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壹佰零肆

李姜氏早上總是會醒的早一些,倒與什麽勤勞沒太大關系,只是天一大亮,她便再也睡不着了。只是家中一日下來确實還有不少活計要做,既然醒了,她也就不再多躺着了,準備起身去院中雞窩摸上個雞蛋。

她夫君別的本事沒什麽,做農活兒也不是手腳最麻利的,有時甚至連她這個婦人都比不過。但是他能掐會算,他種些什麽,今年便是什麽東西價高,連他買的雞鴨也一定是下蛋最勤的那種。 因此這個男人即便不是最勤奮的,跟着他的日子也過的不是太清苦。

李姜氏回頭看了看還躺在床上的李無常,又突然想起了他們初見之時,這個男人便跑到她面前,說自己将是他的妻房。她那時還是小姜姑娘,哪裏見過這樣的登徒子。當時的羞澀過了,立馬便抄起手中的苕帚打向那個人。

只是雖是當時把那個浪蕩子趕走了,後來的自己卻總是忍不住去看,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又去調戲了別家姑娘。再後來就真的讓他說中了,自己真的嫁了這個家夥。李姜氏一邊披着外衫,一邊感嘆,人還真是不能和命争,該是他的,就成了他的。她衣服穿了一半,就感到一雙手環到了她的腰上,接着一個慵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醒了,怎麽不再躺會兒……”

李姜氏在那手上敲了一下,“我再不起,誰給你這懶鬼做飯。”

李無常用頭在自己夫人背上蹭了兩下,“你若還想歇着,我也是能做給你吃的。”

“別別別,讓你進廚房,真就是糟蹋了我的菜。”

李無常笑了笑放開了自己的手,接着翻了個身向內,避免李姜氏開門的時候,院中的陽關閃了自己的眼睛。

李姜氏随手把門虛掩上了,走到院中小菜地裏揪了兩顆小白菜。她習慣在昨日剩飯裏丢上幾粒菜,煮成一鍋薄粥,配上些自家腌的鹹菜,便算是一天了。若是雞窩裏再有上顆蛋,那便與他夫君再分上一分。

她剛把菜拔出來,拿在手中抖土之時,卻看到自己院中好像是有個人在。她再定睛看過去,發現竟然真的是有一個穿着黑色外袍的人靠在樹旁。他的衣服顏色深,她竟一時沒能發現,那裏多了一個人。李姜氏被他吓了一跳,一聲“啊”的呼喊雖然很輕,但在這晨起之時也算是有些突兀的。李姜氏趕緊掩住了自己的嘴,但那黑衣人還是偏過頭看向了她。

李姜氏當他是個賊人,立刻扔了手中的菜,哭喊着“夫君!夫君!”向屋內跑去。

沈肆想解釋自己并非歹人,只是剛遠遠伸出手,便聽到了門板撞擊的聲音。接着門栓似乎也落了,想來是那婦人生怕他跟進屋去。

沈肆也沒什麽心情追上去解釋了。李無常認得他,到時他出來,這誤會也就解開了。

果然很快,屋裏就傳來了李無常的聲音。“不該的呀,天象不曾說呀……”

李姜氏急道,“你還能次次都準麽!你不要随便出去,刀!把刀拿上!”

然後門開了一條縫,李無常一臉無奈地舉着把打草的鐮刀走了出來。

他看到院中的沈肆時,微微嘆了口氣,接着說道,“沈仙君,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樣不聲不響地吓人?”

李無常回頭安撫身後也拎了一根苕帚想掩護他的李姜氏道,“朋友,先前出門那趟認識的一個朋友。”

李姜氏卻不大信,貼在他耳邊道,“他手上有劍,你小心點兒,可別吃了虧!”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以沈肆現在的耳力,她自以為的小聲,便也能被對方清楚地聽了去。

只是沈肆依舊是一言不發,默默跟着過來引他的李無常向屋內走去。越過門檻的時候,他還是偏了下頭,對李姜氏說了一聲,“抱歉,驚擾了夫人。”

李姜氏看他倒也像是個正人君子,多少也放下了些警惕。只對他二人道,“你們去屋內談,我去做早飯。”

李無常又把沈肆帶到桌旁坐下了。

不過是幾天的時間,這人便來了兩次。李無常有些頭疼,若是這人總是這樣頻繁前來,自己恐怕是會被天上人盯上的……于是李無常無奈道,“仙君,知曉的都告訴你了,恐怕你從我這裏,問不出更多了。你這樣厲害的人,恐怕也不是要來問我的功法吧?”

