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木曜日

“鬼……”潘彼得氣若游絲地發出單音節後, 小腚一癱,小眼一閉。

妖魔鬼怪,随他而去。

倒挂着的屍體近在咫尺, 臉部正對顧萌。

模糊的光線裏,那張砍成肉糜的臉難以直視, 血腥味和腐臭味撲面而來。

顧萌喘了一口氣。

強忍住生理及心理的雙重不适,避開搖搖晃晃懸着的死人,拽住了潘彼得一只胳膊。

像拖死狗一般,将昏死的小少年從屍體下方弄走。

到了角落的位置,顧萌拍拍潘彼得的臉。

小少年無意識哼唧一聲,腦袋軟軟地朝一旁歪去。

一時半刻像是醒不過來。

死屍如同一根木根,直挺挺地懸在藤蔓上,小幅度地做着鐘擺運動。

手電早已滾到了一旁, 将屍體的影子放大了投射在牆壁上,密閉黑暗的通道內顯得陰森可怖。

所有人就籠罩在了陰影裏。

顧萌半蹲着, 拎起手腕觸了觸鼻尖,又看了眼屍體,想了想, 對恩瑾道:“我守着,你去叫薄晔和Candi進來。”

恩瑾冷冷掃了一眼昏過去的潘彼得, 說:“一起去。”

“這裏總要留個清醒的。”顧萌擡頭看向黑洞洞的天花板,若有所思道,“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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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裏探出一大捆擰在一起的常春藤,将哈維包在裏面,僅能露出肩膀以上部位。藤上綴着的葉片無風自動, 簌簌顫抖。

樣子如同食人花叼着獵物。

又像是很通靈性。

恩瑾走到角落,直接坐下。

“我留在這裏。”他轉着手上的魔方, 頭也不擡地說,“五分鐘內你要是不回來,我出去。”

清楚來回不會耽誤太長時間,顧萌沒再堅持什麽。

他撈起滾落在一旁的手電筒,放到恩瑾身邊。

起身就要原路折回會客室。

顧萌扶着牆壁摸黑前行,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看向恩瑾,叮囑道:“看着點潘彼得,別被什麽東西拖走了。”

魔方轉動的聲音戛然而止,在空蕩幽閉的空間內異常突兀。

顧萌正奇怪,就見恩瑾緩緩擡頭。

暖黃的手電燈光從斜側方照着,光與暗影交替在恩瑾的臉上呈現。

突顯了修眉俊目,以及充滿少年質感的面部輪廓。

要不是面目含着沉沉煞氣,可以說是非常養眼了。

“怎麽了?”顧萌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不得不轉過身面對他。

恩瑾沉聲說:“你就會叫我照顧他。”

“……”

顯然,恩怼怼再次上線了。

顧萌心道,潘彼得此刻昏死成那副樣子,毫無自保能力,你頭腦清醒,能力優秀,當然要叫你多照顧着他一點。

“……有什麽問題?”顧萌百思不得其解道。

恩瑾眉間一擰,黑水水的眸子裏透出濃濃不悅,控訴般地指出問題所在:“你就知道關心他!”

“……啊?”

半晌,顧萌發出一個疑問詞。

“我就不會被什麽東西拖走了嗎?”恩瑾越說越激動,生氣道,“我就不值得你關心一句了嗎?”

顧萌:“……”

啧。

非要他嘴上客套一句才開心?

恩瑾:“在醫院的時候,你還說什麽最喜歡我了。”

“……”顧萌持續無言以對中。

“你以前總是把我放第一位,遇到危險也先考慮我,為什麽現在不是這樣了?”

面對一連串質問,顧萌道:“……心裏真沒點數嗎……”

以前跟個傻子似的弱小無助又可憐,現在看你怼天怼地厲害得很。

恩瑾抿抿唇,問:“你是不是覺得潘彼得比我更可愛了,所以……所以……”

“不要我了”還沒說出口,就見顧萌神色古怪地低下了頭。

“為什麽低頭!”恩瑾微微睜大眼,“被我說中了?心虛了?”

顧萌趕緊擡頭,擺脫嫌疑。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情緒失控,恩瑾別開臉不看他,咬了咬下唇。

“顧萌,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他壓下低柔的聲線,說得情真意切,幾度哽咽,“我還是不是你最喜歡的小朋友了?”

漆黑陰冷的通道內陷入沉寂。

恩瑾心跳得急了點,半天等不到答複,便有些按捺不住,猶豫地側頭看向顧萌。

顧萌說:“神經病。”

毫不留情,扭頭就走。

恩瑾:“……”

顧萌順着通道回到會客室。

恰好看到薄晔把唐止抱在桌子上親。

唐止背靠着防彈玻璃,長腿幾乎将薄晔的腰背鎖死。

顧萌低下頭,閉眼揉了揉眉心。

媽的,眼睛痛。

他現在算是想明白了,這兩人只要單獨在一起,荷爾蒙就能爆炸。

沒羞沒臊的,也就是吃了十斤烈性春|藥的程度。

“在裏面發現了玩家屍體。”顧萌說。

前方一陣慌亂的磕磕撞撞聲,好半天才能平息。

“真的嗎?是……是誰的?”

