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柒拾陸

師弟既然是這個樣子,沈肆本想問話的心思也就淡了。人家不長于言辭,他還硬要人家給自己講解,那便是強人所難了。師弟說起來費勁,他聽起來恐怕也會心急。

他擡眼看看,聚在玄英道長身邊的人中是有雲毅身影的。便索性誰也不去問了,只等衆人散開些,沒人注意他的時候,再去問問雲毅吧。

他雖然只是擡了那一眼。但被他盯着的人卻像是感知了什麽一樣地也看向了他。兩人目光交彙,沈肆突然覺得像是做了什麽錯事被抓住了一樣,便裝作先前只是眼神逡巡一般地偏過了頭去。只是他眼尾餘光依舊還是看到了,雲毅淺淺地笑了一下。

他一時竟有些惱,心道雲毅有什麽好笑的。在場的這些修士,誰心中不是在疑惑着,只不過一個個也都是礙于面子或是身份差異,不敢湊到玄英道長旁邊聽罷了。

“這術法真是太聰明了!師兄!我竟從來沒想過還能這樣做!”

沈肆聽到身旁人叫他,忙回過頭去看。剛才說話如此流利的,竟是他那結巴師弟。沈肆有些吃驚的張開嘴,想要說上一句,“你不是結巴麽!”。可轉念一想,這樣恐怕是太失禮了,只好又乖乖合上了嘴。

但他師弟卻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師父給我配了藥的。但我想着路上并不太需要我說話,怕路上出了,進來這山裏就不夠用了。先前師兄想與我聊天,但我說話實在不利索,沈師兄見諒。”

沈肆十足的不好意思,“師弟哪裏話,是我該道歉。”

小師弟咧嘴一笑,“師兄喚我名字就好。我實在是忍不住,想找人說上幾句。天清觀這位玄英道長實在是太厲害了!我先前遇到這樣的結界,只會想着如何将它破解了去,從來就不曾想過還能利用了它!道長真是開了我的眼界。他是利用了翻轉結界的方法,把我們這些原先在結界外面的人都換到了裏面!如此一來,根本就不用費盡心思去找尋什麽陣眼來破除結界了!實在是太巧妙了!”

他把這些話一連串地說完,心中那種激流澎湃才漸漸趨向平靜。整個人變回了原來那個清清淡淡,不怎麽開口的小師弟。

沈肆想摸摸下巴,但伸手摸到的卻是自己薄薄的面具。他也不大在意,只是繼續說道,“原來是這樣……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山裏的東西就都出去了?”

“不會的。就像沈師兄你們劈砍不到太遠的東西,這些術法也是有釋放的範圍的。因此玄英道長才會讓我們都把手貼在結界壁上,這樣一來才能保證我們都被換到裏間來。”

“張師弟懂得真多!”沈肆解了惑,便誇獎起他小師弟來了。

對方聽了他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哪裏,我比玄英道長和師父都差了許多。”

他們這邊交談完,那幾位掌門也都剛好說完話,正在各自召集門中人列隊上山。

沈肆和他張道川張師弟便趕緊走去了小瑤山隊伍的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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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位掌門先前似乎已經定下了哪個門派走在前面,哪一個又殿後。如今倒是沒有什麽謙辭推讓來。玄英道長領了天清觀的弟子在最前面,接着跟着的是綸音閣的衆人,菩提宗的幾人在小瑤山前面,而小瑤山身後則是藥王谷和雲水間。

他們這一行人越往永夜山走,便覺得周邊越暗一些。想來這永夜山并不是随意得名的,也許進到山中最深處,便将是漆黑一片了。

沈肆聽到身後有人輕聲議論,“該讓菩提宗的大師們走去前面,他們的腦袋可真是亮。”

那人雖然有意收斂聲音,但如今在這裏的大部分修士都已經結了丹,個頂個都是耳聰目明,他便是再壓低聲音,也是會被聽去的。沈肆不曾回頭,并不知曉是哪門哪派的人說出了這種話來,但随着趙惠生的一聲呵斥,倒是也不必去猜測了。趙惠生朗聲向前道,“我管教徒弟不嚴,說出了這種放肆的話來,得罪了諸位大師。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刻,等到剿滅了那魔修,定會嚴懲他!”

