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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澤仔細打量着她,濃眉一挑:“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功夫,刀工不錯啊?踹本王踹得可還痛快?”

柳九九腦子裏一團漿糊,坐起身,如小雞叨米一般點頭:“痛快!”說完忙捂住嘴,恨不得給自己這張快嘴一巴掌。她沖着他尴尬解釋說:“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今天給咱大魏争了光,心裏痛快。”

她抱住頭,下巴埋在被子上,“別揍我,我肚子裏的可是你們周家血脈。”

“本王餓了,去給本王做點吃的。”周澤刮了她一眼,冷冷道:“本王還不至于對一個孕婦下手,起來,去給本王做點吃的。”

柳九九抱着枕頭看着他:“你一個大男人跟我一起出去,不太好吧?”

周澤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哼,丢下一句“本王在廚房等你”遂跳窗離開。柳九九看他是真的離開,拍着胸脯深吸了一口氣。他嘴上雖說不對孕婦下手,可萬一發狂了呢?

她往腹部裏塞進一只軟墊,如果待會他真的踹她肚子,軟墊興許能擋一下。

随後踹了把小匕首,獨自前往廚房。

酉時時分,宮內的燈籠挨個兒亮起來,将景萃宮照得一片亮堂,恍若白晝。

走到廚房,她掏出火折子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往裏頭掃了一眼。沒看見周澤,她正想轉身離開,耳旁忽然落下一道勁風,穿着靛青色長袍的周澤便穩穩落在她跟前。

她吓得往後一退,差點摔倒,還好周澤手快,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穩住她下盤。

她走到竈臺前,點燃兩支蠟燭,開始燒火做飯。魚缸裏有兩條鮮活的魚,她将兩條魚抓起來,去鱗去五髒,斜切幾道口,抹上醬料,配上蔥絲上鍋清蒸。

随後又另起一口鍋蒸紅薯飯,柳九九累得汗如雨下。周澤杵在一旁跟大爺似得,抱着胳膊觀望,半點沒有幫忙的意思。

半個時辰後,她掀開鍋蓋,紅薯飯香随着熱氣撲騰而出。她給周澤盛了滿滿一碗米飯,自個兒則鏟了一碗紅薯鍋巴。她端了三只小板凳放在竈臺前,将清蒸魚和兩碗飯放在板凳上,又去竈臺下的壇子裏撈了一小把腌蘿蔔絲。

柳九九同周澤坐在板凳上,圍着兩條清蒸魚,一小蝶鹹菜吃。她嘴裏嚼着紅薯鍋巴“嘎嘣嘎嘣”響,周澤看了眼她碗裏,又看了眼自己碗裏,問道:“為什麽本王的飯和你碗中的飯不一樣?”

“唔,你是上面那層精華米飯,我是下面一層鍋巴。”柳九九挑了一筷鹹菜,就這紅薯吃了一大口。腌制的蘿蔔絲又甜又脆,很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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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澤見她吃得比自己香,将碗遞給她:“給本王也來一碗鍋巴。”

柳九九起身給他盛了一碗。周澤吃了幾口發現,鍋巴飯吃起來格外香,又香又脆,很有嚼勁兒。他擡眼看着她,難得贊許道:“你還真有兩下子。”

“你這是在誇我?”柳九九眉眼彎彎,“我覺得你這人本性不壞,你要是能改掉打女人這個壞習慣,指不定能娶到一個好媳婦。”

“本王從不打女人。”周澤刨了幾口飯說道。

柳九九端着碗,小心翼翼理魚刺,低頭嘀咕道:“那我是男人喽?”

周澤被魚刺卡住,一張臉憋得通紅。

柳九九忙放下碗筷,從鍋裏抓了一把米飯,捏成一團,掰開他的嘴強行塞入:“別嚼,吞下去!”

周澤仰着下巴,愣是将一團米飯囫囵吞下腹。

這招果然有效,魚刺果然下去了。

他喝了幾口涼水,擡眼望着她:“你怎麽不趁剛才,讓本王被魚刺卡死?或者,趁機用菜刀砍了本王?”

本來以為這女人是傻得善良,卻不想她“呀”一聲,一臉遺憾道:“你說的在理,等下次有機會,我一定讓你被魚刺卡死或者用菜刀砍了你。”

周澤沉臉,柳九九拍着膝蓋咧嘴笑開:“殺了你我還得償命呢,我傻不傻啊?”她給了他一記白眼,“這頓飯之後,咱們恩怨就算扯平,以後不許跑我這兒來!萬一被排骨大哥看見,誤會我給他戴綠帽子可怎麽辦?”

周澤“哼”了一聲:“小皇帝有什麽好?你喜歡他什麽?”

柳九九:“他會給我剝瓜子仁。”

“你就這點出息?瓜子仁,本王也會剝。”這話一出口,周澤趕忙閉上嘴。

好在柳九九是個粗神經,并未察覺到他話裏的意思。她捧着小臉,說:“那不一樣,瓜子仁誰都會剝,主要還得看剝瓜子仁的是誰。”

周澤一臉迷茫,表示不解:“難道不一樣的人,還能剝出不一樣的味道?”

柳九九挺直胸脯道:“那當然,譬如排骨大哥剝的瓜子仁,吃起來是甜的。如果瓜子仁是你剝的,我一定不敢吃。”

“為什麽?”周澤臉色并不好看。

柳九九嘴太快:“怕你毒死我。”

“你倒是很實誠啊。”周澤看着她。

柳九九怯怯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怕你打……”

“行了。”周澤打斷她,“本王發誓不會對你下手,這下你放心了?”

