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貳拾
雲毅好像并不在意自己損失的那些靈力,他只說,“你剛剛才築基,比我更需要這些靈氣填補丹田虛空。再則釋放回溯之術也需要大量靈氣,你先留着吧。”
沈肆也知道雲毅說的都在理,他其實是個簡單的人,沒有那麽重的心思。既然有道理他就會聽,說的不對便不去理會,很少去管說話的人與他有什麽恩怨,因此此刻他同雲毅交談便也不那麽僵硬勉強。
"你剛才消耗也極大,你先歇下。一會兒同我講下回溯之術的術訣,時間太久,我已經記不太清了,我怕出了亂子。"
雲毅點點頭,又從儲物袋中掏出一顆珠子給他。
"靈音珠?師父做的?"沈肆拿在手上掂了掂。
"如今不止是聲音了,影像也可以記錄。所以師父給他改名叫'靈像珠'了。"
"哦,那還挺有意思。你是想讓我把那段記憶轉錄出來麽。"
雲毅點點頭,但再一想,又問道,"你可介意?"
"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沈肆無所謂的回道。
雲毅想了想,覺得沈肆的意思是,兩人的記憶已經有了交錯融合,那就難保靈像珠會記錄下他自己的記憶。但眼下這是為沈肆洗脫嫌疑的最好方法了,因此他只是搖搖頭道,"我不介意。"
雲毅與他再三确認了回溯之術的心法手訣,只問得沈肆幾近抓狂。臨到沈肆施術時,他猶在囑咐沈肆,若是感到靈氣不足難以為繼便趕緊撤出。氣得沈肆直道不必再查了,就讓秦嘉直接把他殺了倒也幹淨。
沈肆只覺得自己是被雲毅小瞧了去,卻沒想過這世間修為不如雲毅的人多如牛毛,雲毅是否也會對他們叮咛囑托。而雲毅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好心竟産生了這樣的誤會,只當沈肆着急洗脫冤屈。
兩個人所思所想雖南轅北轍,但最終的目的卻是殊途同歸了,便是盡早查清當年之事。于是很快,沈肆便以回溯之術探進了雲毅的記憶中。
他不得不承認,當一個人的生平過往就這樣如畫卷般展開在另一人面前時,其實要用很大的控制力才能讓自己只專注于所需的記憶,而不去觸碰那些其他的。難怪這術法雖然好用,卻很少能被用在活人身上。畢竟又有多少人願意開放自己的身心給別人去審閱,把自己那些見得了光與見不了光的一切,都攤開磨平,雙手呈送給另一個人。
沈肆一時覺得自己對雲毅的感情很是複雜,那個人的坦蕩讓他既無法恨他,也無法感謝他。雲毅甚至坦蕩到不會隐瞞,他無法給予沈肆平等的尊重。雲毅總是在施舍。靈氣可以給,記憶可以給,沈肆覺得如果他要,雲毅連命也可以給。但沈肆想要的不是這些,他僅僅想要雲毅不再覺得欠他。只有那樣,雲毅對他的好才是真的想要對他好,而不是一種補償,一種憐憫。
沈肆覺得自己想的有些多了,他眼下尚有需要去做的事,來不及再去琢磨什麽同情信任可憐之類的感情,他沒有那麽脆弱,雲毅離開他也是好好活了一百年,想來他自己一個人也沒甚區別。這樣想着,心裏倒是輕快了不少,便可以定睛去看眼前那章章段段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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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肆一目十行的快速掃視着,百年前的試劍大會是涼州的曲家舉辦的。他只消找那背景中有大漠孤煙直的部分便好了,不久便成功尋到了其中一段,他伸出右手召來了那一節畫片,邁步走了進去。
這是沈肆頭一次使用回溯之術,不得不說這術法着實是極為神奇。表面上像是去看一出戲劇,但實際上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又是任何一出戲劇都無法比拟的。尤其是看這一段時間大會,那些刀客仙俠揮動武器帶來的聲響和風力都能被感知到。沈肆正看得出神,卻發現這段記憶中,那個坐在角落裏的那個自己突然起身離席了,他趕忙跟了上去。
"自己"不聲不響的繞到了曲家後院的假山上,那地方依稀還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擂臺上比試的一衆修士。他在山石上踱了會兒步,似乎正在猶豫什麽,最後還是用手取下了腰間墜着的那個玉瑗。他輕輕摩挲了幾下,盤腿打坐了起來。他釋放出周身的靈氣,将那玉瑗緩緩托了起來,直升到半空中,掩在了一棵樹的枝處。
"那位置不好。"
沈肆同百年前的"沈肆"一起聞聲回頭,只見一個白衣男子正從虛空中緩緩走過來,走得近了才看出來,他其實身披了一件白色兜鍪,一件白底銀繡的外衫被一根墜着白玉的腰帶束着,外衫露出的領口下是一件白色內搭長衫,衣擺與外衫交疊着,在風中飄揚,腳上是一雙白色短靴,雖看不到襪套,但想來估計也是白色的,全身上下唯一的異色是那一頭烏黑長發,但也被一根白色發帶束了起來,露出淨白膚色的額頭來。
沈肆在心裏暗暗思忖,自己怎麽不記得有哪個重孝之人參加了那年的試劍大會了……他還在腦海中做着排除法,百年前的"自己"已經開口了,聽語氣應是早于那人很是熟絡了,"你出來做什麽。"
"你若是不想我出來,又何必把那玉藏在樹上。"那白衣人笑道。
沈肆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你剛說那位置不好?"
