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足跡
我的飛機航程要先到芝加哥再轉機到波士頓。
去芝加哥的飛機上大多數還是我們中國人,當中有不少笑容輕松的游客。他們讓人羨慕,可以無牽無挂的來去。當然,這行程也只是暫時的出口,無論是誰都要回歸到日複一日的生活裏。
熟悉的唠家常聲時常想起。身旁有兩位阿姨已是我爸媽的年齡,正互相訴苦,一個是要去美國看護小孫子,另一個短發阿姨是要照顧即将生産的小女兒。
短發阿姨說起自己的兩個女兒。在中國的女兒薪水不高,但工作清閑,又有家人幫襯,日子過的很滋潤。而這個遠嫁美國的女兒工作生活都不容易,讓她和老伴兒很操心。
機上還有些人從國內探親回來。美國是他們的目的地,那裏有他們的工作,房子和家人。可他們眼神中也有份疲憊,多年在外的漂泊也說不清到底哪裏是家,哪裏是旅程。
人群中最沉默的就是像我這樣的學生。 我們不是游客,不是家屬,不是已紮根美國的中國人。面對完全陌生的環境還有不明朗的前途,我們心中的忐忑不安無從說起,也無處可說。
迷迷糊糊的過了十幾個小時,随着飛機的緩緩降落,美利堅的土地在我眼中清晰起來。
飛機颠簸觸地然後停穩。
我鄰座的一個年輕女人打着哈欠,看上去時差和思維還沒調整過來。她身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高興的對她說:“歡迎來到美利堅。”
他的喜悅感染了機上許多人,大家迫不及待的打開安全帶。
我心中的不安大過興奮。 下了飛機,急匆匆的轉機到波士頓。這趟飛機上大多是美國人,只有兩三張東方面孔。
我的随身行李箱裝了兩本書,很重。看我吃力的舉着箱子,後排的男士主動幫我把它放進行李架上。我說謝謝時,坐在同排的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兒正盯着我看。
在美國這個移民國家,人們的同事或者客戶來自世界各地。成年美國人遇到外國人時早已學會禮貌的掩藏內心深處的距離感。
但我面前的小孩兒還不會掩飾。而且他還沒受到文化歷史的影響,不會在瞬間判斷你的經濟社會地位,國籍宗教。小孩兒的眼神是最直率和不含偏見的好奇。
他看看我又看看身邊的媽媽,好像在問,“媽媽你看,她怎麽長得和你和我都不一樣?”
我和他打個招呼。他先是愣了一下,兩只胖胖的小手放在圓臉蛋兒上,不好意思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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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起飛後,我的腦子已經是後半夜狀态,眼皮打架。我想小睡會兒,可一睡就是一個小時。醒來時聽到廣播,就要到達波士頓。
我連忙到洗手間洗漱一下。等一下陸城來接我,我不想蓬頭垢面的吓唬他。
我本不想麻煩陸城。他住在康州,離波士頓兩三個小時的車程。但他比我熟悉波士頓,連租的公寓也是他幫我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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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過了海關,在出口處我一眼就看到陸城。
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的人群裏,他都很打眼。
他瘦了,之前志恒律師特有的憔悴蒼白臉色消失了。略顯棕色的肌膚讓他面部輪廓更分明。
他向我揮揮手,笑了起來。一路上我的心情随着飛機的起落而起伏,走到哪裏都陌生。看到陸城時只覺得親切,想要馬上跑到他身邊。
我走近他,陸城半擁抱着我。我起初不習慣這歡迎方式,轉念一想,就當是入鄉随俗吧。
“看來我沒錯。”他說:“送別宴上我說過會很快見到你。”
“你什麽時候錯過?”我說。
陸城一定預料到我和張佩遠會分手。
我上了他的車,20多分鐘後到了B大學附近。街上好多學生背着書包,大步流星。周圍是一棟棟古老的紅磚樓房,很多是學生公寓。街邊有不少特色小餐館,我看到兩家中餐館,一家海鮮,一家川菜。
我租的房子就在法學院附近,兩室一廳,是和一個美國女孩兒奧黛麗合租。她在N大學的商學院學習,算起來還是魯易的校友。
我和陸城走進公寓時,奧黛麗不在家。
客廳十平米左右,放着一個古老的布藝沙發,上面的百合花圖案已經褪色,但底色純淨,像是剛洗過。
實木桌椅樣式古舊,笨重。棕色實木地板剛擦拭過。看來房東是以最低成本維護這個屋子,但奧黛麗保持的幹淨整潔。
“我昨天來過這兒,看到你室友。很利落的一個女孩兒。”陸城說。
走近我的房間,裏面有張新床墊。陸城昨天來這裏,就是等家具店把它送來。
房間很小,除了床,勉強能放下一個小書桌。這也是我租這個屋子的原因,其他的房子不是太貴,就是離學校太遠。
壁櫥也袖珍,好在我沒有太多衣物。忽然想起行李裏放着的兩包帶給陸城的酥皮點心。
之前在他辦公桌上看到這點心。他還要給我一個嘗嘗。圓圓的小餅其貌不揚,可外皮酥脆,裏面麻醬餡兒很香。
這點心很傳統,想是陸城小時候常吃的。我便記住了盒子上的商标。
這次出發前,我查了點心店的地址,走進那古香古色的店鋪買了七盒。給我爸媽和鄧欣幾盒,還帶來兩盒給陸城。
我打開行李,拿給陸城點心。
他很高興的接過去,“你還記得這個。”
“上司的心思當然要留意。”我半開玩笑,從箱子裏拿出行李。
“你還把我看成上司麽?”他站在我身後說。
我抱着幾件衣服,轉過身看着陸城。他希望的回答是什麽?
