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肆拾捌
任天闊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兩個男子也許的确能算的上是他徒了不知多少輩的徒孫。
但他連忙擺手道,“別別別,你們師祖是周天鳴,別叫我別叫我。”
不論是誰,突然遇上幾個號稱是他日之人,同自己說上一番:你不知道吧!你仙門沒了,我們雖然是另個門派,但算起來與你有淵源……必然是會難以接受的。任天闊心想,自己沒有一腳把他們從山頂踹下去,再啐上一口“滿嘴胡言”,已經是他涵養驚人了。
但好在雲毅和沈肆并未再說什麽,不論任天闊應不應這一聲師祖,對他們來說也不會有什麽分別。他們本也沒預料到眼前的這個人,便是小瑤山古籍中,那個四十歲便飛升了的青年才俊。四十歲……雲毅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忝居長輩之位了。
他們知曉裂天之戰前可以飛升的修士,俱是天道選定的人,生來便不必養氣煉體,落地既可感萬物靈犀。于是當年在書中看這位先祖,只是感嘆了下他羨煞旁人的機緣,和他那聽起來就滿是灑脫不羁的名字。并未構想過這人到底該是個怎樣的人,又有什麽故事。畢竟凡間區區四十載,他留下的生平記事比後世那些動辄活上幾百年的掌門,可是要少了許多的。
今時今日相對而立,沒有什麽舊情可敘,也沒想着要來求上什麽稀世功法。雲毅只是想着要加入這一場戰鬥,要用自己的力量,從這場天地交戰中拼出屬于他的那一份機緣。
因為這是一場結局早定的戰役。地君終将潰敗,妖獸總會被放逐,天君同仙尊也不會對如他們這樣的修士見死不救,所以他們會活下來,一定能活下來。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借一場場對決打磨自己的靈氣,修煉己身,這不正是雲洲島歷練的含義?
可不知是哪裏除了問題,究竟是誰想岔了,仿佛所有人都不認同他的觀點。秦嘉不來;楊妧彤不甘願;甚至連沈肆都不願上山,只不過是為了雲毅勉強……
可雲毅卻寧願他意志堅定的留在原地,因為雲毅亦可以為了自己的師弟而有所放棄,總好過現在這樣,明明是一同上來了,但那人連看他一眼,同他說一句話,好像都心懷芥蒂。
雲毅這時才發現自己不知怎得又想到了沈肆身上,他們明明還正面對着任天闊這位千年前的仙尊,他竟同那人說了兩句話,便自去神游了。于是他匆忙回神,好在剛剛任天闊也似乎在思索什麽,并沒有開口。
任天闊還是有些惋惜他的“蒼穹派”,這名字,大氣,嘹亮,自報家門時便顯得器宇軒昂頂天立地,竟就這麽被他的門人改成了一個小氣吧啦的山頭……他對那個叫周天鳴的弟子實在沒有印象,他飛升的太早了,其實連自己收的那個徒弟都沒有指教過幾次。這時便想着,等解決了這些從地府溢逃的妖獸,一定要去給自己徒弟托個夢,讓他教授弟子時多注重詩詞典籍,改名不是不可以,但求好聽。
于是任天闊開口對眼前三人道,“你們雖是修士,又是被誤傳到此處的。但總歸幫不上什麽忙,去一旁呆着吧。等我們收拾掉這些妖獸,我看看是否能做個反陣,把你們傳回去。”他低了聲音自己抱怨道,“地府那些人不知整日都在幹什麽。竟能出這樣的纰漏,連些惡獸都關不住。”
三人聽了他這話才意識到,原來裂天之戰最初,并非便是地仙與天人直接交手,而是先放出了惡獸消耗這些天人的實力……
“仙尊!其實……”楊妧彤想要開口道出事情真相,但随即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過往來雲洲島的人,只戰異獸,從不刻意救人。即便當真有遠古之人因了這些後世修士介入而保住了性命,個把凡人而已,也撼不動日月更替,阻不住人世更疊。因此沒人知道,自己去到的,究竟是一處虛幻塵世,還是他們存在之地的過往。他們在其間的所作所為,又是否會影響到那之後的一切……
可眼前這人并不是個凡人,他是天上仙尊。如果他現下知道了這場大戰的背後主使,是否這些實力強盛的天人便會直接沖入地府,把那鬼判和地君一起打入剝去仙格,打入輪回……那……擎天山脈不折,天還會下沉麽?天若不沉……他們這些未受天擇的修士可還能有飛升的機會?又或者……他們還會存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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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妧彤突然不敢繼續說下去了。她很怕自己一句話出口,她所在的那個人世便要翻覆了,她如何擔得起這樣的責任。
“嗯?其實什麽?”任天闊并沒有太在意她的話,只是随口問道,他眼睛正看向遠方地裂,随時準備擊殺其中逃逸的妖獸。
“其實我們正是為了幫忙來的。”沈肆搶過了楊妧彤的話。
他們三個人,誰也不敢把實情告訴眼前的仙尊,誰也不敢去賭,賭他們的話不會改換人間。
所以只能在這一刻,三個人站在一起,做隐瞞實情的小人。看着人間飽飲烈火,看着仙尊力竭墜地……
任天闊回頭在三人臉上打量過,發現他們竟不是在開玩笑,于是大笑道,“不必了不必了,兩個融合期,一個剛要心動。我應當還沒弱到要你們來幫忙吧。”
三人聽了他的笑聲,自然知道是被人看扁了去。但這也很好理解,就像是那些雲水間小弟子跳出來說要幫她們幾人,他們也會這樣說,“不必,你們去一旁歇着,不要添亂。”
因此雲毅并不惱,只是開口問道,“敢問仙尊,與妖獸對戰幾日了?”
