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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萃宮內殿。

柳九九伸出一只小肥手,将珠簾繡幕扒開,探出一只小腦袋,觑了眼外面。見殿內沒人,這才好意思壓在周淩恒結實的胸板上,拿臉頰貼着他的大胸肌,伸長胳膊去拾自己的衣服,随後鑽進被子裏,仔細裹上。

穿上底衫,她趴在周淩恒身上,有氣無力吐了口氣,随後打起精神爬起來,用玉簪挽好發髻,走出內殿,徑自去了小廚房。

她讓宮女們挑揀了幾把上好黃豆,在水裏用溫水慢泡。自個兒挑了兩條新鮮的嫩豬蹄,用燒紅的火鉗将皮上的豬毛燙幹淨,自個兒用熱水仔細的洗搓。

這些給蕭淑妃和太後吃的東西,可不能馬虎,一根豬毛足以毀了一鍋好湯。她攥緊菜刀,從水裏将豬蹄撈出,三兩下剁成均勻小塊。

小安子在旁看得目瞪口呆。這柳姑娘看似纖弱,手腕力道比起屠夫有過之而無不及,手起刀落,一刀便将豬蹄剁塊,絕不拖筋帶肉。趁着柳九九轉身去洗菜,小安子嘗試着擡了擡菜刀,這斤兩……他雙手舉着都吃力,柳姑娘是如何一只手将這菜刀給耍起來的?

他望着柳九九,怔然吞了口唾沫。

柳九九回頭瞪了小安子一眼,覺着他那副模樣就跟個傻愣子似得。她用開水煮去豬蹄血水,用姜片陳醋加水浸泡,片刻後撈出用涼開水洗淨,再分別裝入三只紫砂鍋內,加入水、蔥段、姜片三味輔料,最後才抓起兩把黃豆撒進去,天女散花似得。

做好這些,柳九九讓燒火的宮女起開,自個提起裙子坐過去,取出幾根燒得正旺的柴火,中火慢炖。小安子見三只砂鍋均未蓋鍋蓋,便多事兒想去蓋鍋蓋,卻被柳九九一個幹木棍抽過來,“先別蓋,敞開可以散發豬蹄的腥味。”

小安子揉了揉手背,一臉的委屈,“姑娘您下次叫住我就成,打着奴才手背疼。”

柳九九“哼”了一聲,舉着手中火鉗眉飛色舞道:“你要是土豆,我指不定就上火鉗了!”提及土豆,柳九九眼臉一垂,有些失落。

也不知土豆和糯米,在宮外過得好不好。

小安子倒是個體貼人的,心裏細致,“姑娘,你莫不是想九歌館的兩個下人了?”

柳九九擡頭看了眼小安子,抿嘴點頭,“想,但是想也見不到啊。”

小安子正準備說話,身後被人拽了一下。一回頭,就看見精神煥發的陛下杵在身後。小安子知趣兒往後退了一步,周淩恒湊過來,看了眼三只砂鍋裏的豬蹄,聞着裏頭的香味垂涎不已,“你要是真想他們,讓他們進宮便是。”他扭過頭問小安子,“景萃宮可還缺人?”

“回陛下,糯米姑娘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那個土豆,可能得委屈他同奴才一樣淨身了。”小安子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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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九九起身将一根胡蘿蔔切成絲,那粗細就跟頭發絲兒似得。周淩恒“啧”一聲感嘆,忍不住用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了一撮起來,正要往嘴裏塞,柳九九卻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

他手一抖,胡蘿蔔絲兒還未入嘴,便堪堪散落一地。

柳九九嗔怒道:“生蘿蔔絲兒有什麽好吃的?”她舉着手中菜刀沖着小安子揮了揮,“你敢閹我們家土豆,我就閹了你!”她瞪着一雙滾圓的眼睛,虎視眈眈盯着小安子下身。

小安子吞了口唾沫,下意識夾住腿,“姑娘,我這已經幹淨了,沒閹頭。”

柳九九怔了一下,舉着菜刀又道:“反正不許!想別的辦法!”

