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水曜日
顧萌轉過臉看到地上的人頭, 倒抽一口涼氣:“怎麽會這樣?”
唐止環視地面,問:“身體呢?”
周遭是嘩啦嘩啦的雨聲,男人們穿着黑色雨衣, 短短時間內,面龐都被雨水打濕。
顧萌感到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臉頰上, 跟冰冷的雨滴觸感迥異,擡手抹了一把,翻過手掌一看,上面糊着血。
預感到了什麽,緩緩擡頭看去。
交錯縱橫的杉樹枝幹間,向下挂着一張人臉,膚色蒼灰,眼珠黯淡無光, 恰好正對他。
“……”顧萌僵直地收回視線,咽了咽口水, “要不然,回去吧。”
恩瑾察覺他的異樣,跟着擡頭看去。
四人的頭頂上方, 高大的杉樹向上生長,樹頂直戳深色夜空, 雨滴在視野中呈發散狀墜下,就在更高處的枝幹上,向下倒挂着五具屍體,位置相互錯落,脖頸處無一例外都被割開, 頭顱僅靠後頸的那塊皮膚與身體保持連接,随風晃動。
薄晔拿手電往上方照, 蹙起眉,數了數:“四男一女,還少一個女的。”
顧萌看向飛機的方向,此刻右側機翼裏的油箱已經漏得差不多了,原先四處噴灑的液體彙聚成水柱,淅淅瀝瀝落在雪地裏,其他則看不出異樣。
他看看另外三人,壯着膽子問:“先去飛機上搜?”
人命關天,說不定女人躲過了一劫,藏在附近某處。
四人出了杉樹林,朝飛機方向走去。
雪原上空曠,有月光映照,光線比樹林裏亮很多,見視野不受影響,薄晔關了手電,随手塞進身後背包裏。
薄晔和恩瑾登上飛機檢查,唐止和顧萌留在外面望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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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都是燃油的氣味,唐止看着機翼下方一大灘透明液體,思索道:“這是飛機第二次遭到破壞,襲擊的位置是随機的嗎?”
顧萌忙着警惕周圍的風吹草動,随口道:“第一次是機尾,第二次是機翼,暫時看不出規律。”
遠處的杉樹林裏,高高的枝幹上隐綽挂着五道人影,有種鬼森森的恐怖,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惴惴不安:“還記得昨晚看到的巨大黑影嗎?”
唐止回憶,就是那個比杉樹還高的圓柱體,點點頭:“你想到什麽?”
“今天齊飛出事的時候我在場,看到那條……蟲的時候,覺得這局游戲可能就是毛毛蟲專場。”顧萌想起那條巨大的黑蟲甩動身體的樣子,仍舊毛骨悚然,艱難道,“昨晚我們看到的可能也是毛毛蟲,不過體型更大了些,哥斯拉級別的。”
經他提醒,唐止反應過來,下意識看向機翼上的缺口。
正說着,恩瑾從飛機上下來,淡聲道:“第六個人在裏面,腹部被捅了一個洞。”
聽他這麽一說,顧萌和唐止明白所有今夜守飛機的人都死了。
薄晔随後下來,道:“大概是什麽驚動了他們,促使他們往杉樹林的方向去,只是後來被追上了。”看看周圍,大雨滂沱,于是提議,“先回去,雨夜不安全,等明早再來檢查。”
男人們返回,一路上心事重重。
正當他們行至飛機和杉樹林的中間地帶,突然,走在前方的薄晔停了下來,其他人跟着腳步一頓。
顧萌看向男人的背影,茫然道:“怎麽了?”
恩瑾看向一旁的雪地,目光循着某條軌跡移動,聲音低柔:“別動,雪下有東西。”
唐止同樣看到了。
周圍的積雪不斷起伏,滑出一條圓形的軌跡,像是有什麽漸漸将他們圍攏,圈住。
小聲問:“現在怎麽辦?”
薄晔感到腳下的異樣,低下頭,雪粒往兩邊滑落,漸漸露出一線漆黑。
他道:“跑。”
“啊?”
