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夢靈

剛到村口,就有人跑了過來:“師兄,所有的狗我都觀察了一遍兒了!”

“怎麽樣?”高沖寒按住過于激動的小師弟。

“不正常!”季眠道,“我都仔細瞧了,它們不正常!它們那眼神太像人了,好幾條狗都蹲在村長家周圍,也不見回家,就跟盯梢一樣!我想抓住一只結果沒抓住,過于靈活了!”

小陳在一旁聽懵了。

高沖寒道:“季眠幫忙把靳姑娘送到村長家,空,小陳,我們去抓狗。”

餓得快虛脫的靳姑娘眯瞪着看向駱逢空:“你們幹嘛呢?狗怎麽了?”

沒人有空回答她,季眠二話不說把她從小陳背上接到自己背上,狂奔着往村長家跑去。

小陳則着急忙慌地去找他家大黑,高沖寒雖然心裏對解開真相有疙瘩,但也不敢再耽擱,準備跟小陳分頭行動,駱逢空拉住了他。

基本上所有小生靈都會很親近駱逢空,駱逢空心底也視萬物為有靈,所以他看不出來那些狗的不同。

高沖寒解釋道:“村子裏的狗跟食魂妖物有關。”

駱逢空愣了一下,松開了他的手。

他剛剛其實有問題想問。

幾人在村子裏兜了一晚上,在村民的幫助下基本逮住了所有靈活的狗,除了小陳家那只大黑。

“大黑、大黑好像從仙師們來了之後就沒有出現過了。”小陳焦急道,如果是大黑把大家害成這樣……

十幾條狗被圈在院子裏,叫起來十分熱鬧,季眠圍着看了一圈,又疑惑:“除了太聰明太靈活之外,好像也沒有別的不對,它們對引邪陣都沒有反應,說明身上沒有邪祟啊。”

“它們沾的不是邪氣,是靈氣,”高沖寒跟小黃狗眼對眼看了一會兒,“而且很少,很難看出來。”

季眠神色糾結:“那它們沒有食魂吧?”

“這些沒有。”

季眠松了一口氣,片刻後又反應過來,看了眼小陳,壓低聲音道:“這些沒有,難道說是那只大黑……?”

一條狗為什麽能食魂?

高沖寒邁下臺階,坐了下來。

“駱師兄回來了!還有儀子修!”季眠喊了一聲。

兩個仙氣飄飄的修士用一個木架子擡着一條大黑狗,大黑狗被縛仙索困着,掙紮不停,時而沖他倆狂叫……畫面十分美麗。

“汪汪汪!汪汪汪!”

其他狗一看老大被捉,叫得更響了。

季眠都能想到他們是怎麽逮住這只宛若幻影一般行動敏捷的大黑的——以駱師兄為陷阱,吸引大黑過來,如果大黑真是那個罪魁禍首,無論身上有靈氣還是邪氣都會不由自主靠近駱師兄,儀子修在暗中等着,待大黑一出現兩個修為不一般的師兄便合力包圍,終于把大黑摁住。

因為吓退妖魔的體質會誤事就沒有參與最重要行動的大師兄看起來有點不爽。

而因為實力不濟只負責逮普通狗的季眠也有點心情複雜……看看這只大黑狗,肉眼可見的有玄機。

但是要怎麽處理呢?

問問它是不是你咬了村民們的魂魄?

小陳心情更複雜地蹲到大黑跟前,摸了下它的頭。

情緒激動的大黑汪聲一停,舔了舔他的手。

幾人:“……”

“是……它嗎?”季眠道,“它……好像也不是妖怪?”

儀子修對着大黑檢查了半天,皺眉道:“有靈智,尚未成妖,它身上有人魂的痕跡。”

那它就是罪魁禍首沒跑了!

小陳不明白:“大黑在我家從小長到大,我看着它出生的,它……它怎麽會呢?”

儀子修道:“沾了不尋常的東西。”

季眠頭疼道:“那些人的魂魄還能取回來嗎?”

取回來還能拼回到原身上嗎?

這只狗究竟沾了什麽?怎麽沾的?沾了妖邪之氣并不一定就會食魂,它為什麽會?一旦吞食旁人生魂,必成妖邪,它身上為什麽沒有妖氣?還有那些……它究竟怎麽做到的?