柳九九“咦”了聲,得寸進尺道:“你發毒誓!對天發毒誓我就信你!”

“你就不怕本王殺了你?”周澤瞪了她一眼。

被他這麽一瞪,她跟着縮頭烏龜似得縮了縮脖子。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後悔不已。

她這張嘴,有救沒救了?就不能把話說得婉轉一點?

“本王發誓,即日起,絕不傷你,否則,天打雷劈。”周澤一本正經豎起手指,眉毛一挑,扭過頭問她:“這下你滿意了嗎?”

柳九九愣了好半晌,才木讷點頭:“滿……滿意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澤這個禍害,居然真的發毒誓。那她以後是不是可以高枕無憂了?

可是,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他們難道不是敵對嗎?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柳九九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居然和敵對的禍害坐在一起吃飯,所以她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啊?

柳九九那雙漆黑的眸子在燭光映照下泛出明明光澤。她眼底的清澈,讓周澤覺得心裏很平靜,這種平靜,他懂事之後就再沒有過。

他忽然覺得其實權勢似乎沒那麽重要,跟這跟女人坐在竈臺前,圍着兩條魚一碟鹹菜吃鍋巴飯,其實也很好。他看着柳九九那雙清湛的眼睛,心裏似乎被什麽東西掐了一下,不癢不疼,難以言喻。

他被自己腦中突然迸出的念頭吓了一跳。

他居然想……跟這個孕婦平淡下半生?他是不是瘋了?

柳九九見他發呆,怯怯問他:“你為什麽……願意發毒誓?咱們,不是敵對關系嗎?”

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周澤豁然起身,一甩袖轉過身去,聲音有些細微的發顫:“随性而為,沒有為什麽。”他深吸一口氣,廚房的空氣悶得他有些喘不上氣,他側過臉,對她說:“早點歇息。”

柳九九都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再見,他已經跳窗離開。

等等,禍害剛才跟她說什麽?居然跟她說“早點歇息”?

她坐在板凳上打了個冷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當晚睡到半夜,她夢見周澤拿匕首戳進她的小腹,一片血肉模糊。她吓得“啊”一身坐起來。周淩恒起身抱住她,将她摟在懷裏,哄小孩似得哄她:“怎麽了?做噩夢了?不怕,不怕,朕在,朕在。”

柳九九在他懷裏蹭了蹭,揉着惺忪睡眼問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亥時,朕怕打擾你休息,就沒讓人通報。”周淩恒的下巴在她頭發上蹭了蹭,語氣寵溺。

周淩恒的懷抱讓她踏實。

只要跟這個人在一起,她就會覺得特別踏實。不是因為他是皇帝,而是因為他是她的排骨。

每年暮春,皇帝都會帶上後妃群臣,前往鳳山祭天,祈求新的一年大魏風調雨順。

京城距離鳳山有長達兩天的行程。祭天隊伍浩浩蕩蕩走出京城,帝後禦攆被軍隊護在最正中,群臣車攆緊跟其後。

周澤摒棄車攆,一路騎馬前行。他駕着馬,看着前頭的禦攆,開始胡思亂想。他是在惦柳九九的鍋巴飯嗎?不是,他心裏念的,似乎是她那雙水靈的眼睛。

翌日日暮時分,浩浩蕩蕩的隊伍到達鳳山腳下。由于天色已暗,周淩恒下令讓人在山下紮營,稍作休整,明日徒步上山。

夜裏寒風簌簌,帳篷裏冷如冰窖。衆人都圍着篝火取暖,柳九九用鄧琰的劍串起四只乳鴿,坐在火堆前烤。

她用蜂蜜調制好醬料,塗在乳鴿表皮上用明火烘烤。直到乳鴿被烤的金酥發亮,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才算大功告成。

她讓糯米将乳鴿片成薄片,給太後、德妃和賢妃送去。特意留了兩只又肥又大的,一只給周淩恒,一只給守夜的土豆和鄧琰。

土豆經過周淩恒提拔,已經是禁衛軍副統領。他穿着铠甲,腰間挂着寶劍,威風凜凜的模樣差點讓她認不出了。

周淩恒拔出腰間匕首,替她将乳鴿片成薄片,小心翼翼喂着她。柳九九吃得心裏甜蜜蜜,一擡眼看見獨自坐在大樹下的周澤。

周澤形單影只怪可憐的,于是又烤了一只,讓糯米給他送去。

荒野之中萬籁俱靜,夜空中星稀月朗,皎皎明月圓似銀盤。柳九九依偎在周淩恒懷裏,看着跟前熊熊燃燒的篝火,沒頭沒尾的跟周淩恒講一些小時候的事。

一支利箭穿過熊熊烈火,帶着火舌朝周淩恒的方向疾馳而來。

柳九九看見火舌,想也沒想,翻過身替周淩恒擋住。好在周淩恒反應快,抱着她躲開。

霎時間,刀劍厮殺聲彌漫荒野,熊熊烈火開始吞噬他們的帳篷。

周澤正坐在樹上看柳九九。他看見利箭朝柳九九疾馳而去,拔了劍從樹上跳下來,淌過火堆,穩穩落在兩人跟前,替他們擋開幾支飛馳而來的利箭。

他攥緊手中長劍,扭過頭沖周淩恒吼道:“還愣着?趕緊帶她走!”

周淩恒一頓,皇叔這口氣,似乎很關心鏟鏟?

當下情況緊急,容不得他多想,他蹙着眉頭抱着柳九九往馬車方向跑。

柳九九也是吓懵了,剛才她是不是差點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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