這時我手機響了,是我媽打來的。剛才忙的都忘記給家裏打電話報聲平安。
我和我媽說說路上的事,她說張佩遠在機場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我想起了他手中的行李箱,忙問:“媽,他給你什麽了麽?”
“沒有啊?”媽說:“你在他那裏落下什麽了?”
我停頓一下,說:“沒什麽。”
我媽又囑咐我把屋子鎖好,好像全波士頓的人都要綁架我一樣。
“媽,我有不是什麽重要人物。沒有那麽多人盯着。”
“你總是大大咧咧的......"接着我媽開始了奇思怪想般的憂慮。
這次我不再作聲。越解釋,我媽越覺得我大意,就更擔心。
接完我媽的電話,陸城說:“等一下我們去吃晚飯。我訂過座位了。”
“這是波士頓,應該我盡地主之誼。”我說。
“你留着下次再請。” 他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條領帶,娴熟的打了起來。系上領帶的他更英俊。
想到要去的餐廳有着裝要求,我硬着頭皮說:“我先洗個澡來的及麽?”
陸城說:“來得及。如果你不介意,我在廳裏等你。”
“沒關系。”我說。這個公寓貓窩大小,他能去哪兒?
他坐在了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紐約時報,翻看了起來。
我從行李中取出換洗的衣服,又找出件羊絨大衣,還好沒有壓出褶兒。
洗過澡,我速速換上衣服,散着頭發走到廳中。
陸城起身向我走來, “人清爽多了。” 不經意間,他摸一下我的頭發。
我們都愣住。他順勢把手放在脖子上,頭半側看向窗臺,臉色微紅。我眼神轉移開,省的他更加尴尬。
他說:“你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吧。”
“好。”我頭發輕挽,披上大衣和他走出去。
去的餐廳名叫9號港灣。地址在鬧市區,停車位很難找。陸城開車繞了幾圈,總算在對面的街上找了一處停車位。陸城指給我看旁邊就是波士頓的金融中心,高樓鱗次節比。
走進餐廳,內部裝飾簡潔現代,桌椅線條明朗。
領班熱情的把我們帶到訂的房間裏。坐在窗前,才發現這餐廳開在一個鬧中取靜的黃金地段。
通過窗子可以看到安靜美麗的查爾斯河,馬路邊上光禿禿的小樹們精神的伸展着樹枝,昏黃的路燈照出此時從天而降的小雪。
我點的主菜是燒烤三文魚。點它是因為我不太認識其它的菜,這個名字還能想象出是什麽食物。
我點了杯白葡萄酒,它有個簡單好聽的名字“花朵”。陸城點的是紅酒,配他的主菜熏牛排。
陸城和我碰杯,“祝你在波士頓有個好的開始。”
“謝謝。”我說。
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陸城時,他的淩厲眼神還讓我頭皮發麻打怵。現在看他覺得是他鄉遇故知。這當中不過是八個多月的時間。人生的際遇真難料。
過去兩天一直在吃飛機餐,我的食欲降低到零。吃了開胃菜裏的脆核桃和生菜,味蕾又活了過來。我不太習慣三文魚肥厚的魚肉,嘗了一點兒很想放棄。可扔食物的行為太可恥,強忍着吃下去。
陸城和我談起以前的工作:“志恒的人早就希望我離開,特別是王祝顯,覺得我擋他的路。” 陸城對自己的處境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接着說:“其實哪裏都是一樣。生存資源有限,大家都想占個好位置,互相傾軋在所難免。”
他的這番感慨想必在國內外都适用。
我們又說起家中爸媽擔心我們一人在外。
“我常打電話給媽媽。”他說。
陸城從來沒有提到過他父親,我也不好問是什麽原因。
察覺到我的疑惑,他說:“我爸和我媽早就離婚了。他是個醫生,年輕時有個機會來美國學習,說是第二年就讓我媽帶着我過去。
我媽當時31歲。白天上班,晚上去夜校學英語。我放學後,都在奶奶家過的。我媽九點鐘來接我回家。我問她不累麽?她說現在累點兒,将來我們就可以到美國。我問她去美國幹什麽?她說去看我爸,讓我去學英語,将來上最好的大學。其實她當時打算到了美國就在中餐館打工,因為她沒有技能在這兒立足。”
他的聲音是壓抑後的平靜,好像在說和他毫不相幹的人和事:“不到一年,我爸要和我媽離婚。他和實驗室裏的一個博士好上了,是個美國人。我爸缺綠卡,靠他自己至少要五六年才拿到。娶了美國人,不到一年就有了綠卡。那女人也能幫他聯系工作,在美國生存下來。”
陸城的眼神暗淡下來,“辦離婚時,我爸沒回來,也是覺得無法面對我們。手續是我叔叔代理幫他辦的。叔叔當時抱着我,對我說別恨我爸。怎麽可能不恨!”