顧萌還在愣神,其他人已經拔足狂奔,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跟緊大家的步伐肯定沒錯,于是也奮力踏着雪朝杉樹林的方向跑去。
四人驟然的動靜驚擾了雪下的東西,幾乎是行動的瞬間,一條油黑發亮的圓錐形尾巴從四人右側破雪而出,長約三米,最粗的地方成年人都難以合抱。
顧萌餘光瞥見,轉頭看去,這一看,吓得不輕,一邊大叫一邊玩命向前狂奔。
薄晔聽着後方的鬼哭狼嚎聲,咬牙切齒:“你可省省力氣,別把它引來了!”
話音剛落,粗壯的尾巴在空中晃動半圈,朝男人們快速掃來。
薄晔反應快,将一旁的唐止撲倒,兩人雙雙滾落在地,錐形尾巴擦着薄晔的腦後呼嘯而過。
恩瑾當機立斷向前跪在雪地上,下腰,背部貼着積雪避開攻擊,滑行出一段距離。
顧萌落在後方,沒有躲過,被尾巴的尖梢掃中,整個人飛出幾米遠。
他在積雪上滾了一圈,一手捂着腰側撐起身,猛咳幾聲,疼得蹙緊眉尖。
恰在這時,雪地顫動起來,不遠處的積雪聳起,一截黑亮的圓弧面在顧萌前方冉冉上升,上升到一定高度,壓在上方的雪塊潰散掉落。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迷茫地随着那東西移動視線。
雪下的東西探了出來,升到半空中,足足有三層樓的高度。
從唐止的角度看去,那是一條外形酷似毛毛蟲的怪獸,背對他的方向,高豎在眼前時擋住了月光,怪獸的一截掩在雪地下,身後拖着一條尖錐形的尾巴,與看似柔軟的軀體不同,尾巴堅硬如鐵,背上長着菱狀的黃色斑紋,黃斑的末端豎着細長的毛刺,一根一根支棱着,看起來倒像是鋼筋。
顧萌在巨型毛毛蟲前方一米不到的地方,離得近,看到的畫面更加震撼,毛毛蟲身上一截一截的軀幹圓滾粗壯,抻着頭部向上抖動,迎着月光發出“唧唧唧唧”的尖細叫聲,纖細的胸足和腹足朝不同的方向亂顫。
軟體恐懼症和巨像症一齊發作,顧萌管不了渾身疼痛,拖着身體向後挪,雨衣的帽子早滑掉了,烏黑的發絲被雨水澆濕。
大概是察覺到了動靜,毛毛蟲彎下柔軟的身體,頭部緩緩伸到了顧萌眼前,距離之近,足以讓顧萌聞到它身上特有的粘稠腥臭味。
顧萌不動了,手軟腿軟,第一次看明白一條毛毛蟲的長相,那兩只巨大的複眼尤其吓人。
氣氛一觸即發,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恐發出一點聲響都會刺激得怪獸發狂。
另外三人在後方,跟顧萌隔着相當遠的一段距離。
恩瑾從背包裏摸出一把斧頭,悄悄站起身,一手握着斧柄颠了颠,深吸氣,瞄準方向,鉚足力氣朝怪獸扔去。
唐止緊張地盯着,斧頭沿着一條抛物線,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最後發出一聲悶響,重重地斜插在怪獸身……旁的雪地上。
唐止和薄晔同時看向恩瑾:“……”
毛毛蟲聽到聲音,扭轉過巨大的頭部,同樣朝後望着恩瑾:“……”
“……”恩瑾感到很沒面子,低下頭,腼腆地踢踢腳下的雪粒,“抱歉,雨天手滑。”
下一秒,毛毛蟲“唧唧”兩聲,扭轉身體就朝恩瑾的方向竄去。
顧萌連滾帶爬閃到一邊,險險躲過随之甩來的尾巴。
薄晔帶着唐止向其他方向跑去。
純白的雪原上,一條十幾米長的黑蟲扭動着身體,上蹿下跳,顏色十分鮮明,周身的四個男人狼狽逃竄。
恩瑾被毛毛蟲盯上了,處境最糟糕,好在腿長,被追着跑時左左右右移動,不走直線,多次被趕上,但都身形靈敏地躲閃開。
薄晔看了,擊掌贊嘆:“風騷風騷,蛇皮走位。”
顧萌費力拔起斧子,想扔向怪獸引起注意,好解救恩瑾。
可斧子拿手裏瞄了半天,怎麽都瞄不準,幹脆轉向另一邊的薄晔:“薄晔!你來!”
