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祭天是大魏一年一度的盛事。早在一個月之前,鄧琰的大哥已經率領神武軍将祭天之路封死。按理說,不該有刺客出現。

營地火光大盛,朝中百官亂作一團。鄧琰趕來護駕,土豆則帶禁衛軍保護太後、德妃賢妃。

就連素日胖墩膽小的糯米,也随手撿了一把大刀,拿在手中跟黑衣刺客拼殺。她只有一個目的,保護小姐。

黑夜之中看不清楚形式,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有蛇!”

這一聲在人群中炸開,柳九九下意識低頭一看,看見密密麻麻的蛇和蟹子從石頭縫裏鑽出來,惹得她頭皮一陣發麻。鄧琰拿着火對着地上的蛇蠍炙烤,那些玩意見了火光“嘩啦”一下朝着四周散開。

黑衣鄧琰擋在他們跟前,用披風一掃,擲起一陣亂石,将蛇蠍逼得朝反方向跑。鄧琰蹙眉,吩咐手下:“點火把,逼蛇蠍!柳七!你帶人護送太後等人離開!”

柳七是土豆的新名字,禦賜的,金貴着呢。

土豆握着劍浴血奮殺,倒在他手上的刺客一個接着一個。

到底是訓練有素的禁衛軍,得到鄧琰命令,齊刷刷點燃火把。神武軍也跟着将火把點燃,霎時間,山谷火光大盛,恍若白晝。

火光将大魏軍人的甲胄照得一片明亮,折射出懾人的威嚴。朝中官員被神武軍護送離開,周淩恒将柳九九抱進馬車坐好,鄧琰即刻跳上馬車,駕馬随大軍隊伍往原路撤回。

帝後禦攆被五百精銳鐵騎護送,行至一半,途徑峽谷時,山上忽然往下滾落大石,将他們同大部隊阻隔。鄧琰當機立斷,駕着馬調轉方向,孤注一擲朝另一條小路行去。

鳳山腳下曲徑較多,加上是深夜,鄧琰看不清前路,到了山崖前再無路可走,只好停下。見沒有刺客追來,鄧琰這才松了口氣,将馬車靠邊停下。

一路颠簸,柳九九胃裏翻江倒海,到底是有身孕的人,經不起這麽折騰。從馬車上下來,她頭重腳輕,還好有周淩恒結實的大胸給靠,否則她一定會栽倒在地。

周淩恒扶着她,下令原地紮營。這會才是亥時,離黎明還有段時間,禦攆裏面冷如冰窟,柳九九坐不住,他便吩咐人生火取暖。

山中夜深露重,柳九九冷得直跺腳,小嘴有點發烏。周淩恒将自己披風取下來,将她裹嚴實。

脫掉披風,他裏面穿着一件右衽交襟龍紋綢緞長袍,窄袖上金絲收邊,貴氣悉數展現;錦繡緞帶束着他的窄腰,一身衣服将他襯得氣宇軒昂。柳九九抱着他的小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就像蜷縮在他懷裏的小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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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淩恒捧住她的小手給揉搓,不時地放在嘴邊哈熱氣,生怕她凍着手。

她擡起小臉,仰着腦袋問他:“排骨大哥,周澤救我們,會不會是想用苦肉計?這次的刺客,會不會還是他的人?”

提及這一茬,周淩恒手上一頓,蹙眉問她:“皇叔似乎很關心你?”想起方才周澤的反應,他心裏很不舒坦,周澤臉上的擔憂不像是裝出來的。

柳九九正想說話,突然有“嗒嗒”馬蹄聲傳來。鄧琰繃緊神經,精銳部隊随他一起,“嚯”一聲又将刀拔/出來。最前方的士兵看見來人,遂上前禀報:“陛下!是南王!”

