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月曜日

秦靜靜不見了。

所有人分頭在校園裏尋找。

水星慌得六神無主,急道:“她膽子那麽小,能去哪?平時出個宿舍門都要我陪。”

他們剛從行政樓出來,因為是周六,校園裏靜谧無聲,空蕩蕩得令人發怵。

顧萌站在門前,雙手叉腰,環顧四周,看上去同樣有些着急,“再打一次電話試試。”

在這個非正常的世界裏,一個大活人消失得悄無聲息,怕是兇多吉少。

水星連忙拿出翻蓋手機,只是還未撥通電話,他們收到了來自薄晔的短信。

“找到了。”

秦靜靜一直在宿舍樓的安全通道裏,在五樓和六樓之間,許醒第一個發現。

小姑娘緊閉着雙眼,膚色比牆還白,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腦後擴散開一灘凝固的暗紅血跡。

顧萌低垂着眼睑,默哀了一會後,将校服外套褪下來蓋在秦靜靜身上。

看到前幾個玩家的屍體時,他只覺得恐懼,甚至反胃,但看到秦靜靜的屍體,他莫名有些悲傷。這個女生說話永遠細聲細氣,做事謹小慎微,從未對他人和這個世界抱有過惡意,最終還是逃脫不了死亡的厄運。

水星扶着護欄慢慢坐到臺階上,找不到人時表現得很慌亂,找到了卻出奇地平靜,她一臉木然地看着秦靜靜,道:“是誰……”才開口卻又低下頭,後面的話沒出說口。

許醒站在樓梯上方的安全門旁,扶了一下眼鏡,惋惜地嘆氣,“還能是誰,會殺人的只可能是淳子。”

于蒙蒙盯着下方的屍體看了很久,忽然神經質地笑了,笑聲愈來愈大,在樓道裏回蕩,幾乎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

“瘋婆娘別笑了!”張國強狠狠皺眉,一陣眼風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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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得死,都得死!”于蒙蒙大笑着打開安全門,走了出去。

唐止稍顯困惑地歪了一下頭,自言自語地說:“有些不一樣,她身上沒有撕裂的傷口,耳朵後面也沒有标記。”

薄晔站在一旁捏了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緩緩繞着,寫了一個字。

唐止立即睜圓清亮的眼眸,心領神會地看向他。

薄晔朝他搖了搖頭,眼裏有淡淡的諷刺。

顧萌看向其他幾個男人,道:“不能就把她放在這。”

張國強明白他的意思,沉着臉撸撸袖管,走下臺階,“找個地方埋了。”

正在這時,安全通道門被推開。

大家擡頭看去,小玉老師一手拿着教棒,一手抱着教案出現。

“同學們好。”可愛的臉上挂着笑意,她看了一圈後,目光鎖定下方樓層上的秦靜靜,眼裏立即浮現貪婪之色,“秦靜靜同學今天好像更安靜了呢。”

張國強跟顧萌對視一眼,臉上顯出古怪的神色,這才想起來游戲還有收屍隊。

似乎是不想看到接下來的畫面,許醒左右看看,轉身推開門,“我先走了。”

小玉踩着細高跟,一步一步走下臺階,張國強往牆角靠了靠,準備給她騰出位置。

女人還未走到樓下,突然停了下來。

她機械地眨了眨眼,低頭看向身側,一只細白的小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水星掀眸看了眼地上的屍體,消沉道:“我們自己會處理,你走吧,她不屬于你。”

小玉沒說話,低頭看着水星,那張臉一旦沒有了表情,看起來就有種死氣沉沉的陰森感。

在緊張又桎梏的氣氛中,其他人注視着這兩人的反應,心底都在為水星出格的舉動擔憂。

突然,小玉笑了,用了點力抽回自己的手,不發一言地轉身朝樓上走去。

顧萌松了一口氣,彎下腰扶起秦靜靜,對水星道:“謝了。”