現在他有點痛恨自己學習不專心了,那麽多問題擺在眼前簡直是兩眼一抹黑。

儀子修搖了搖頭,看了眼駱逢空。

又看向高沖寒:“你在山上有什麽發現?”

高沖寒從大黑出現就一直盯着大黑,大黑也很是警惕地沖着他叫,倒不是以往那些妖物懼怕的樣子,似乎……帶着憤怒。

駱逢空俯身摸了摸大黑狗的脊背,大黑頓時剎了聲音,轉回頭盯着他,盯了一會兒,伸了舌頭也想舔他的手。

駱逢空沒有給它這個機會,道:“借天明鏡試試。”

歸暮仙山歷史悠久,除了保存着諸多珍稀的古籍典卷,也有各種各樣的法寶器物,天明鏡辯妖邪、驅妖魔,靳思若卡在溝子裏照他們的那個就是。

正好送上門讓一切事物變明晰,而且可以借她的口說出一些東西……高沖寒道:“我去問她借。”

靳思若自然答應,她吃飽了飯睡了一覺,精神已經滿滿恢複,打聽了事件始末,一定要出一份力。

在高沖寒跟靳思若借東西的時候,村長也已經完成了他昨晚的交代,不漏一個人的詢問完了所有情況——在老榔頭瘋傻之前,有幾個人的身上就出了狀況,或精神不濟,或失眠噩夢,或頭疼胸悶,都是小狀況,沒幾天就恢複正常了,便沒人特別注意。

幾人凝眉深思,季眠一聽這些說法又有好多問題想問,看了師兄們的神色,又堪堪閉了嘴。

駱逢空拿着天明鏡照過,道:“它吞了一樣東西。”

“不是邪物啊。”靳思若瘸着腿跳過來,往駱逢空臉上掃了一眼,“若是邪物,天明鏡一照,這狗就該吐了。”

高沖寒想了想,讓村長找來瓜蒂磨成粉、沏成茶,遞給駱逢空。

一圈人圍着讓大黑很不安,現在就連它的主人小陳都不能安撫它的情緒,只有挨着駱逢空能讓它稍稍冷靜一些,這瓜蒂茶也就駱逢空可以喂下去。

“這有用嗎?”

駱逢空喂大黑喝下了瓜蒂茶,衆人等了一會兒,大黑果然嗆咳嘔吐起來,吐出一堆穢物。

斷斷續續吐了許久,它嗆出一塊碧綠色的石頭。

高沖寒皺起眉,駱逢空與靳思若若有所思,儀子修被氣味沖得受不了,退遠了一些,見東西出來便看了一眼。

“這是什麽?”季眠問。

似乎沒人認得。

平平無奇一塊小石頭,卻可以感應到其中蘊藏的豐沛靈氣。

大黑吐完石頭,整個狗都蔫了,身上那層不同凡響的靈慧之氣消失了大半。

季眠撿起石頭拿去洗了洗,幾人回到屋裏研究。

“這東西……”靳思若想了好半天,拿出自己随身帶的一本小冊子,仔細翻了翻,又拿天明鏡反複照了照,“這是夢靈石吧。”

“夢靈石是什麽?”季眠扭頭往她冊子上看,靳思若也沒阻止,她認真确定了半天,道,“應該就是夢靈石。”

“歸暮山上也有嗎?”高沖寒像是随意一問,不經意地提醒。

靳思若托着下巴點了點頭:“我聽我師父提到過,夢靈石可以吸引并聚集靈氣,就存在石頭裏面,跟個儲錢罐子一樣,它聚的很少也很慢,把它放在仙門靈地上千年也聚不了多少,所以這東西沒什麽大作用,但也沒有多大危害……好像就我們歸暮山有。”

季眠:“那怎麽會出現在執玉山?”

“我聽掌門說起過,”高沖寒看着那石頭,壓下心間的波動,道,“數千年前歸暮山一派還是一個小仙門,原本的仙府在執玉山。”

靳思若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這事兒歸暮山也沒什麽人提,以前我們的确在執玉山!出了一個什麽事才搬走的,那既然……”她頓了頓,“夢靈石是我們歸暮山才有的東西,會不會是當初搬走的時候忘了一些在這兒?”

“不是說執玉山上毫無靈氣嗎?”季眠道,“看這石頭的樣子,不可能沒人發現啊?”

