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路景凡一步一步地往前，一路背着她到校門口。林硯終于要下來了，“師兄，我腿好了。”雖然她很想他能一直背着她走下去，可她也怕被人看到。

她現在他的面前，低着頭，這會兒有些不好意思了。怎麽就讓師兄背她呢？他又不是她爸爸！

學校門口冷冷清清的，這時候出沒的人并不多。

林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前方賣紅薯老爺爺孤零零地守在那兒，天這麽冷，這麽晚了還沒有回家。

“師兄，你等我一下。”

林硯買了兩個大紅薯，遞了一張50塊錢，連忙就跑了。

“同學，我還沒有找錢呢。”

林硯揮揮手，“我下次再來。”一路小跑回去，“師兄，你嘗嘗，可香了。”

冷冷的夜晚，烤紅薯的味道飄了一條街。

林硯低着頭，雙手捧着紅薯，手上暖呼呼的，吃的不亦樂乎。

路景凡不自覺地想到，小丫頭心太軟了，這樣的性格想走設計圈這條路，他有些擔心。燈影下，她背着光，周身籠罩着一層橙色的光暈，暖暖的，柔柔的。自己又想多了，咬了一口，熱乎乎的，帶着絲絲甜味。那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紅薯了。他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經歷了今晚的事，他才知道小丫頭在他心裏的早已不是一個學妹那麽簡單了。當周橋找到他說林硯不見了，當時，他竟然慌亂了。

他甚至已經打電話報警了。

關心則亂。

林硯見他沉默，不安地問道，“師兄，你怎麽了？”

他勾了勾嘴角，“上次你不是說想參加聖芙麗舉辦的設計大賽嗎？明天報名。”

林硯眼角瞬間一亮，“師兄，是不是我現在的實力已經夠格了？”

路景凡撇開眼。“讓你找點事做做，就沒有心思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

“我不是離家出走，我只是出來散步。”她小聲地為自己辯解。

他的嘴角劃起一抹淺笑，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林硯回到宿舍，周橋一臉的擔心。“林硯，你多大的人了。以後請你拜托你，不要再玩離家出走的游戲了。”

林硯展開雙臂抱住她，“橋橋——”

“走開走開，撒嬌也沒用。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擔心死了。江淮，還有路師兄——”

她緊緊地抱着她，“我錯了。路師兄已經教訓過我了。我還得寫檢讨。”

周橋嘆了一口氣，“好了，洗洗睡吧。”

晚上兩人擠在一張床上，周橋從小到大還沒有這樣睡到，一張床，都不能翻身，一動就要掉地上，林硯貼在牆角。

黑夜中，她的聲音小小的，微微沙啞。

“林家爸爸媽媽對我很好，我們身份清楚之後，陳家不方便接我回去，他們便一直将我留在家中，對我很照顧。”

“那個抱錯的孩子呢？他怎麽樣？”

“嘉餘啊，嘉餘人很好，雖然面上冷冷的，對我也很照顧。只是我不敢面對他，看到他，就提醒我一些事實。”她吸了一口氣，“嘉餘學習可好了，體育也好，籃球打的很棒。以前學校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她輕笑着，眼角漸漸濡濕。

周橋捏着她的手，“林硯，以後都會好的。上帝是公平的。”

“恩。我也覺得。”她閉上眼。“我來到B市之後，運氣就不錯，遇到你還有路師兄。”

“我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路師兄。”周橋意味深長道，“林硯，你喜歡路師兄？不是粉絲對偶像的那種喜歡？”

林硯打着哈切，“喜歡哪有多情況。”

周橋輕笑，“傻丫頭，喜歡當然分很多種。”算了，她還未成年，由路師兄去慢慢去開發吧。反正，那會路師兄一聽她不見了，臉色緊張的表情錯不了。

周橋聽着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林硯已經睡着了。

清晨的薄光一點一點灑進來，像罩上了一層輕紗。

周橋痛苦地爬起來，輕輕扯開林硯的手臂。她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和林硯一起睡了。

這人睡覺特不老實，整整一夜都抱着她，她根本動不了，現在腰酸背痛。

林硯揉了揉眼，“你起來了？”

“我回自己的床睡。”周橋恨啊。

林硯看看時間，又眯了十分鐘，爬起來穿衣服。

周橋聽見動靜，“上午沒課，再多睡一會兒吧。”她根本沒睡幾個小時。

“不了，我要參加聖芙麗舉辦的設計比賽。”穿衣服的聲音細細碎碎的夾雜在她的話音裏。

周橋唔了一聲，“那你去吧，我今天補覺。”