周澤被蛇蠍和刺客逼上這條路,他本來以為周淩恒等人已經順着原路返回,不想卻在這裏遇上他們。他帶着随從翻身下馬,走過來對周淩恒行禮,“臣參加陛下。”

周淩恒正幫柳九九搓手,扭過頭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皇叔不必多禮,請起。”

周澤看了眼侄兒懷中嬌小一團的柳九九,遂擔憂問道:“皇後……”他頓了一下,随即改口道:“你們可有受傷?”

“沒有。”周淩恒借着火光看了他一眼,發現皇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鏟鏟身上,不曾離開。

他眼中的,不是擔憂是什麽?

周澤方才為了保護柳九九,分神受傷,胳膊上的血仍舊未能止住。黑衣鄧琰掏出一只小瓶,遞給他:“南王,這是內人調制的傷藥。”

他剛接過鄧琰的傷藥,就聽柳九九咋呼道:“鄧少俠你別給他!剛才那些刺客,指不定就是他派來的!”她真是憋不住了,明明是敵對,大家都心知肚明,幹嘛非要裝作救她的樣子?

她真是越想越氣,也不管他們這些人心裏饒得什麽花花腸子,直接挑明了說:“南王你不用裝,今天這些刺客是不是你派來的?”

周澤捏着藥瓶,手上一頓,心裏一個淤塞,差點沒嘔出一口血。

皇家祭天,這是大魏盛事。他雖然想當皇帝,但也不會挑這種時候下手,也不會蠢到在這種時候下手。他沒想到自己拼了命想救的人,居然反過來咬他一口。

他是吃了屎了還是怎麽?居然拼了命想救這個蠢女人?

周淩恒拉了她一把,蹙眉道:“鏟鏟別鬧,就算皇叔對朕有異心,也不會挑這種時候下手。”

鄧琰收起刀,坐在石頭上眸色一沉,說道:“來者不善。”他頓了頓,又說:“應該是大苗的人,他們的目标是陛下。此番他們驅使蛇蠍偷襲,讓我們措手不及,招架無力。”

“大苗?”柳九九疑惑地看了眼周淩恒。

鄧琰耐心解釋說:“大苗素來同我們大魏不和,他們國小人少,擅用五毒偷襲軍隊。近年來,西州城由陳将軍鎮守,從未放過大苗人進關,如今他們不僅入了關,并且埋伏在此處,只怕,西州城已經出事。”

“西州城?”柳九九覺得耳熟,仔細想了一下,忽地睜大眼睛拽住周淩恒的手腕,“排骨大哥,蕭淑妃和劉副統他們……”

周淩恒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示意她不要說話。柳九九意會,索性閉了嘴。

“不對。”周澤攥着手上藥瓶,驚呼出聲,“走,馬上離開此地!”

周淩恒和鄧琰對視一眼,頓時明白。鄧琰下令:“鐵騎軍聽命!即刻原路撤回!”

柳九九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周淩恒已經将她一把扛起來塞上馬車。她坐回馬車內,裹緊披風,縮在角落,周淩恒正準備上車,一支利箭忽然從他頭頂飛過,箭镞“噔”一身釘在車輿木架上。

緊接着,箭如雨下,密密麻麻從天空落下來。周淩恒順手從馬車內抽出自己寶劍,騰空幾個利落翻身,旋風一般,幾劍擋開飛馳而來的利箭。等箭雨過後,整個人才穩穩落地。

馬兒受驚,擡蹄嘶鳴。

周澤上前牽住缰繩,貼着馬耳低語幾句,馬兒便安靜下來。他同周淩恒對視的功夫,一波大苗刺客已經将他們唯一的回路給堵住。

這下,他們想返程,就得殺出一條血路。

對方約莫三百來人,同剛才那一撥刺客不同。方才那一撥刺客蒙着面,而這一波只是穿着尋常百姓服飾,并未遮面,手中持着彎刀,馬上挎着一張弓,背着箭镞十餘發。這些人看見他們,騎着馬沖過來,不由分說一陣亂砍。