陸城喝了一口酒,說:“我媽因為離婚得了場大病。我只有八歲,學習一落千丈,還逃了幾次課,成績班裏倒數。有次開家長會,我想我媽肯定會數落我。可晚上回家時,我媽給我做了一桌子菜,還給我買了那個酥皮點心。她一點兒都沒提我成績的事,不停的給我夾菜。我還是小孩兒,見到好吃的就高興。我媽看着我吃,眼裏都是淚。現在我明白她是內疚,盡管那不是她的錯。”
我沒想到那點心關聯着陸城童年一段酸楚的回憶。
陸城接着說:“之後我媽和我小姨開始做小生意,賣過小禮物和婚紗。她倆到蘇州去定貨,舍不得吃住,就住在最便宜的小旅館,晚上怕小偷進來,就一個人睡半晚。有陣子我媽還做過外貿貨,借了很多錢,工人們趕着完成訂單時,她也守在廠裏,半夜才回家。”
“你媽真了不起。”我說。
陸城媽媽有無數的理由哭泣,無數的方式抱怨。但她選擇直接反擊,不僅救了自己,還給陸城最好的範例如何在困境中生存。不難想象陸城學到了他媽媽的真傳。
“我也很佩服她。”說到他媽媽,陸城的眼神又明亮起來:“但也擔心她。她被我爸傷害的太深,多年獨身。可我高二那年,知道她身邊有了個男人。那人本來是她的合作夥伴,長期和妻子分居。我特別怕他是個騙子,我不想我媽再被男人傷害了。那時我本來準備出國,到最後還是放棄了,考了上海的大學。我想只要我在她身邊,就可以護着她。
那男人和我媽也在一起有十年了。他一直沒離婚,為了兩個孩子。在這點上,他比我爸有良心。他的孩子上大學後,他也離了婚。”
“所以你可以安心出國了?”我問。
他笑笑,“那男人比我媽富有,不是看重她的錢,而且也陪了她這麽多年。兩人是真有感情。還有什麽擔心的。”
聽着陸城講他的過去,曾經對他的不解也變成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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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我們剛走出餐廳,門口有位中年東方女性盯着我們看,直接用中文問我:“這是你男朋友吧,你們在一起真好看啊。” 她是臺灣口音,但也準确識別出我和陸城是中國人。
我對這突如其來的表揚不知所措,想解釋她誤會了。
陸城對她說了聲:“謝謝。” 他一往情深的看着我,眨眼暗示就是撒個小謊也無傷大雅。
阿姨信以為真,“你們是不是就要訂婚啊。”
陸城的眼神顯然引發了她更多猜想。
“快了。”陸城笑笑說。他認真的樣子,好想真的在計劃求婚。這謊越來越沒譜了。
“可千萬要在一起。”阿姨語重心長的對陸城說。應該是在國外看了不少人的分分合合。
“會的。”陸城說。
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士走過來,應該是阿姨的丈夫。他們一起走進餐廳。
“看看這兩個人。”阿姨往前走,還不忘對丈夫說。
相似文化背景下的人,在他鄉更容易有親切感。這也是為什麽這位阿姨能停下腳步,不管別人怎麽想,也要對我和陸城說出她心中純粹的祝福。
雖然這祝福表錯了人,我還是感謝她的善意。
陸城開玩笑的說:“你手上要是帶個戒指就更有說服力了。”
我笑笑,想起張佩遠在機場的情景。如果剛剛是他在我身邊,我會拉着他的手腕,高興的對那位阿姨說:“謝謝,我們會在一起。”
別再想了,我告訴自己。生活中的遺憾,很少能挽回。眼前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路上剛剛積了一層薄雪,我和陸城踩出了兩行腳印。這是我在波士頓留下的第一行足跡。無論前方怎樣,我希望能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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