能留下秦靜靜的全屍,也算是為她做了點什麽。

水星兀自搖了搖頭,蜷起身體,臉埋進雙手間,聲音模糊不清道:“麻煩你們了。”

幾個男人找到宿舍樓後方的一片空地,準備把秦靜靜埋在那裏。

挖了會坑,許醒氣喘籲籲地支着鏟子直起腰,有些不情不願,“說實話,真有必要給她下葬嗎?這裏又不是現實世界,整這些沒用的……”

“不想幹你可以走。”薄晔打斷他,淡淡道,“雖說不是現實世界,但這裏依舊是人類社會。”

人類社會需要文明,儀式就是文明的一種。

許醒嘀嘀咕咕又說了些什麽,雖然不滿,但還是繼續幹活。

顧萌抿唇,盡心盡力地鏟土,對許醒的抱怨聲充耳不聞。

下葬時,顧萌和恩瑾擡着屍體正要放下去,秦靜靜一只手從蓋在身上的外套間垂落下來,無力地晃蕩了兩下。

“等一下!”唐止突然道。

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快步走上前蹲下,握着秦靜靜的手腕翻轉過來。

蒼白的手腕內側,有個烏青的符號,像褪了色的刺青,很淺淡,不注意看就會遺漏。

顧萌離得近,辨別了一會,驚訝地看向唐止,“D?”

……

回宿舍的路上,張國強走在前面,一邊拍着身上的灰,一邊跟許醒閑聊,“秦靜靜什麽都沒幹就挂了,我現在可以确定,根本沒規律,游戲裏殺人都是随即的。”

許醒發現了那個标記後,一直皺着眉,顯得心事重重,聽了張國強的話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聲,沒發表任何評價,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幾人,轉回來,聲音刻意壓低,意味不明地提醒張國強,“正好,只有四個人了。”

張國強想了一會後明白他的意思,神色變得怪異,“那……那別浪費時間了。”

此刻是一天中近傍晚的時分,火燒雲在校園的建築物上方舒展盤旋,橙中帶粉,像是一幅水彩畫,有種天真的爛漫。

薄晔和唐止沒有立即回618寝室,而是去了隔壁顧萌他們的寝室。

關上門,顧萌道:“有什麽話可以直說。”

薄晔兩手抄在口袋裏,站在淳子生前的課桌前上下打量,沒頭沒尾來了一句,“是不是每個高中生都有一套五三?”

顧萌抽了一把椅子坐下,沒理他,看向唐止,道:“靜靜一死,是不是說明游戲不存在死亡條件?”

唐止背倚在櫃門上,聲音淡淡的,“靜靜的死不能作為參考。”

顧萌不解,“為什麽?”

“她的死不是游戲裏NPC造成的。”唐止平靜道,“是謀殺,其他玩家所為。”

顧萌震驚地說不出話,怔怔地看着唐止。

另一邊,薄晔将挂在牆上的相框取下來,裏面裱的是去年淳子生日時同班同學們寫給她的祝福語,不同的字體撐滿了一張紙,五顏六色,一眼望過去花裏胡哨。

薄晔碰碰身旁坐在椅子上的恩瑾,舉着相框對着他,打趣道:“恩瑾,聽說你每晚挑燈夜讀新華字典,這上面的字都認識嗎?”

恩瑾淡淡瞄了一眼,點頭,道:“淫。”

“???”

薄晔沒聽懂,正要問,卻聽另一邊顧萌呆滞道:“秦靜靜得罪過誰嗎?為什麽要殺她?”

唐止偏了下頭示意恩瑾,“現在玩家還剩八個人,征得半數及以上人的同意就能拿到名冊,他們一直想推恩瑾。”

顧萌反應過來,說了句很髒的髒話,“這麽做也太卑鄙了。”随後他意識到什麽,騰得一下站起身,“現在他們豈不是要得逞了!恩瑾怎麽辦?”