沈肆搖了搖頭,“不是,是想讓仙尊……”

李無常“噓”了一聲,食指壓在自己嘴上示意沈肆噤聲,接着道,“叫無常兄,別仙不仙的,讓人聽了不好。”

沈肆立刻改口,“無常兄,我想讓你幫我算一個人。算算他的壽數,算算他命裏,有沒有克星,有沒有劫難。”他接着将桌上茶杯內的水潑在了桌板上,食指沾着茶水一字一字寫下了雲毅的生辰。寫到一半,他自己突然自己苦笑了一聲,引得李無常疑惑地皺了眉看他。沈肆也不解釋什麽,只是伸手示意李無常可以蔔算了。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他寫完了捌月貳拾叁以後,才突然間意識到,原來很早很早之前,師父陽塵子占的那一卦,一直都只是想看看真正的雲毅身在何方。

一直都有許多細節暗示着他和雲毅的身份,只是沈肆那時猜不透罷了……

李無常并沒有詢問這到底是誰的生辰八字,已經凝出自己小小的羅盤算了起來。沈肆求他算的似乎都不是什麽不可輕測的大事,理當不會有什麽影響。至于說出口的話,随意改上幾個說法,大約也是無妨的,不算洩露天機。只是李無常掐了許多遍,理當出現在他腦海裏的清晰卦象卻始終都是迷茫不清。他先前并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此時也有些迷茫。但他當初學術法時的書籍經典早不知存在哪裏了,這些年他都只求自保,并不曾再修習什麽,于是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事了。

李無常許久不曾開口,沈肆那吹了一眼寒風才平靜的心神便再次擾動了起來。他急切地詢問道,“如何?可是當真有什麽劫難?”

李無常搖搖頭,“這倒沒有明示,不過是我算不大清楚罷了。”

“什麽叫算不清楚?如何還會有不清楚的事情!人橫豎不過是活着或是死了,還有什麽不清不楚的麽?你為何就不願同我說實話!”沈肆如今已經難有曾經的半分自若與自持了。一切事情的發展都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于是先前太多的措手不及讓他遇上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疑心不已。他無暇分辨是自己的心境不複從前了,還是人總是關心則亂。今時今刻他只是憂心,李無常是算到了什麽重大的事情,不願告訴給他了。

李無常也叫他逼問的很是冤枉,他想着自己已經是沒有多問什麽就去幫忙了,他這般放低姿态,卻還是要受質疑,實在對他也不太公平。李無常也不是個沒脾氣的,這就收了羅盤,“是我學藝不精,實在不能從那許多絲線中看出來你要我算的那一條。這怕不是位高人,竟然命中有那麽多人相助。恐怕是他命格太貴,我不配算吧。”

李無常話音剛落,便聽得耳邊響起了遙遠的“隆隆”之聲,他對這聲音太熟悉了,幾乎是瞬間拉起了沈肆,向屋外奔去。

他前腳剛出了門,便有一道平地驚雷擊穿了他的草廬,直劈在茶桌的位置上。

正在廚房的李姜氏聞聲也跑到了院中,看着摔在地上的夫君與客人,和被雷擊中的屋舍,面上滿是驚訝。“冬天裏的,怎麽還會有雷?”

她手裏還拿着廚具,顯然是被那雷驚到,急忙趕來的。這時雖知道人無大礙,但總歸家中屋舍又要修葺,便心中有了些抱怨,轉身之時落下了一句,“怎麽你這朋友一來,便盡是怪事。”

李無常讪讪一笑,心道這也不能全怪沈肆去,是他自己也沒想到,怎麽命中有衆人相助,竟成了件不得說的事情。這次沈肆也算是受他牽連,才跌得這般灰頭土臉,李無常便轉過頭去想對他說上一聲抱歉。

只是他這一偏頭,卻覺得沈肆并不大對勁,目光牢牢地鎖在了院中的菜地裏,臉上的表情也是一片哀戚。

李無常有些費解,“小婦人随口一言,仙君何以至此?”

沈肆苦笑着搖搖頭,“哪裏是随口一言呢……她說的很對。是所有怪事都追着我來而已,挨了我的人,也是跟着我受苦罷了……”

李無常站起身來,拍拍自己身上塵土,“這便是不對了。哪有什麽沾了你才會受苦的道理,各人有命,與你無關。”

沈肆好像并不認同,“怎麽會與我無關呢。若不是沾上了我,師父和師兄,又何必承受這麽多呢?”

若是不曾有他,陽塵子便不會失去自己的掌上明珠,也不必去煩惱什麽鬼判與天下之事。他也許還會收雲毅為徒,那時便是祖孫三代,其樂融融。

雲毅的性格最像沈倩倩,一樣的樂觀開朗,但卻在大事上一絲不茍。陽塵子素來喜歡的都是這樣個性的人,而不是陰翳的自己。不是他這樣,只能拖累旁人的,只能給別人增添麻煩的人。

“讓你煩惱的……是你師父與師兄的事情?你讓我算的……是你師兄的壽數!奇怪,你們仙門的人,難道第一講求的不是淡看生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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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寫越覺得,沈肆對雲毅真好,決定在簡介上加上大大的幾個字,受 寵 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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