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捌拾伍

曲言油鹽不進,衆人勸他罵他也不會對他有任何影響。他的怨念已深,不是誰說什麽就能有所改變的了。

何況他只是個凡人,便是他幡然悔悟,也什麽都做不了。陣不是他設下的,術法之事他也一竅不通。如果有誰讓他以命相賠,他應當也會高高興興地引頸受戮。

衆人見了這樣,便也不再同他多說什麽了。只剩下玄英道長一個人還在默默搖頭嘆息,“我竟是從來沒有想過,曲家竟是這樣在乎那個位置,我還以為曲家家主是真心誠意與我結交呢……”

旁人正要去安慰玄英道長,說這一切并不是他的問題。他們正道修士不曾執着于聲名地位,便不會以這樣的心思揣度別人。只是這些話他們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得那白衣魔修隔着一道薄薄的術法結界說道,“玄英道長自己都不曾真心誠意同他們交往,卻指望人家如此待你麽?”

玄英道長聽了這話,臉色立時微變,好在他蓄了大把胡須,才不至于被人瞧了去。但他生怕自己當年聯合曲家、謀取掌門之位的事情會敗露,便不等那魔修繼續說下去,朗聲回道,“你莫要信口開河!你先前編造趙掌門和妙音仙子的事情還沒有給出個說法,如今又要來栽贓我麽!”

趙惠生已經半晌不曾開口說話了。哪怕是衆人圍攻小瑤山之時,他都是遠遠躲在後面的,即便他已經在心中把陽塵子千刀萬剮了好幾遍,也沒有上前去落井下石,為得就是讓衆人趕緊忘記了他去。

結果他白白忍了這麽久,那個狗屁玄英道長為求自保,竟然又把他拎了出來。這幾乎讓他恨得咬碎了一口牙去。可他還偏偏不能說什麽,那個魔修看來是已經知曉了他全部的事情,他越是抵賴,等到一切被揭開,他就越是狼狽。只能是裝得一臉嚴肅,好像那魔修說的都是另一位與他同名同姓之人做的髒事。

那魔修自然也明白玄英道長的心思,于是笑着說道,“你不必如此,你們一個一個我都不會冤了去。你怎麽同曲家謀劃,怎麽答應他們,等你做了掌門便把你天清觀的心法偷傳給他們;又是怎麽跟你師父保證,你沒有争位的心思,只等局面平穩,便退位讓賢……這一切,我本也不必多說。你與誰食言,便等你入了地府,自己去同他解釋吧。”

天清觀本就有許多弟子并不支持玄英道長,此時聽了這一番話,便都沖了上來,要同他清算。玄英道長吓得連連後退,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了身後的結界上。他已是個蒼顏老者,又久居掌門之位,本是不怒自威的。但如今失去了傍身的功法,又面對這麽多憤慨的門人,甚至連他自己的徒弟都沒幾個來幫他。他再想擺出掌門人的架子呵斥衆人退下,自己那裏就因着理虧而掉了半分氣勢,于是更加沒人肯聽他服他。

秦嘉這時又再次站出來吼道,“大敵當前!你們就這樣窩裏鬥麽!”

但那些天清觀弟子已然失了約束,連自家掌門的話都不再聽了,又如何會理睬她。

那白衣魔修還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你勸別人時這樣義正辭嚴,那你師父的事又如何說呢?我們這位趙掌門,即便是臉上帶傷,也還是能靠着面皮便蠱惑了人去,着實是讓人佩服呀。可是他騙得人家對他掏心掏肺,還丢了性命,轉頭卻什麽都不承認。小姑娘,這樣的事,你又要如何處置呢?”

秦嘉雖不願去信一個魔修說出的話,但她師父正當盛年卻日漸衰弱,确實像是被人害了去。且她這時回憶起來,便發現自己關于趙惠生的那些記憶,好像都是師父同她描述,那是一個多麽端方體貼之人。并不是沒有什麽旁的聲音說趙惠生作為掌門并不稱職,說他為人也很是傲慢。但美言聽得多了,秦嘉便以為有心人在惡意編排了。如今想來,倒是她師父受了蒙騙。

秦嘉狠狠瞪了趙惠生一眼,直瞪得對方冷汗流下。她再轉回頭時,面上雖還有些痛苦的顏色,但終究還是不卑不亢道,“我同趙惠生的一切仇怨,都等鏟除了你們永夜山的魔修後再算!”

那魔修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說,準備好的話在口中轉了一圈,最後變成了一句輕聲的,“你倒是比那些男子更有骨氣一些。”

他這樣看着秦嘉,卻好像是越過秦嘉看到了另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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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這一絲出神被陽塵子捕捉了去。後者略一思索,就知曉了他腦中所想是什麽。于是上前說道,“你剛剛是不是覺得,她像那個被你害死的人?”