薄晔一扭頭就看到一把斧子朝面門飛來,趕忙往旁邊一閃,躲開後驚魂未定,氣得不禁罵人:“艹!顧萌你就是個豬隊友!”
顧萌管不了那麽多,把背包取下,把裏面東西倒在雪地上,以期發現對付怪獸的物品。
薄晔撿起斧頭,讓唐止跑向樹林,又對遠處的恩瑾喊道:“恩瑾,帶它過來!”
恩瑾接收到信息,跟毛毛蟲周旋兩個來回後,朝來時的路徑往回狂奔。
等恩瑾距離還有兩米遠時,薄晔活動兩下手腕,道:“趴下!”
恩瑾向前撲到雪地上,薄晔手上的斧頭同時擲了出去,正好插入毛毛蟲的兩眼中間。
霎時,“唧唧唧”的聲音更響了,毛毛蟲揚起頭部,瘋狂甩動,整條軀體在雪原上毫無章法地甩動,場面異常瘋狂。
所有人往杉樹林跑去。
唐止第一個到達,後面陸續跟上薄晔和恩瑾,顧萌正要進入林子裏時,身後甩來錐形尾巴,将他掃倒在地。
顧萌狠捶地面,對自己恨鐵不成鋼:“靠!為什麽又是我!”
毛毛蟲正以極快的速度襲向趴在地上的顧萌。
唐止回頭一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喊一聲:“顧萌!”
恩瑾要回去拉人,可毛毛蟲比他速度更快,就快接近了,同時張開血盆大口。
千鈞一發之際,一束光亮從林子裏照出,毛毛蟲就像被刺到一般甩開頭部,避開了地上的顧萌,恩瑾趁機把人拖走。
那道光左右晃動,毛毛蟲像是很怕光,節節敗退,身體纏繞着在雪地上扭動,大地都在震顫,最後實在招架不住,一扭頭遁入了雪地裏。
雪地一陣起伏後,再次恢複平靜。
雨水沖刷着杉樹林,嘩啦聲響連成一片,四個男人虛脫般地靠坐在樹幹上,渾身濕透。
顧萌抹了把臉,平息一會後,看向薄晔:“你怎麽做到的?”
薄晔關上手電又打開,開開合合好幾回,想通後,道:“這裏的毛毛蟲怕光,但不是月光這種自然光亮。”
唐止扶着樹幹起身:“看來手電是重要道具,玩家間一共有四把。”
顧萌看向頭頂,五具屍體還在上面挂着,經歷過剛才的一番後,已經引不起內心起伏了。
他道:“他們帶手電了嗎?”
薄晔想了想,道:“應該會帶一把,附近找找,找到最好,找不到就算了。”
畢竟是稀有道具,撿到的話可以保命。
最後,恩瑾在某棵杉樹下找到了,擦了擦,打開,還能用。
準備回去時,恩瑾見顧萌捂着肋骨的位置,看着有些不适,便讓他拿着手電,自己背着他向木屋走。
薄晔閑來無事,道:“顧老師,我采訪你一下,跟怪獸面對面時,你在想什麽。”
顧萌:“我在想,如果這世界上真有奧特曼就好了。”
“顧萌,我可以做你的奧特曼。”恩瑾背着人,吭哧吭哧往高處走,氣息微喘,“雖然沒辦法,打跑,小怪獸,但是一定會,保護好你。”
顧萌心間一暖,不自覺摟緊他脖子:“恩瑾小朋友真是太甜了。”
薄晔轉頭看了一眼,“啧啧”兩聲,輕笑道:“恩瑾深藏不漏,沒想到還是情話小能手。”
顧萌用燈光晃他,警告:“別瞎說啊,我們恩瑾還小,還不懂什麽叫情話。”
薄晔搖搖頭,知道一時半會無法扭轉恩瑾在顧萌心中純潔的小白花形象。
轉而面對唐止,小聲道:“別看恩瑾表面正經,我賭五毛錢,他在心裏已經把顧老師翻來覆去艹過無數遍了。”
唐止:“……你怎麽知道?”