“它的靈氣是這幾個月才多起來。”駱逢空道。

高沖寒看了眼院子裏小陳抱着安慰的那只大黑狗,道:“我查了些事,又讓小陳帶我上山看了看,執玉山上有一條溪流,經過半山腰一處洞穴,我在那洞穴裏探到了一絲薄弱的靈氣,可以推測這石頭原本埋在洞窟深處,經年累月地遭受沖洗,上面壓着它的石頭松動,夢靈石就順着流水到了下游,村裏的人經常在那裏洗衣,狗也會跟去玩耍,大黑無意之中吞下了石頭。”

靳思若回想着夢靈石的特征,接着他的話道:“夢靈石原本就有一些靈氣,被狗吞下之後讓狗有了一些靈智,借由夢靈石獲得了可以吞食魂魄的能力?”

“一開始未必是魂魄。”駱逢空思索。

靳思若想着高沖寒說給她的那些狀況,思考:“一開始可能是吞食人身上的精氣,因為夢靈石聚靈很慢,所以狗吞食的精氣也很少,被吸食了精氣的村民會感覺累、睡不好覺,但是随着吸食的精氣增多,狗的力量得到增強,它又進化出了吞食魂魄的能力,同樣因為夢靈石的存在,它一開始只能吞下一點點魂魄,被吞了魂魄的人變得癡傻瘋癫,後來它吞了一半,那個叫小喜的女孩昏睡不起,最近的一次它進化的越發厲害,便吞下了整個魂魄,人就死了。”

“最後的紅姑魂魄是被撕碎的。”季眠皺起眉。

“為什麽?”

高沖寒道:“我了解了一點情況,紅姑罵過大黑的主人,這狗存了怨氣,它雖然得了些靈智,但距離成妖還早得很,無法抑制自己,所以撕碎了紅姑的魂魄。”

然後他們來了,大黑預感到不妙,一直都躲着他們,當時駱逢空與高沖寒在一起,對它的吸引力沒那麽明顯,高沖寒要上山,它潛意識被石頭影響,不想被發現出處,于是頂着危險也要悄悄跟着,而村子裏的狗經常跟它混在一塊,也沾了一點不明顯的靈氣,比普通狗更顯聰明,徘徊在村長家附近觀察情況。

靳思若不解:“天明鏡都判斷不出來,我不理解,那狗吞了那麽多魂魄為什麽沒有變成邪物?”

“它雖然吞了魂魄,卻沒法自己消化,它肚子裏有夢靈石,魂魄存進了夢靈石裏。”高沖寒看向駱逢空,“夢靈石不是陰邪之物,它不會對這些魂魄怎麽樣。”

駱逢空點頭。

這場分析真相的讨論,儀子修基本沒有參與,他冷眼旁觀,讓人猜不出情緒。

“這麽說,”季眠忍不住激動,捧着那石頭,“大家的魂魄還都在這塊石頭裏?”

“拼不回去了。”靳思若的見識還是多一些,“如果都是完整的魂魄,身體也沒壞,還可以想辦法再放回去,但這裏的魂都是被狗咬下來的,沒法拼回去。”

季眠急道:“一點辦法也沒有?”

靳思若搖頭:“歸暮山上有一些安魂的法寶,但是那麽碎的魂是拼不回去的,除非有聚魂盞,”她說,“那東西是冥界的至寶,可是冥界……誰去過冥界?聚魂盞也許只是人們編造出來的東西。”

無人可輕易踏足冥界,聚魂盞只在話本戲劇裏聽說而已。

季眠趴在了桌子上,滿是失落。

知道了原因又怎麽樣?人救不回來了!

如今也只能是勉強止損而已。

“我看這東西就是邪物!”他把夢靈石丢開,如果不是這東西,普普通通一條狗怎麽可能會食魂?

這可憐見的,靳姑娘伸手揉了把季眠的腦袋,當作安慰。

“回千仞山再問長老們有什麽辦法。”儀子修終于開了口,把手伸向夢靈石。

高沖寒搶先一步把石頭捏起來:“我來處理吧,儀師弟,我本掌門大弟子,該我擔起責任。”

儀子修瞪着他,眼底盡是冷意。

他此刻對高沖寒絕對不只是厭煩。

瞪完了人,一言不發起身便走,連駱逢空都不再理。

高沖寒在駱逢空身上靠了一下,拿着那石頭出了屋門。

小陳擡起頭,神情忐忑地看着他。

真的是大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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