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羅剎獄的最深處, 黑暗被逼仄的空間壓縮得無比沉重,暗壓壓地從四面八方去擠着被關押在這裏的人的呼吸與精神。

一簇火苗在搖曳,這火苗的光亮如豆, 照在冷玉微蒼白而滿是冷汗的臉上,她被殘忍地吊起, 足尖不點地,雙臂簡直就好似撕裂一樣的痛苦,她奄奄一息、全然已沒有半分力氣反抗。

傅顯根本一眼都沒有分給她,他的身形隐在逼仄的黑暗裏, 冷玉微僅能通過那些呼吸、那些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音來判斷他……他們的方位,他一定把曲紅绡控制在了逼仄的牆角, 因為冷玉微還聽見了指甲滑過石牆所發出的那種令人牙酸的尖銳聲音。

傅顯的聲音也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的呼吸那樣急促,渾身都被劇烈的情緒所沖刷着,以至于讓他的聲音都有一種奇異的扭曲感, 他的語氣很快,咬牙切齒、卻好似在邀功一樣,把她……把她冷玉微當做功勞給邀出去。

冷玉微這一生, 從來都沒有被當做是讨好另一個女人的工具過!

尤其那人還是曲紅绡!

五年之前,曲紅绡還只是一個被師尊養着等着活剖金丹的人!

多麽諷刺,今時今日, 她們之間的地位居然完全發生了轉變,冷玉微被恥辱與憤怒所沖刷着, 用盡全力,嘶啞地罵道:“狗男女——”

傅顯頭也沒回, 随手施了一道咒, 冷玉微立刻就連話也說不出了, 她憤怒地瞪大了雙眼,然後,她的身上忽然被打上了幾道強烈的光柱。

對于一個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來說,強烈的光本就是一種酷刑。

冷玉微臉色蒼白,冷汗一滴滴地流下,她緊緊地閉着眼睛,像是瀕死的魚一般扭動掙紮起來。

她又聽見傅顯嘶啞而狂亂地道:“你不高興麽?明明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了你,你要殺她,我就把她抓過來一直等着你,你為什麽不高興?你要不要她死?你要不要她死?”

在他散亂而快速的話語之中,曲紅绡昂高了頭,在逼仄的黑暗中盡力的呼吸,他緊緊地抱住他,緊緊地将她禁锢在他牢籠般的懷抱裏,像是要把她的生命與欲|念一起全擠出來才肯罷休。

潮濕而黑暗、炙熱又扭曲,曲紅绡的眼神散亂,語氣更亂:“要……要她死……阿顯,殺了她好不好……快殺了她——”

傅顯低低地笑了起來。

冷玉微絕望地掙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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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掙紮其實也實在沒有任何意義。

她三年前被傅顯抓住。

冷玉微的這一生,經歷相當的豐富,她年少時拜入天山劍宗,早早地在同輩弟子之間冉冉升起,在游歷時認識了風流的丁漾,又與自己的師尊謝問舟陷入了一場隐秘的戀情中。後來她為救謝問舟,被擊落舍身崖,落入魔界……這細說起來,又是很長的一段故事。

總而言之,她落在傅顯手裏的時候并不覺得自己會死。

但她錯了,這男人的心腸簡直就是鐵石做的,絕不為任何事情所動。

她又聽見了黑暗裏那種窸窸窣窣地摩擦聲,手镯叮叮當當地響着,清脆愉悅得令她心裏發恨。

那妖女的腳镯與冰冷的地面擦過,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音,随即她沙啞地說:“冷……”

傅顯冷笑了一聲。

他沒理會曲紅绡的賣嬌,慢慢地走到了冷玉微的跟前。

冷玉微瞪着他,死死地瞪着她。

傅顯的目光冰冷地自她身上掃過,他的手一晃,一把雪亮的長刀忽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刀身之上,挖了深深的血槽。

他和冷玉微當然是沒廢話可說的,他的眼睛都沒眨一下,那刀鋒就已刺破了冷玉微的皮膚,殷紅的鮮血開始滲出。

他!他要放血——他恨死了她,他要讓她因為鮮血流盡而死!

冷玉微恐懼地瞪大了雙眼,她劇烈地掙紮起來,毫無尊嚴地顫抖,如果她能說話、如果她還能說話,一定會在此刻求饒——

但傅顯不給她這個機會,因為他其實并不能從她死前的醜态面前獲得什麽樂趣,他要殺冷玉微,是為了給曲紅绡看。

于是那把刀精準地避開了冷玉微的五髒六腑。

随後是第二把,傅顯看了一眼冷玉微靈府的位置,似乎覺得這樣很有趣,于是先攪碎了她的金丹,然後手上慢慢用力,令刀身徹底将她釘死。

她的靈府之中,運轉着雁荷風的金丹。可以說,若不是這一顆金丹替她續命,她哪裏能撐到被處刑而死的這個時候?她估計早就死在這無邊的囚禁裏了。

然後是第三把刀。

冷玉微無聲地慘叫。

鮮血順着血槽流出,順着雪亮的刀身落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地上積出了血潭,曲紅绡就坐在牆角,有些失神地看着冷玉微的生命在這殘酷的刑罰面前慢慢地消逝。