清冽冽的少年音問道,怎麽聽怎麽虛。

顧萌這才再次擡頭向前看去。

就見唐止小臉緋紅,清亮的眼睛躲躲閃閃,正用手掌蹭着唇角。

一旁,薄晔懶懶地靠坐在桌旁,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模樣,眼角眉梢的春風得意卻藏不住。

“昨晚死的那個。”顧萌當作什麽都沒看到,上前在抽屜裏翻找,“恩瑾和潘彼得還在裏面,帶個手電進去,裏面暗得很。”

通道盡頭,一扇灰色鐵門前方。

潘彼得低|吟一聲,暈暈乎乎地醒來。

随着意識收攏,耳邊“咔嚓咔嚓”的聲響愈發清晰起來,一秒都沒停歇過。

他從地上半撐起身,晃晃腦袋。

在昏暗的手電光裏,他看到恩瑾坐在鐵門前,手上不停轉動着魔方。

潘彼得尚不是很清醒,道:“哥……我這是怎麽了?”

恩瑾手上動作不停,頭也不擡,低柔的聲線淡淡道:“暈了。”

“啊?”潘彼得一手拍拍腦側,記憶有些空白,“怎麽好好的暈過去了?”

“看了那東西。”

潘彼得茫然:“什麽東西?”

恰在這時,恩瑾食指一掃,“咔嚓”一聲。

魔方完成。

他将複原的六面體魔方拍在地上,撈起一旁的手電朝前方一照,說:“那東西。”

潘彼得想都沒想,順着光線看去。

正對他的是一張碎得難辨五官的臉,被燈光照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啊……”

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氣音,小少年雙眼一翻。

再次暈倒。

顧萌翻找手電筒時,會客室的大門從外面被推開。

薄晔和唐止朝玻璃另一面望去。

六個人走了進來。

看裝扮都是玩家。

應該是沒想到裏面已經有人了,那六位玩家看到他們時怔了怔。

“看來有人捷足先登了。”有着一頭大波浪的禦姐也在其中,率先步入室內,說,“早知道別去重刑犯那兒湊什麽熱鬧,慫得不敢進還浪費時間。”

戴金絲框眼鏡的男人不屑冷笑:“說別人前先看看自己,也沒人拉着不讓你進。”

“弟弟,需要我教你如何做一位紳士嗎?”禦姐撩了一把大波浪,涼涼地投去視線。

眼鏡男無心戀戰,只是道了句:“別叫我弟弟。”便朝對面走去。

他拉開玻璃一側的門,直白地問裏面三個男人:“找到什麽了嗎?”

顧萌側頭看向薄晔和唐止,三人眼神交流一番後,點點頭:“找到哈維了。”

顧萌離開時是一個人,再次回到通道裏時帶回了一群人。

恩瑾眼尖,不待人走近,将魔方塞到潘彼得的衣衫下蓋着。

衆人一開始還步履輕松,待看到懸挂在前方的一大捆像柱子般粗壯藤蔓,不自覺慢下了腳步。

看仔細末端垂着的是顆人頭,其中一人徹底不再上前。

身後的人差點連環撞到他背上。

“從上面吊下來的。”顧萌繞過藤蔓,走到潘彼得近旁,用燈光照了一下,見還是昏迷狀态,轉而對其他人解釋道,“昨晚哈維死後,大概率是被這些藤蔓拖走的。”

“我就知道這裏的常春藤有問題!”有齊劉海妹子緊緊縮在一個男生身後,緊張而憤懑道,“扭得這麽妖嬈,還會偷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植物!”

衆人:“……”

這話聽着微妙,但又沒毛病。

常春藤:“……”

咱不是你所說的那種妖豔賤|貨。

“我們回去後把房間裏那些都砍掉吧。”齊劉海對身旁男生哀求道,“房間裏到處都是,太可怕了,以後誰還敢睡覺啊?”

跟她一道行動的是個理着小平頭的男生,看起來不是莽撞的人,聽了她的建議後猶豫不決:“砍了會有什麽後果還不知道……我覺得還是再等等吧。”

“你不願意,我就自己來!”

“你……”

其他人正在讨論時,唐止走到那一捆藤蔓旁,沒去看束縛在其中的屍體,而是觀察起藤蔓本身。

常春藤的枝條粗壯,像是原始森林裏盤踞在大樹上的那種,充滿了綠意和生命力。

這時,眼前有條細軟的枝蔓抖了抖,上面頂着的翠綠葉片也跟着動。

唐止清楚自己沒有眼花,就有些好奇地探出手,拿指尖碰觸那片葉子。

涼涼的。

很柔嫩。

那葉子竟在一瞬間充滿了活力般,顫抖着圍着唐止的指尖打轉,讨好般地蹭着,又有種歡欣鼓舞的味道。

唐止訝然地微微睜圓眼,随後嘴角翹了翹,覺得這小生靈十分有意思,于是不由自主地更加走近一步,前去逗弄。

只是還沒過一會兒,那根細軟的枝蔓突然繃直了。

唐止微怔,剛意識到不對勁要遠離,枝蔓精準無誤地纏繞他的手腕,勒緊,往擰成柱子的藤蔓上拉扯。

“Candi!”