周淩恒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将手中菜刀飛出去,小心翼翼從她手裏奪過菜刀,說道:“朕身邊恰好缺個侍衛,就讓土豆跟着朕吧。”

柳九九這才滿意點頭,取了蜂蜜澆在胡蘿蔔絲兒上拌勻,再分別裝進三只白瓷小蝶內。柳九九擺盤的手藝不錯,剔透的蜂蜜裹着胡蘿蔔絲兒,脆瑩發亮,瞧着極有食欲。

方才跟柳九九鬧騰一場,他還當真有點餓,揉着胃眼巴巴望着她。柳九九見他可憐,将早上餘下的綠豆稀飯熱了熱,給他盛了半碗,讓他就着蜂蜜胡蘿蔔絲兒下飯吃。

周淩恒端着一只小碗,坐在竈前的小板凳上,津津有味吃着綠豆稀飯和胡蘿蔔絲兒。這綠豆稀飯倒是特別,有股入口回醇的香味,特別開口,這蜂蜜的味道也別具一格。

柳九九蹲在他跟前,捧着小臉問他:“好吃嗎?”

周淩恒點頭,已經顧不上說“好吃”,一口氣将碗內綠豆稀飯喝幹淨,遞給她,“再給朕來一碗!”

她接過碗,又給他盛了滿滿一碗。周淩恒拿筷子在碗沿敲了敲,發出悶悶的“叮叮”聲,他一雙眼睛裏泛着瑩瑩亮光,“鏟鏟,這綠豆稀飯你是怎麽煮的?還有這蜂蜜,也比朕平日吃的好許多。”

柳九九起身,拿着小湯勺在砂鍋裏攪了攪,将裏面的黃豆用湯勺摁碎,不疾不徐道:“綠豆在鍋裏炒過,所以這粥喝起來格外香,這蜂蜜嘛,是我讓人去禦花園那顆幾百年的大榕樹上取來的野蜂蜜。”

周淩恒意味深長“哦”一聲,忍不住又多喝了兩碗粥。

小安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陛下坐在竈臺前的小凳子上,半點不将就的喝了整整六碗粥,其坐姿吃相之粗糙,就跟平民老百姓似得。

柳九九讓人将炖好的豬蹄給蕭淑妃和太後送去。蕭淑妃那頭,她本打算親自去,順便真誠的道個歉,哪兒知道周淩恒臨時公務纏身,非拉着她一起用晚膳,讓她陪着。

據說這次太後壽宴,不僅各國諸侯前來朝拜,也有外來使者紛紛獻寶。

這次壽宴關乎大魏國譽,必須得辦好。太後壽宴本應是皇後操辦,但礙于朝中無後,此事便落在了秦德妃頭上。秦德妃這人,柳九九不甚了解,初次接觸,她覺得秦德妃還挺不錯。

她剛誇了秦德妃這人不錯,就被埋頭啃豬蹄的周淩恒狠狠一瞪,“這秦德妃你離遠點兒。”

“為什麽啊?她今天還幫我跟唐賢妃求情呢!我覺得她這人挺不錯。”柳九九捧着臉,胳膊肘子撐在桌子上,特別滿足的看周淩恒吃豬蹄。

男人吃得歡,她就高興。

周淩恒啃豬蹄的模樣倒是斯文,他舉着手中豬蹄在柳九九腦袋上敲了一下,“這秦德妃是秦丞相之女,她的心眼如何我不知,但我知道,她對你絕無善意。”

柳九九嘆了聲氣,“那這後宮,我能信誰啊。”

“信朕,除了朕,你誰都別信。”他擦了擦手,起身十分滿足的舒展了一下筋骨,“你在景萃宮好好呆着,今夜朕就不來你這兒了,朕得留在乾極殿處理公務。”

柳九九點頭,送他出門,正如妻子送丈夫出門一般。

入夜後,柳九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翻身起來,去廚房煮東西打發時間。

夜深人靜,庭院裏悄然無聲,依稀能聽見有當值的宮女偷懶打呼嚕。

她炖了一鍋大刀肉給大花送去。齊北虎被關在籠子裏,蔫嗒嗒,半點沒有老虎威風。

柳九九打開籠子,将它放出來,摸着他的腦袋看它吃食。大花将柳九九一盆大刀肉舔的幹幹淨淨,連油渣都不剩。大花似乎很難過,拿腦袋在柳九九臉上蹭了蹭。

她摸了摸大花圓滾滾的肚皮,以為它還想吃,教育它:“不能再吃了,肚子快撐破了。”