菩提宗的戒悲方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接着開口道,“趙掌門無需介懷,我等佛修頭頂确有佛光,只是想靠這些光暈照亮前路是不大可能的,若是山中黑暗,恐怕還需要靈火。”

戒悲方丈不計較,這戲言也就算過去了。

再往前走果然是愈發陰暗了,打頭的天清觀弟子已經互相傳起了符紙。那靈符在指尖燃起,卻并不向下繼續燒灼,只有先端躍動火苗,将前路照亮。

只是這不照還好,一縷光亮過去,竟發現上山的石階中段竟坐了一個小童,幾乎與他們在同一個高度。那小娃娃巴掌大的小臉,瘦得很是厲害,可偏巧眼睛卻極大,在他那張臉上就顯得有些吓人了。他鼻子扁塌,再往下則是向內凹的嘴,嘴唇似乎是被抿進了口中,露在外面的皮膚便皺皺巴巴的。這山中有些黑,山道兩旁又都是蔥蔥大樹,把月光都遮擋了去。于是他的眼仁中便連一點光亮都沒了,只剩一片黢黑。

這些修士不曾照過去的時候,他便就坐在那裏不動不說話,仿佛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一般。而随着那些靈符的光亮照上他的臉,他便好像是一個機關木偶被驟然觸動了開關一般有了反應。

他慢慢張開嘴,嘴裏竟是沒有一顆牙的,只有一條舌頭還在動着,“假聖人,撒謊精,騙起人來不留情。面上淨,心不清,互相算計不得寧。你坑我,我害你,竹籃打水假聰明。”

他仿佛是念着什麽兒歌,邊唱邊拍着手。只是他的表情和形容都太過詭異,便是動作像個天真爛漫的兒童,卻也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唱完一遍,便咯咯笑着起身,轉頭去往山內跑,“來了來了!猴子們來啦!月亮呢?月亮在哪裏!月亮在水裏!”

站在前面的一位天清觀弟子立時便要沖上去追阻他,但卻被玄英道長攔住了,“不可沖動!”

“可是師父!他定是報信小童!如此一來,那魔修豈不是知曉我們動向了!”

玄英道長搖搖頭,“我們這麽多人,難道還能瞞住他麽。便由他去通報吧。”

沒人攔阻那小童,他便沿着石階一點一點向上,手腳并用的向上爬。邊爬邊重複他那兒歌,“假聖人,撒謊精,騙起人來不留情。面上淨,心不清,互相算計……”

山中似有霧氣,他爬了一會兒便看不到人影了,只剩那兒歌聲還隐隐傳來,說他們是竹籃打水,猴子撈月,終會一無所獲。

玄英道長甩了幾下拂塵,确定眼前山道并沒有什麽術法結界加持,便回頭示意衆人跟上。如果說先前衆人還覺得未進永夜山,心中還能有些輕快,剛剛見了那小童以後,便是有些緊張了起來。此刻再上石階,便沒有再開什麽玩笑了。

這上山的石階是細長的,雖不是一線天塹,但最多也只得兩人并排。若是三人同行,便顯得有些擁擠了。雲毅雖是同陽塵子一起,但終究會覺得有些別扭,下意識的覺得,好像他身邊這時該站的應當是沈肆。而沈肆同張道川一起也是有些別扭的。他其實有心想通其他人說一聲,換個位置,畢竟他與張道川的功法修為都不算很高,他實在沒有雲毅在旁時的安全感,心中老是狠狠揪着的。

衆人先前看那小童逐漸消失,便是因為這山中的迷霧。等到自己置身其中了,便發現這霧氣只比他們想象的要更濃些。不僅是如此,且飄飄忽忽地沒個方向,不知何時就會突然把眼前同門的後背遮擋了去。

他們若是不着急往上便罷了。偏偏衆人又都十分心焦,想要早些到那山頂去,于是便又求助起玄英道長來,問他可有什麽辦法能驅散迷霧。玄英道長搖了搖頭,“這霧氣實在是山中自然形成,并不是什麽術法召來的,并不受我咒法影響呀。”

他這話落下,還是有人不滿地叨念了起來。其實大家心中也都明白,他即便是不能驅盡這山中霧氣,但總歸可以布個結界讓霧氣不來侵擾他們的。借口自己什麽也做不了,其實是舍不得浪費自己的修為靈氣吧。

雲水間本是能調動水氣的門派,那些人先前求錯了人,若是直接來問趙惠生,說不準趙惠生還會出手把那些霧氣消除些。但天清觀不作為,他便也不想浪費自己的靈氣,橫豎沒人想到他,他便連提也不去提了。

一衆修士無法,既然這霧氣驅不掉,便只能是揮開,或是等它自行消散。衆人的行動也就慢上了許多。大家正惱着,突然聽到綸音閣的陣營中傳來了一聲尖叫。臨近的門派立時便取了武器出來。

發出聲音的是一個女弟子。她一只抱着頭蹲在了地上,閉着眼睛不肯看向前方;另一只手則伸了出去,指着前方,口中顫抖着,“樹……樹上!”

衆人向前方看去,那樹上挂着一具無頭的屍體。他們有人要出言安撫,有人正想譏笑,卻發現迷霧散去的前方,每一顆樹上,都墜着一具屍首。

微風蕩過,搖搖擺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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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出現了屍體!但是沒有任何血腥描寫~不用太擔心!不過還是預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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