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醒來,暴雨已歇,天空仍是暗沉的,仿佛在醞釀着另一輪狂風驟雨。連智祭日,天氣總是不好,大概是連老天爺也覺得傷懷。
姜昕嘆了聲,哎。
打開窗戶,一股冷風立馬灌進屋子裏,無縫不入似的,姜昕冷的接連打了兩個寒戰,一手臂的雞皮疙瘩,她趕緊穿了件煙灰色的外衣。
出門,吃早飯,去墓園。
姜昕讀大學那年,姜鶴重新買了輛桑塔納,價格不貴,沒想到性能挺好的,幾年來都沒出啥毛病,出門也方便。
墓園在縣郊的半山腰,群山環繞,松柏如翠。看着挺近,實際上彎彎繞繞,車子開了好一會才到。
姜昕和連儀下車進墓園,姜鶴停了車,才快步跟上他們。這時一輛賓利在他背後飛馳而過,往山下的方向走了。
墓園裏,放眼一望,規格形狀相同的墓碑,一排排一列列,像列兵似的齊整。肅殺、冰冷、沉寂。
姜昕抱着白菊花走在最後,十幾分鐘後才看見連智的墓碑。和往年不一樣,墓前擱了一大束白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晶瑩剔透。
連儀擰着眉,姜鶴若有所思,他們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是誰?會是他嗎?姜昕心裏疑惑。可是一路過來,他們并沒有看見其他人,她下意識往四周掃了一圈,沒人。
她上前,把菊花和玫瑰挨在一起,鞠了三個躬,“小姨,我們來看你了。
墓碑上連智的照片,是一張側面照,蓬松蜷曲的長發散在肩頭,她微笑着,清純天然,太美好了。
姜鶴走過來,笑着說:“小智,今年和往常一樣,家裏一切都好,我和你姐的身體健康,昕昕工作順利,你在地下務必安心。姐夫嘴笨,讓你姐姐和你說說話。”
他往後退了幾步,姜昕也跟着退後,站在一旁。
連儀聲音柔和,“下個月初一,就是你四十九歲生日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姐姐老的快,眉尾眼角長了好多皺紋,怪難看的,也不知道以後你還認不認識我。倒是小智你,還是那麽的年輕漂亮,和二十四歲的時候沒兩樣,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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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雨絲像一根一根綿針,斜斜的落在身上,很快發梢臉上都沾上了一層薄薄的水珠。
連儀轉身對兩父女說道:“你們先回車裏。”
姜鶴說:“你少說兩句,雨下大了,身上淋濕了容易感冒。”
連儀道好。
看着他們走遠了,她才回過身,低頭看着地上的玫瑰花,漸漸臉色陰沉,口氣冷然。
“哼,他也有臉來看你。”
連儀心裏帶着氣,怒火翻滾,那人把小智害到這般境地,他竟然還敢來她的墓前!他憑什麽來她的墓前!
她腦海裏浮現出一張溫潤英俊的臉,下一刻,這張面龐變得猙獰不堪,連儀嗤笑了聲,徒有其表,斯文敗類。
二十五年前。
連智離婚後患了抑郁症,情緒一天比一天不穩。自回家後她常常整日卧床,不語不動不食,像木僵屍一樣。那段時間,她與姜鶴匆匆忙忙結婚,他們迷信,本來以為婚事能沖沖喜,讓連智盡快好起來,哪想到她也不過精神了一個禮拜。
後來連智偷偷服用了大量安眠藥,他們發現她的時候,她蜷縮在床上,表情痛苦,嘴唇上的牙印深而密,血跡已經幹涸,根本來不及送醫院搶救。
連儀永遠記得她最後的體溫,冰的滲人,涼的可怖,而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就是在連智的葬禮上。
那天的天色格外陰沉,雷聲滾滾,烏雲密布,大雨卻一直落不下來。他穿了一身黑服而來,一步一步緩緩走進禮堂,臉色卡白,神情悲痛。
父母情緒幾近崩潰,雙雙泣不成聲,無暇顧及其他。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比尖錐子刺在心間還要厲害百倍,血淋淋的。
連儀也痛,但她必須撐着主事。她掙開姜鶴,幾乎是沖到他面前,攔住他,“滾。”
她說不出別的髒話,只吐出一個滾字,擲地有聲,毫不客氣。
他開口,“姐姐……”
她厲聲斥道:“不要叫我姐姐,我們家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這裏不歡迎你,請回。”
“姐姐,我想看看小智。”他啞着嗓子請求。
“你沒資格。”她不為所動。
他在她面前彎下腰,保持着這個姿勢,“求求你。”
“不必假惺惺的,小智被禍害成這樣全都拜你所賜,她不想見你,請你離開。”
“對不起。請讓我見她最後一面,拜托了。”他不動。
“滾吧。”連儀語氣堅定,她不接受道歉。
那天連儀始終沒有讓他見到連智的遺體,并警告他,以後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他做到了。既然二十五年都隐藏得好好的,又何必突然留下痕跡,平白給人添堵。
他毀了連智的整個人生,卻依然風光無限,他仍是世人眼裏的人上人,活的逍遙自得。連儀恨,卻毫無辦法。
她往前走兩步,伸手觸了觸連智的照片,輕聲說,“小智,下輩子一定不要再犯傻了,再遇見像他這樣的男人,你就躲得遠遠的,千萬不能愛上。其實呀,嫁一個像你姐夫這樣平凡的男人就夠了,雖然不夠矚目,沒啥大本事,也沒有多少存款,但到底知冷知熱,疼你寵你,最重要的是他只愛你一個女人,一輩子都不會背叛,也不會有其他女人虎視眈眈要搶你的,多好啊!”