“四對四,他們不占優勢,除非從我們中間再殺一個人。”薄晔看着相框裏的字,靠坐在書桌邊緣,姿态随意,“他們如果投票推恩瑾,我們就提名許醒。”

顧萌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對方是四個人,他們這方也是四個人,如果提前商量好投票給許醒,集體決議推人出局時,恩瑾和許醒就是相同票數,具體如何裁決還要看小玉的意思。如果許醒不想惹麻煩,應該會主動要求放棄投票,只要一直保持四對四的狀态,對方就不能随心所欲地決定誰出局。

顧萌再次坐下,一想,奇怪,“為什麽針對許醒?”

薄晔不帶情緒道:“因為他殺了秦靜靜。”

顧萌張了張嘴,再次被他們帶來的消息驚到,“你……你怎麽知道?”

薄晔将相框扔給恩瑾,好整以暇地看向顧萌,反問,“覺不覺得秦靜靜死時的狀态過于正常,除了腦後磕出血,身上一點撕裂的傷痕都沒有。”

看到秦靜靜時,顧萌就懷疑屍體過于完整,可是當時心情過于沉重,就沒想那麽多。

他漸漸跟上思路,“所以秦靜靜要麽是自己失足摔下樓梯,要麽是有人蓄意謀殺。”

薄晔打了個響指,“這才是正常的第一反應。”

唐止配合道:“水星當時問是誰,後面欲言又止,但是許醒馬上回答,說是淳子所為。”

薄晔淡淡道:“他怎麽知道水星要問‘是誰做的’,還是‘是誰發現屍體的’,又或者是……”聳了聳肩,開始皮,“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

顧萌:“……”

恩瑾将相框翻來覆去地看,毫無預警地接上話,“字典裏有個詞條,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薄晔偏過臉看他,訝然地挑挑眉,“你不傻啊。”

恩瑾皺眉,略顯不悅道:“誰說我傻的?”

“……”另外三人默默望天。

顧萌明白他們的意思,以許醒那樣深思熟慮的性格,不會連秦靜靜失足摔落的可能性都不考慮一下,就直接認定他殺。因為他早就打算讓淳子背鍋,所以會在水星問是誰時,第一反應就回答是淳子殺的。

“這些人,真是瘋了。”顧萌搖搖頭,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薄晔輕笑,“顧老師,這裏可不像幼兒園一樣充滿真善美。”

他又看起剛才恩瑾的話,轉向他,問:“你剛剛說什麽?銀?”

“嗯。”恩瑾把相框遞給他,“上面寫了一個字,淫。”見薄晔不解,繼而補充,“□□的淫。”

薄晔拿過相框,細細地眯起眼。

唐止和顧萌被吸引,紛紛聚過來。

薄晔他們三人在花裏胡哨的祝福語間尋找半天,也沒找到恩瑾口中的“淫”。

顧萌:“我怎麽沒看到?”

唐止小聲逼逼,“他真的識字嗎?”

這時,他們聽到恩瑾嘆息一聲。

三人齊齊看向恩瑾,卻見男人一臉“這都看不出來可能真的沒救了”的無奈表情。

“……”有種被傻子歧視的微妙感覺。

恩瑾将薄晔手中的相框180度轉個方向,指尖沿着黃色水彩筆寫的字比劃,“新華字典598頁右邊一欄第一個字,淫。”

根據他比劃出來的軌跡,另外三人終于看清了,用不同顏色的筆書寫出來的祝福語中,藏着一個隐晦的字。

用黃色水筆書寫的句子布局十分巧妙,将它們連起來看,就是一個“淫”字,撐滿了整張紙。

顧萌心裏升起寒意,難以置信,“會不會……是巧合?”

唐止和薄晔若有所思,沒說話。

顧萌靜默,漸漸明白三年A班并非表面那樣友愛。

這時,唐止和薄晔同時擡頭,目光灼亮,幾乎異口同聲道:

“我明白了!”

“わかりまし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鹽甜和一清的營養液。

感謝各位的鼓勵,因為拖欠更新,有點不好意思,你們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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