池珩,踢了一記門角,氣沖沖跑出去盡職了。
情況不妙,他這一走,屋裏便只剩下我與景池珩,這段時間惹他的次數太多,我豈能不跑。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4號下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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