任天闊懶懶答道,“前日傍晚到現在。算兩日吧。”
雲毅點點頭,“往後四十七日,仙尊總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
任天闊聽了那日子便皺了眉,“不過是些妖獸?難道我們竟花了那麽久?”
“我們的典籍中是如此記載的。”雲毅回道。
沈肆跟着補充說,“也許那些惡獸被關的久了,便生了許多小妖獸出來,數量太多,所以耗去了很多時間吧。”
任天闊雖還有所懷疑,但卻也覺得對方說得不無道理,寧可信其有了。
小瑤山既然算是蒼穹派的延續,任天闊便覺得他們的功法當是相差無幾的,于是便對雲毅和沈肆道,“那你們兩個站我下手,若是看到有什麽被我遺漏的妖獸,便幫我射殺了吧。”他接着轉向楊妧彤,“姑娘也是小瑤山的弟子麽?”
楊妧彤搖搖頭,“在下綸音閣弟子楊妧彤,我回回靈陣,仙尊若是靈氣消耗過多,或是靈力流轉不暢,我都可以幫的上。”
任天闊對她笑道,“這個好,消耗戰中這個最有用了。多謝楊姑娘!”
這時雲毅同沈肆都站到了任天闊身後,拔出佩劍喂好了靈氣。
任天闊一見卻一時語塞了。“你們用劍?”
二人不明就裏,點了點頭。
“這麽遠的距離……你們用劍?那些走獸會飛到這峰頂給你們砍不成?拿出你們的弓來!”任天闊氣道。
“我們……不會用弓……”雲毅和沈肆愣了愣,開口說道。
“你們小瑤山不用弓?”
“從未……”
任天闊同那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兀自開口道,“你們肯定是弄錯了,你們那個門派估計和我蒼穹派沒什麽關系。不對,不止是這樣,你們連這次擊殺惡獸的事兒也搞錯了,說得肯定與現在的不是同一件。”他這樣說,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他的門派還在,功法也沒有失傳。而後他也不想再聽雲毅和沈肆解釋什麽,從自己的芥子袋裏摸索出兩把弓來,胡亂塞給了那兩人,“去一邊學!學會之前不要同我說話!”
雲毅和沈肆一時都有些尴尬,雲毅尤其是沒有想到,他們跑到這裏,想着要投身于一場惡戰。可還沒開始就因為武器不對被趕了出來,反而是他信誓旦旦要替秦嘉照顧的楊妧彤,已經持了古琴奏起了破陣曲,幫任天闊增強靈箭術法。
但正像任天闊說的一般,這場裂天之戰恐怕不會有什麽需要近身搏鬥的機會了。仙尊都不過是站在高處擊殺地裂中逃出的妖獸,不管是會飛的還是只會爬的,都是近不得他們身旁的。雲毅和沈肆這兩把長劍,到了這裏便沒了用武之地。若是教他們直接以靈流擊殺妖獸,恐怕那一股靈氣都還沒觸到妖獸皮毛,就要消散在空中了。他們若是學不會以雕弓射靈箭,便不如就此下去陪那些滞留小峰的人了。
只是說着要學,又哪裏是什麽容易的事。以靈氣凝成箭矢對雲毅來說并不是難事,甚至沈肆試過幾次後也掌握了些訣竅。但他們根本不會借弓的力量去将靈箭送出,靈箭脫手便斜晃幾下,一頭栽倒、直直墜落了。
雲毅和沈肆早不記得自己當年初學劍法時是否有這樣的狼狽模樣了,但現下卻是被挫敗感環環包圍,心情愈發煩躁起來。但偏偏越是煩躁,就越不得法門。再看任天闊的靈箭術已經是出神入化,連一把真正的弓都不需要,兩手憑空拉開,靈氣兼為弓為箭,一箭祭出,穿雲破霧。
偏偏楊妧彤還時常往這邊看來,見他們的箭矢毫無準頭的亂飛,眼中滿是驚訝。這下不只是煩躁,兩人心中連羞憤之情都盈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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