大花晃了晃腦袋,張大嘴對着她哈氣兒。這齊北虎一張嘴,熏得柳九九差點暈過去,這嘴……怎麽這麽臭?臭的有些不同尋常啊。

柳九九拉着齊北虎到燈籠下,這才發現它嘴裏有兩顆爛牙。怪不得這大家夥只吃炖爛的肉也不咬人,感情是被爛牙折騰地沒脾氣。

她倒是有些心疼這大家夥,牙疼的感覺她最清楚不過,疼得時候牽扯着半塊腦袋都疼,甭說吃人了,它現在能吃下她做的飯,已是天大的奇跡。

就在柳九九抱着齊北虎的虎頭發怔時,忽地從圍牆上跳下一個黑衣人,柳九九下意識就往齊北虎屁股後面躲,張嘴就要喊“刺客”,她剛喊了一個“刺”,那人就已經閃過來捂住她的嘴。

湊近一看,原來是周澤。

齊北虎一見是老主人,親熱地跑過來蹭了蹭,周澤氣得直瞪眼,“臭東西,還認人哈?”

柳九九瞪大眼睛看着這人,“你……你不是出宮去了嗎?怎麽還在宮裏!”

“還沒有本王來不了的地方。”他看了眼齊北虎,蹙眉問她:“這大貓如何?”

柳九九搖頭:“不好,它嘴裏有兩顆爛牙,別說吃人了,吃白菜都不成。”

周澤蹲下身,掰開齊北虎的嘴。齊北虎特委屈的歪過頭,張嘴給主人看,似乎在說:看,你家老虎就是這麽慘。

“蠢女人,你說,怎麽辦?”周澤搗騰着齊北虎的嘴,問她。

“能怎麽辦?拔牙呗……”柳九九也不知是個什麽心情,她沒那麽怕這人了。她直覺覺得,這人對她已經沒了殺意。

即使怕也沒用,這人想捏死自己,就跟捏螞蟻似得輕松。

她還想開口說話,卻被周澤捂住嘴拉至鐵籠後躲着。柳九九掙開他的手,“這裏是我的景萃宮,我躲什麽呀?”她的話剛說完,便看見有個人影鬼鬼祟祟跑進了她的廚房。

周澤此番來,看老虎是次要,來柳九九這裏蹭吃喝才是主要。吃過柳九九的飯菜後,周澤覺着這京城的名廚做出的東西,簡直就是豬食!不,比豬食還難吃!

他蹙眉看着那抹白色身影,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蠢貨,同他想一塊去了?來頭吃的?

身邊蹲着的柳九九“咦”了一聲:“那人跑進我廚房做什麽?”由于好奇,她小心翼翼走過去,推開門往裏面瞟。

借着清冷的月光,她依稀可以看見那之碩大的身影是個女人。那女人敲開她竈臺上的鍋蓋,從鍋裏舀了一口蝦仁粥喝。那白色身影喝了口粥,似乎很滿足,長舒了口氣。

等那人轉過臉,柳九九再看……

——咦,蕭淑妃?

景萃宮守衛森嚴,蕭淑妃死怎麽進來的?難不成同周澤一樣,跳牆進來的?

柳九九看了眼廚房內好大一坨的蕭淑妃,覺着不大可能。她這麽大一團肉,能跳牆進來,那才見鬼了!

周澤也跟着湊過來,壓在她背後朝裏面看了眼,低低嘶了聲:“你這景萃宮,當真是誰都能進的啊,小皇帝派的人都□□去了?”

身後的人緊緊壓在她背上,灼熱的氣息從她耳根後掠過,她一扭頭,差點就跟他親上。柳九九吓得一把将他推開,自己一個踉跄栽進廚房。

柳九九同蕭淑妃打了個照面。

蕭淑妃手裏握着鐵勺,正準備再喝一口蝦仁粥,看見柳九九,她呆愣在原地。再看了眼杵在廚房門口的南王,就跟別雷劈似得——

她呆滞,是因為她……她她鑽狗洞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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