她忽然忍不住笑了。

冷玉微雙眼渙散,像是一條砧板上的魚,仍然在無意義的掙紮着,此時此刻,她當然已沒有任何餘力去憤怒和恥辱了。

曲紅绡靠在牆上斷斷續續地笑,傅顯将她一把撈起來,又撈回了自己炙熱的懷抱中,她身子發顫,有些脫力似得把頭靠在他的肩頭,這動作她早已做過百次千次,自然得像是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這五年。

傅顯失神地盯着她,在黑暗之中,她的頭發上仍帶着那種他所熟悉的暗香與柔軟,她被他毫不留情地挾持來了這裏,頭發早就散了,像是瀑布一般地落在他身上。

她的貝齒咬着紅唇,呼吸自齒縫間露出,那樣壓抑、那樣發抖——

傅顯也在發抖,他被自己奔湧的血液燙得抖,他溺在那烏發所流出的瀑布之中,渾身上下每一寸當然都緊緊地繃起,他的肌肉緊張着、青筋突突地跳動着,他口中滿是鹹腥的苦澀,胸腔卻被奇異的情緒脹|滿、爆裂。

他忽然用力地将捆束着她的捆仙繩撤下,用力地将她的手拉過來,她的手指蜷縮着,被迫巡梭着他,傅顯惡狠狠地盯着她,語氣奇異地扭曲着:“你不是正為了你的毒才來騙我的麽?你現在為什麽還不來騙我?還不來騙我?”

曲紅绡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忽然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自重逢以來,她就顯得很弱、很疲憊,全然不像是那個悍得要死的曲紅绡,此刻她忽然發了恨,惡狠狠地咬着他,好似要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傅顯忍不住就回想起了她以前說過的話——

她說:我恨不得咬下你身上的血肉吞下去,這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啦!

她說這話時,癡纏着他,語氣又天真、又歡欣、又帶着一種奇異的殘忍。

傅顯的表情忽然變得極度猙獰,他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她高高地昂起頭,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

他小臂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迸起。

他喃喃地說:“我就要這樣教訓你……”

冷玉微死去了。

血還在一滴一滴地流,她的面上呈現出一種可怖的灰白色,頭垂下來,雙眼渙散。

很多人死時,表情是極其猙獰的,但那是因為他們死得很快,因此表情被定格在了最痛苦、最可怕的那一幕上。

冷玉微是不一樣的,冷玉微是放血而死,她一開始那樣的痛苦,五官奇異地扭曲着,豆大的汗水自她的額頭低落,而當鮮血快要流幹的時候,她連面部扭曲的力氣都沒有了。

冷玉微死去的時候,曲紅绡的身子痙攣着。

她的鼻尖萦繞着冰冷的潮濕和濃重的血腥,還有一種更加奇異、更加隐秘的氣息,将她緊緊地裹挾、擠壓。

血槽裏的最後一滴血終于也流盡了。

冷玉微幹癟、冰冷,像是一張人皮,輕飄飄地挂着。

曲紅绡躺在傅顯的懷裏,她甘甜、豐饒、充滿自身。

她的頭就靠在傅顯的肩頭,安靜又乖順地依偎着,傅顯靠着牆角席地而坐,背靠着冰冷的牆,懷中摟着他的女人。

他嘶啞地問:“你還跑麽?”

曲紅绡慢慢地搖了搖頭,聲音也很沙啞:“不跑。”

傅顯冷笑着道:“你跑不了,我不會再讓你跑。”

曲紅绡沉默着,久久沒有說話。

半晌,她輕柔的一息忽然落在了他的下巴上,傅顯垂下頭回應她,怨毒地控訴着:“你就知道騙我,你就只會這樣哄我——”

他還是恨的。

他怎能不恨?她所留下的傷痕永遠都在,絕無法撫平,可是愛還是占據了大多數,他更恨自己不争氣,他恨他沒法子鐵石心腸、他恨他一見到她,底線就開始節節敗退。

曲紅绡望着他。

他蒼白得要命,任誰也能看得出,這幾年他一定不好過,他受了不少折磨。

曲紅绡的鼻子一酸,眼淚又無聲地落下。

她的眼淚砸在他的皮膚上,一滴一滴,像岩漿。

傅顯忽然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用粗糙的指腹擦淨了她的眼淚,嘶啞地道:“不要哭。”

結果她哭得更兇了,好像不是她抛下了他,而是他非得要抛棄她一樣。

……倒打一耙。

傅顯沒有任何法子,只能把她緊緊地抱住,她哭了半晌,終于哭停下了,躺在他懷中吸了吸鼻子,傅顯垂下頭去看,只看到她兩只眼睛都哭腫了,紅通通的。

他忽然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已偃旗息鼓了。

他認命般地用一只手臂摟住了她,另一只手自乾坤袋裏翻來翻去,找點冰玉出來給她敷眼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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