那魔修循聲偏過了頭去,待看清說話的人後,才笑着回道,“我原本還沒要說到你,但你既然這般心急,我倒是不得不問問了。親手殺死自己當女兒一樣養大的徒弟,還有害死自己當外孫一樣看待的徒弟時,你都是什麽感覺?”

陽塵子并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卻還記得那兩人都是誰麽?”

白衣魔修笑道,“記得。沈倩倩是我夫人。沈肆是我兒子。”

他這一句話成了平地的驚雷。甚至連那些還揪着玄英道長的人都暫時放下了,向着周邊的人打聽,“好像提到了沈肆?從前那個魔頭?”,“所以這是……父親要給兒子報仇?”

雲毅和沈肆本是并排站在陽塵子身旁的,但随着那魔修提到了沈肆,又道出了他們之間的關系,雲毅便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把自己師弟擋在了身後。

他如同其他修士一樣,以為眼前的魔修此時是為了複仇。若這時被人發現了沈肆尚在人間,還正在這小瑤山隊列中,恐怕要拿了沈肆做要挾了。他便希望自己擋在這裏,可以多少讓沈肆少承擔一些。

可是沈肆的心理卻要更複雜一些。他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突然很是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把一切都告訴對方,說他其實并不是這故事的主角,事關“沈肆”的恩怨情仇,他也許并不會受不到太大沖擊。可是他又不敢說。有些東西,于他可能是個不大痛快的故事,但對別人來說,卻是難以接受的人生經歷。他這樣頂替了對方的身份,是不是也能讓對方不必太過傷心斷腸……

他不知自己該不該說,這一猶豫,便錯過了機會。

陽塵子已經咬牙切齒道,“葉正和,你害了倩兒的性命,也配稱她做夫人麽?”

一個背了無數條人命的魔修,偏偏叫了一個“正、和”的名字,實在是諷刺異常。有的修士先前不知曉他身份,如今驟然聽了陽塵子喚他,便忍不住“啐”了一口,說他糟踐了這樣的好字眼。

葉正和也并不惱怒,只是開口道,“我如何便糟踐了文字來?葉某即便是壞人,總歸是壞得人盡皆知,壞在了你們看得見的地方。總好過有些人,明明壞進了骨頭,卻還要裝作是好人吧。”他并未指名道姓,只概括了一句有些人。但衆人聽了他的話語,目光還是都看向了已經被他揭了底的趙惠生和玄英道長來……

葉正和複又看向陽塵子,笑着說道,“倩倩與我有夫妻之實,又為我誕下一子,我不稱她做夫人,又該叫她什麽呢?”

陽塵子持劍的手微微顫抖,似乎正在壓抑着怒意。過往的歲月,他盡力做到了不去在意,不去記恨。甚至刻意地不回憶關于那個姑娘的事情,只把沈肆當成是一個與她無關的弟子來教養。可如今聽了葉正和輕描淡寫地提到沈倩倩,他還是意識到,原來他心中這道瘡疤還是這樣深。被人随意一碰,就會開裂流血。

可葉正和卻似乎還嫌傷他不夠,繼續說道,“你這老東西,多次壞我好事。若不是你,我也不必再多等這一百年了。沈倩倩和沈肆,便算作是我對你的報複吧。”

這場上衆人中,似乎是陽塵子和葉正和共享着什麽秘密。他二人交談順暢,旁人卻是聽得雲裏霧裏。便是躲在雲毅背後的沈肆,也只能通過那些對話把事情拼湊個七七八八,并不敢說窺探到了全貌。

他只是大約明白了,當年陽塵子應當是把葉正和的刻意接觸,當成了是他想将自己的孩子帶回身邊。陽塵子自己慈父心性,便以為這世間的父親都該會好好對待自己的骨肉。加上他自覺無法再指導“沈肆”,便索性放他去修魔了。可結果卻是燼天城出事,無常夜根本無人庇護“沈肆”,由着他被正道修士合力圍剿。而如今葉正和提及自己妻兒的态度,也好像是在說什麽無足輕重的人物。再聯系上他那句不必多等百年。這其中恐怕又藏了什麽陰謀來……

但場上比沈肆還迷茫的修士大有人在。連菩提宗的戒悲方丈都是開口道,“葉施主囚禁我們這些修士,就是為了給你兒沈肆報仇麽?”

葉正和正要開口回話,卻突然越過人群看到了遠處的什麽。而後他的嘴角慢慢漾起笑來,用近似自言自語地音量回應道,“報仇?我怎麽會給他報什麽仇……我要做什麽……你們很快就能知道了。”

修士們沿着他的目光看去,遠處山道處出現了一隊人馬,領頭的那個手中擎了一杆旗,正中繡了一個碩大的“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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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會摸魚碼字!裝作一臉認真的記錄……哈哈哈哈哈 大家不要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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