"不好。太遠了。"他指指試劍擂臺。"你看臺下那些仙長,你當他們真的有心看你們這些年輕弟子比武麽,真想要切磋武學怎麽不自己上去打一場。我同你打賭,他們體內運轉的,都是吸收靈氣的法術。"
"吸收這些初階弟子的靈氣?"那個"沈肆"似乎覺得很是好笑。
"橫豎是些白來的,就同你想的一樣。"白衣人打趣道。
"沈肆"被人戳破了心中所想,便索性不再掩飾,"那你說哪裏位置好?"
白衣人矮下身來,靠近了沈肆低語道,"你可看到那擂臺旁的旌旗?那旗杆頂端有一節平直橫木,你想辦法把玉瑗放上去,其他的就交給我了。"說完這句話,那白衣人後撤幾步,又慢慢憑空消失了。
聽了兩人諸多交談,再聯系上這白衣人的打扮與做派,沈肆心中有了些許估量,那人應當是這玉瑗中生出的靈識。他打扮的一身素淨,把自己僞裝成了什麽好人,可其實卻不然。
"沈肆"召回了玉瑗,緊緊握在了手上,只是他返回比武場時,趁着所有人都專注的盯着臺上比試的人時,以一股靈氣将玉瑗穩穩的送到了旗杆之上。
那之後也沒什麽大事發生,不過是衆多仙門的一幹弟子這個輸了那個贏。雲毅與沈肆是一同報的名,可這一節卻偏偏是單打獨鬥的。好在綸音閣也有一對姐妹,本是打算共同參賽的,如今便是他們抽簽對決了。雲毅抽到的是秦嘉,沈肆抽到的名叫秦柔。
綸音閣弟子多是兩人共同修習,一人專攻一人專守。秦嘉專攻,他與雲毅的比拼便較為尋常,就像是在比誰力氣大了。雲毅總歸是比秦嘉年長,多修習了幾年,因此輕松便拿下了那一局。可"沈肆"同秦柔的比試就沒那麽簡單了。
"沈肆"一連幾番攻勢都被秦柔擋了下來。這還不算,秦柔上場時就為自己布下了加速恢複靈氣的陣法,此時便和"沈肆"打起了消耗戰。"沈肆"起初攻得極猛,後繼便乏力了起來,一時間竟還被秦柔幾次的試探攻擊打中,落在了下風。
一場比試原也是沒什麽的,可偏巧臺下有好事的人開始議論了起來,一句句"較他師兄總歸是差了點兒意思。""怎麽連個小丫頭片子都收拾不了……"就這樣飄進了他的耳朵。
"沈肆"自然無法忍受這樣的議論,暗暗催動功法開始吞納起玉瑗剛剛吸收的靈氣了。有了靈氣的補充,他終于開始扭轉戰局了。
沈肆緊緊盯着臺上臺下的衆人,他知道馬上便會有變故發生,擔心親姐的秦嘉會發現沈肆用以補充自身的玉瑗,她會大叫有人作弊,而後便會有人認出,沈肆的那塊雲瑗便是魔修至寶,臭名昭著的鎖魂佩,不但可吸附靈氣,連魂魄之力羸弱之人的神魂都會被它吸食去。可是秦嘉又是怎麽發現的……
沈肆注視着秦嘉的一舉一動,突然卻發現,秦嘉身後不知何時,竟坐了一個白衣人。他半身藏在了秦嘉身後,而臺上的"沈肆"正在激鬥中,自然不會發現自己的同夥竟然背叛了自己。可是為什麽,沈肆頓時産生了迷惑,這玉中靈識要依賴玉瑗的主人存在,如今這玉瑗歸屬于"沈肆",他自當聽從"沈肆"號令,卻為何要出賣他?
只是這迷惑也要暫且放下了,沈肆看着自己曾經熟悉的畫面:曲家當家站出來主持大局,收了"沈肆"的玉瑗,又讓人捆了他,等待試劍大會結束再行發落。雲毅從錯愕中回過神來,站在人群中大喊他師弟不可能是魔修,卻被陽塵子喝止了,而那一貫護着自家弟子的陽塵子竟也破天荒的沒為"沈肆"分辯一句……獨立于這場混亂中的沈肆在這一刻看到了陽塵子眼中的驚惶轉瞬而逝,随即是眼睛不斷輕顫,似乎正搖擺不定。
但他此刻無法細想,他只能跟着押解"沈肆"的衆人一同離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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