連智燦爛的笑着,若是還沒遇見那人之前,她一定會聽她的話,用脆生生的調子回答:“我知道了,姐姐。”
連儀怔了一怔,她已經太久沒有聽見這聲姐姐了,再也聽不見了。回過神,墓碑安安靜靜的伫立在眼前,連智的笑容變成永恒。
雨越來越密,臉上已經有水珠開始往下淌,連儀撣了撣肩頭的雨水,告別,“小智,雨大,姐姐要回家了,我們春節再來看你。”
回家的路上,都不說話,車子裏安靜而沉悶。
過了一會兒,姜昕忍不住問:“是那個人來過嗎?”
連儀眉心打結,“嗯。”
姜昕說:“媽媽,你給我講講小姨和那人的事情吧?”
“不是好事情,你沒有必要知道,總之不要像小姨那樣愛上有錢男人就行了。”連儀不欲多說。
姜昕轉向姜鶴,撒嬌,“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聽你媽媽的沒錯,乖。”
她挫敗。打個比方,假使每晚都夢見同一個人,卻又從未看清他的樣子,就會十分好奇,總是希望掀開那層朦胧而嚴實的面紗。
不管是求而不得的秘密,還是求而不得的物品,或者求而不得的愛人,同樣令人百爪撓心,心有不甘,念念不忘。
幸好不是處女座呀,不然非得被好奇心逼死,她心裏這樣想着。
連儀不動聲色的瞄了瞄姜昕,這會兒她盯着窗外,嘴裏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調子,似乎完全忘記了剛才被刻意回避的事情。連儀心中暗暗籲了口氣,她和老姜很久以前就約定好了不告訴女兒,那人的家世在A市太出名了,哪怕是姓氏,他們都要瞞着她。世界上最安全的,總是永遠陌生并且永遠不曾觸碰的人和事。
其實一開始,他們甚至不想告訴她關于連智的任何事情,怕她重蹈覆轍,同時也為了警醒,才說了個大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連儀與姜鶴堅決反對女兒嫁入貴門,有錢有權有勢,占一樣都不行。
回到家,姜昕突然想起睡時把手機放到了卧室的隔斷書櫃上,怪不得在車上總覺得少了點東西,也不知道謝柏衡回複信息沒有?昨天晚上等了很久他都沒有發消息來。
噢!姜昕拍了拍腦門,A市飛美國最快也要花十五個小時,估計他這會兒都還飛着呢。
果然沒有他的回複,倒是收到一條許湘眉的短訊:昕昕,有時間出來看電影嗎?
姜昕回複:湘眉姐,很抱歉,我在B縣。
許湘眉幾乎秒回:沒有關系,改天再約你。
姜昕摁出三個字:好的呀。
她發了一個飛吻的表情。
姜昕愣了下,點了一個害羞。
謝柏衡沒有回複短信,他直接打了電話來,此時她正在吃午飯,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被吓的不輕。
姜昕故作鎮定,“我接個電話。”
她起身往卧室走,不顧身後連儀和姜鶴疑惑的目光,關門反鎖,她壓低聲音,“你到了?”
“嗯,剛下飛機。已經祭拜了嗎?”他聲音果然有些疲憊。
“祭拜了,這會兒美國差不多快到淩晨五點了,你快去睡一會兒。”
電話裏傳來謝柏衡愉悅的笑聲,他問:“你在做什麽?”
她回答:“吃飯呀。”
他繼續問:“吃了什麽?”
姜昕想了想,一一告訴他,“小炒肉、香菇排骨湯、西紅柿炖牛腩、酸辣土豆絲,還有清炒小白菜。”
謝柏衡說:“我也想吃。”
她笑着:“回家給你做,我向媽媽取點經。”
他說:“好。”
“好啦,你趕緊休息,我不和你說了。”
“爸爸媽媽在你旁邊嗎?”
“沒呢。”
“那你親我一下。”
“什麽?”
“親我一下就挂電話。”
姜昕臉頰燒紅,這人啊,她對着屏幕,“mua!”
謝柏衡滿意,“行了,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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