薄晔淡淡一笑,非常自信:“知子莫如父。”
唐止:“……”
第四天一早,顧萌告知了六個守飛機的人遇難的消息,多數人既震驚又害怕,有幾個昨晚就聽到了動靜,心裏早有準備,倒沒顯出什麽情緒。
玩家們匆匆前往飛機那,途徑杉樹林邊緣時,有些人猝不及防,被樹梢上挂着的屍體吓得尖叫。
顧萌在雪地上找到一把斧子,是昨晚攻擊怪獸的那把。
他蹲下身,将斧子從雪地裏拔出,看到上面挂着黑色的粘稠液體。
在斧子上抹了一把,放指尖搓了搓,質感滑膩,有點油,心想大概是怪獸的體|液。
在阮楚水的吩咐下,三個男人合力将飛機裏死去的女生擡出來,走到不遠處的地方,埋進雪裏。
阮楚水神色凝重,跟顧萌了解昨晚的情況。
聽說雪原上還有巨型毛毛蟲,大家心神惶惶。
阮楚水挨個看過顧萌、恩瑾、薄晔和唐止四人,問道:“那你們是怎麽脫身的?”
“我們?最後的時候……”
顧萌剛想據實彙報,就被薄晔打斷。
薄晔看向阮楚水,嘴角挑着笑,眼神卻很淡漠:“脫身的方法值多少?”
阮楚水面露不悅,但還是用手指比了個數字。
薄晔點點頭,道:“毛毛蟲怕光,晚上記得帶好手電。”
人群沉默,互相看看。
游戲只給了他們四把手電,只要是沒拿到手的玩家,心裏忽然就變得不安起來。
護身的東西,只有放在自己這裏才覺得保險。
半上午的時候,剩下的十二位玩家出發前往花林,因為中午回不來,于是就背上了餐食。
薄晔他們四人賣了一條重要消息,一人拿到一份簡餐,放進背包裏。
臨出門前,薄晔看了眼門旁挂着的雨衣,稍作思考,叫住前面的顧萌和恩瑾。
顧萌不解:“這裏的白天都是晴朗的。”
薄晔取下一件卷進包裏,淡淡道:“帶上,以防萬一。”
雖然不知道要防什麽,但另外三人還是各自拿上一件。
路上的時候,阮楚水走在隊伍前方,卻頻頻回頭朝唐止投去視線,不可避免地,會看到一旁的薄晔。
薄晔磨了磨牙,問身旁的恩瑾:“如果有人覺得顧萌可愛,想偷,你會怎麽做?”
恩瑾:“幹他!”
薄晔:“……你真是個狠人。”
過了一會,經過一處溪澗,上面有石塊,就是比較滑,阮楚水跨過去後,再次回頭看向隊尾的唐止,關心着他的情況。
卻見薄晔牽着唐止,兩人十指相扣,到了岸邊後,唐止還沒站穩,就被薄晔一個使勁扯進了懷裏。
唐止仰起臉,道:“你幹嘛?”
薄晔垂着眼睫看他,在他水嫩的臉蛋上親了親,道:“見到你這樣的,就忍不住欺負一下。”
唐止鼓起一邊臉頰,定定地看着他,拿手指戳他額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昨晚已經跟他說清楚了。”
薄晔一笑,又在他臉上親了下:“真聰明,這個是獎勵你的。”
兩人親親我我的畫面落在對岸恩瑾眼中,心想,這大概就是戀人之間的相處模式。
恩瑾看向顧萌,準備如法炮制。
跨過溪澗,恩瑾拉了下顧萌,結果力道沒掌握好,顧萌踩着岸邊的雪,腳下打滑,撲倒在地。
覺得恩瑾可能是故意的,顧萌一臉茫然,堅強地自己爬起來,道:“你幹嘛?”
恩瑾握着顧萌的手拍掉他手心的雪,滿懷愧疚道:“見到你這樣的,就忍不住欺負一下。”
“……”顧萌嘴角抽了一下,“你覺得我這樣的很欠虐是嗎?”
恩瑾咬唇,擡手在他額上輕輕戳了一下,小聲道:“真聰明,這個是獎勵你的。”
“……”
顧萌氣得想打人,甩上書包,自顧自向前走去了。
恩瑾有些悵然,趕緊跟上。
不過是想體會一下情侶之間的相處方式,可為什麽同樣的劇本,薄晔和唐止經歷過後還是甜甜蜜蜜,他演完後就把人氣跑了。
愛情這種東西,真的捉摸不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晚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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