薄晔離得近,恰好看到這一幕,眼疾手快地拽住唐止,直接扯斷枝蔓。

那根斷了的蔓條上下左右掀飛,又反複繃直,努力地掙紮着要攀附住什麽,并且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簌簌”響動。

像是怒叫,又像是哀嚎。

薄晔勾着唐止的肩後退遠離,沒被碰到。

附近的人注意到動靜,紛紛吓得跳開。

“卧槽!這東西是怪物嗎?”一個矮個子男人驚叫,“還會抓人的?”

眼鏡男推了推眼鏡,思考着說:“難怪叫常春藤監獄,這一場游戲的主題就是這個吧?”

薄晔從背後環着唐止,拉起他的手腕,将上面纏着的一圈常春藤扯下來,扔到一旁。

顧萌拿手電筒照去,地上的那截藤蔓迅速萎縮枯死,霎時間像經歷了百年。

唐止白嫩的手腕上被勒出一條細細的紅痕。

薄晔心疼地反複揉按,輕擰眉,道:“以後別亂碰這些東西。”

“抱歉。”唐止說,“這次大意了。”

藤蔓在這個時候有了動靜,緩慢地拖着屍體上升,回到掀開的天花板裏。

在黑暗中就像一條扭動的巨蟒。

衆人站在通道裏,注視着藤蔓移動。

直到髒辮完全消失在上方洞口處。

禦姐收回視線,道:“你們覺得他是怎麽死的?”

“被斧子之類的利器砍死的吧?”矮個子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冷顫,說,“那張臉都面目全非了,少說也有二十多道傷口。”

“誰會拿斧子砍他?”禦姐又問。

這次沒人答話了。

不可能是常春藤。

大家都這麽想。

離開通道時,矮個子男人踩到地上的一攤泥土。

他若有所思地踩了踩,接着悄悄地四下裏打量。

看到角落裏倒扣的花盆時,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

潘彼得是中飯前才醒的。

“我記得中間醒來過一次……”小少年坐在食堂裏,委屈巴巴,想不明白,“後來怎麽又暈了。”

薄晔淡淡道:“是夢裏夢見自己醒過來了嗎?”

潘彼得嘆氣:“晔哥我說真的。”

恩瑾單獨坐隔壁桌,悶不吭聲。

顧萌扒了兩口飯,跟對面的薄晔和唐止說:“恩怼怼把魔方拼好了。”

薄晔“喲”了一聲,端起還沒來得及喝的冰蘇打水,放到隔壁桌,說:“我們怼怼功不可沒,辛苦了。”

恩瑾冷冷地瞥他一眼,顯然很不喜悅自己的新綽號。

薄晔無視隔壁桌的目光,又問顧萌:“魔方完成後有提示線索嗎?”

顧萌舀了勺土豆炖牛肉拌進飯裏,說:“什麽線索都沒有。”

唐止歪頭,道:“線索會不會藏在魔方裏面?”

顧萌思考片刻,拌了拌飯,點頭:“這個可以有,吃完飯我們試試,看能不能把那東西打開。”

下午,所有犯人都在操場上放風。

潘彼得狗狗祟祟,遮遮掩掩穿越小半片操場,朝聚集在角落的四個男人走去。

走近了,他跟着蹲下身,從T恤衫裏掏出一個小型槌子。

小少年臉紅撲撲的,哼哼唧唧告狀:“管理工具間的那個犯人摸……摸我屁股。”

薄晔慶幸:“還好沒讓Candi去。”

“哥!!!”潘彼得想哭,“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

薄晔撸了把他的腦袋,一笑,道:“幹得不錯。”

潘彼得這才寬慰不少。

顧萌接過槌子,拿手裏掂了掂,一邊拿出魔方。

“我真砸了?”他看了圈聚在一起的其他人,問道。

大家點點頭。

顧萌将魔方按在地上,一手握着槌子找好角度。

正要敲下去時,魔方上浮現出一串金色的帶光效的字——

“別這麽粗暴,請溫柔地進入我,充滿我,打開我。”

衆人:“……………………”

這一看也不是什麽正經魔方。

顧萌将手抽回,嫌棄地在褲子上蹭了蹭,說:“我下不去手,感覺跟S|M了一個魔方似的。”

其他人:“……”

魔方:“……”

五個人坐在梯形椅上。

恩瑾微微弓着背,将魔方打亂了重拼,拼好了又再次打亂。

自己跟自己玩。

薄晔懶散地仰面靠在椅背上,一手擋住陽光,自言自語道:“什麽叫進入我、充滿我、打開我……”

想了片刻,輕輕“啧”了一聲。

坐正身體,有些煩躁地向後耙梳了一把頭發,道:“不能再想了,腦子裏全是Candi躺床上勾引我的樣子。”

唐止:“……”

恩瑾手上一頓:“……”

潘彼得捂住嘴,眼神躲閃:“……晔哥這麽騷的嗎?”

顧萌:“……在騷這件事上,他還沒遇上過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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