鄧琰率領鐵騎軍他們厮殺在一起,原本鐵騎占領上風,哪兒知道地上突然竄來一波密密麻麻的蛇蠍。

這些蛇蠍不是劇毒,但被它們咬過,人會有短暫的麻痹,失去意識。鐵騎軍敵不過蛇蠍撕咬,很快處于下風,倒下去一波又一波。

柳九九躲在馬車內不敢出去,也不知道外頭是個什麽情況,忽然看見車簾處爬進幾只蠍子幾條蛇,吓得“啊”一聲往後一縮。

車輿外,周淩恒同鄧琰一齊護着馬車,大苗人殺了一波又一波。他聽見聲音想回身去看柳九九,卻被對方硬生生避開一段距離。

車輿和馬兒相連部分被人切斷,車輿連帶着柳九九朝着山崖邊滾去。

“轟隆”一聲,半截車輿在山崖上懸空。柳九九摸出菜刀将爬進來的蛇蠍切成幾段,撩開旁側的車簾,看着外頭空空蕩蕩的山間白霧時,吓得一身冷汗。

她微微一動,又是“轟隆”一聲,車輿直接朝下墜去。她整個人失重,往下一墜,整個人從車輿中滑了出去。千鈞一發之際她抓住車輿木架,兩條腿垂在空中,酥軟發麻,下半身使不上半點力氣。

耳旁風聲獵獵作響,山間冷風跟刀子似得刮得她側臉生疼。她往下一看,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吓得差點失禁。

她吓得“哇”一聲哭出來,下面就是地獄啊,地獄啊……

小排骨似乎也知道娘親受難,在肚子裏一陣亂踢。柳九九感受到小排骨,也不知道哪裏的勇氣,咬着牙往上爬。她往上爬了一截才發現,原來上面……是周澤緊緊拽住車輿,她和車輿才沒掉下去。

周澤的胳膊開始滲血,順着木頭流下來,“啪嗒啪嗒”滴在她臉上,她抓着車輿木架,緊咬着嘴唇看着他,心裏有點內疚。

周淩恒從刺客堆裏脫身,想也不想便跳下山崖,落在柳九九旁側,抓住石壁對她伸手:“鏟鏟,抓住我的手!跳過來!”

她跟周淩恒還是有些距離,萬一他失手沒抓住她,她跟小排骨必然會掉下去,屍骨無存。

他似乎看出她的猶豫,安慰她:“相信我,別怕!”

柳九九吞了一口唾沫,喝了一口冷風,“排骨大哥……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能讓人其它人當皇後啊!”

“說什麽瘋話!趕緊過來!”周淩恒擰着眉頭,對她伸手。

上面抓住車輿的周澤快扛不住了,對着他們催促道:“你們快點!本王撐不住了!”

柳九九咬牙,抓住他的手,松開車輿木架,縱身朝周淩恒跳過去。

許是手中太多汗,她剛抓住他溫熱的大手,手中一滑,整個人失重,瘋了似地往下墜。她想,完了,沒想到會和小排骨命喪于此。

這個想法剛迸出來,她的腰身便被人摟住。周淩恒緊緊摟住她,生怕她再掉下去,她整張臉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這才覺得有了些安全感。

周淩恒一手抱住她,一手攀岩着石壁往上爬。他飛檐走壁的本事,再一次讓柳九九嘆服。

等他們安然上了崖,周澤才松了一口氣,雙手一軟,丢掉車輿。

車輿墜下山崖,很快被無聲無息的山間白霧吞噬。

柳九九雙腿發軟,坐在地上緊緊摟住周淩恒的脖頸。剛才他們差點就死離,原來死亡的感覺,是那麽的可怕。她整個人往下墜的時候,最大的遺憾便是他們的小排骨還沒出世。

她抱着周淩恒哭得泣不成聲,周淩恒不敢耽擱,抱她上馬。

等鄧琰帶人殺出一條血路,他便帶着鏟鏟騎着馬疾馳出去,朝着原路逃跑。

周澤也翻身上馬,緊跟着他們騎馬沖出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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