林硯下樓，邊走邊看手機。冬天了，愛睡懶覺的人不少，路上的人比平時少了三分之一。

“林硯——”

她猛然擡頭，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兒，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竟有些陌生。他穿着棕色大衣，意氣風發。林硯的視線與他交錯，胸口猛地疼了一下。

她斂了斂神色，快速走過去，嘻嘻一笑，“嘉餘——”

林嘉餘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媽媽給我打電話了。”

所以他一大早就趕過來見她，大衣肩頭還占着露水。

“我昨天抽瘋——”林硯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麽掩飾，她最不想讓嘉餘知道了。

嘉餘的眸色沉了沉，“林硯，爸爸媽媽一直以來都很擔心你。”

她下意識地問道，“你說的哪邊的爸爸媽媽？”

嘉餘臉色一僵，一時無話可說。

林硯慘然一笑，“嘉餘，你不要騙我。我沒你聰明，可是我能感覺出來。嗯，陳家爸爸媽媽不喜歡我，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沒把我當做他們的孩子吧。十六年有些東西不是血緣能改變的。在他們心裏，你才是他們的兒子，是他們的驕傲。我也沒有怪過誰，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大概這就是每個人的命運。”而她只是在這方面運氣差了點。

“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嘉餘望着她的眼睛，定定說道。

林硯仰着頭，心裏一暖。這時候林嘉餘，年輕、驕傲，能說出這樣的話，林硯知道他說的不是假話。她嘀咕了一句，“其實我占了很大的便宜，霸占你的爸爸媽媽，現在又多了你這麽一個又帥又聰明的哥哥。”

嘉餘內心震蕩，他沒有想到林硯會說出這番話。他們所有人小心翼翼回避的問題，也只有她能這樣坦然地說出來。

林硯又問道，“你早飯吃過沒有？”

她真的懂事了。一年前，她對他愛理不理。現在知道關心他了。

林硯帶着他去了食堂，咬牙買了好些吃的。

嘉餘坐在她對面，仔細看着她，突然發現她身上穿着的藍色大衣還是去年的那件。這一年她的個子竄高了一些，衣服的袖口明顯短了，露出裏面白色的毛衣。

林硯現在左手吃飯已經非常娴熟了，他的眼睛微熱，輕輕撇開視線。“這周末有時間我們一起去醫院看一下你的手。”

林硯愣了一下，筷子換到右手，夾起了小菜。

嘉餘眼底湧起波瀾，“什麽時候好的？”

她笑笑，“我也希望能好。”語氣失落，目光悠悠地看着遠方。咦，路師兄和黃師兄背着包這是要去哪兒？

吃過早飯，嘉餘回學校，從錢包拿出七八張紅票子，“回頭飯卡記得充錢，剩下去買工具。”

林硯驚住了，“喂，你幹嘛給我錢！”

“你不是說我是你哥哥嗎？”

林硯沒接，“我不要。上次我過生日你送了我那套工具已經很貴了。我都沒送你禮物。”

他輕笑，“你不是送過我筆帶嗎？好了，我得回去了。”他把錢塞到她口袋裏，“按時吃飯不要老吃方便面和餅幹。”

林硯嗯了一聲，沖着他揮揮手。

嘉餘走到學校門口等車，看到前面的人，他微微一愣，很快往對面馬路走去。

黃迪道，“那不是剛剛和小師妹一起吃飯的男生嗎？”

路景凡嗯了一聲。

黃迪好奇，“大幾的？”

“不知道。”

黃迪摸了摸下巴，“你不是和林硯很熟嗎？你也不知道？不會是她男朋友吧？”

“我又不是她爸，我怎麽會知道。”

“呵呵——”他似乎聞到了醋味，可他也不敢在老虎撸毛。

路景凡的手機響起來，手機在他包裏，他并不打算接。

黃迪湊過來，“可能是林硯找你。”

路景凡默了一下，從包裏拿出手機。屏幕上是一串固定號碼，他皺起了眉，不耐煩的接通了——“先生，你好，名勝國際現有湖景房出售，請問您近期有購房的計劃嗎？”

黃迪憋着笑，默默地轉過頭。

路景凡煩躁地挂了電話，又關了手機。

一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