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金曜日
8640
死神是在第三日清晨來敲門的。汪老板倒在了飯桌上。
衆人起床後跟昨天一樣, 聚在廳堂裏用早餐。貓臉老太太端着木托盤進出兩趟,将一張八仙桌擺得滿滿的。進了柴火味的白米粥,堆放在籃子裏的油條。圓燒餅是甜的, 長燒餅是鹹的。醬瓜旁滾着半個半個的鹹鴨蛋,中心部分黃得流油。
文磊拄着筷子面對一桌子早餐, 神情看上去病蔫蔫。他看什麽都覺得油膩,沒胃口。小麥問他要不要吃豆腐腦,文磊見豆腐腦還算清爽,便勉為其難點點頭。
正在文磊捏着勺子攪動碗裏的嫩豆花時,餐桌上突兀地響起一聲巨大而怪異的悶響,所有人都驚了一下。與此同時,文磊感到臉、脖頸和手上噴濺到了某種溫熱的東西。不純粹是液體,還有什麽濕滑如泥的東西貼着臉頰往下掉落。手中端着的俨然成了一碗血豆花, 濃稠的血漿中還混合了碎豆腐腦一樣的塊狀物。
及時反應過來的人看向文磊旁邊。一身鮮紅馬褂的汪老板直直地坐在桌旁,保持端着碗的姿勢不變, 只是整個腦袋不知為何像個西瓜那樣裂開了,破碎的頭骨像食人花的花瓣一樣四散,靠皮膚黏連着垂挂在脖子上。鮮血淋漓。紅紅白白的腦漿腦仁軟軟地塌陷下來, 沿着破損的骨骼邊緣“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除此之外,脖子奇怪地歪折, 微微凹陷進肩膀裏。畫面既血腥又驚悚。
白米粥、油條、燒餅……以懸梁為視點朝下觀望,半個桌子濺上了暗紅血液和碎白腦仁,原先噴香的食物變得令人反胃作嘔。
小家碧玉短促的驚叫聲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默。她捂住嘴扭過臉,睜得大大的眼睛裏滿是驚恐。
接着,汪老板臃腫的軀體重重地向前倒在桌上, 發出“嘭”的一聲。剩餘的碎腦漿滑出來,浸透了鮮黃流油的鹹鴨蛋。
以懸梁為視點朝下觀望, 圍在桌邊的十幾人接連起身退散、鏡頭放慢,各種顏色的服飾仿佛彩色的花瓣,一片片自中心位置旋轉凋落。
早餐吃了一半,衆人因這場變故倒盡胃口。安靜的清晨嘈雜起來,嗚咽聲和嘔吐聲此起彼伏,大多數人被一種未名的恐懼攫取。
文磊急切地抹着臉頰上和身上的血漬,碰到粘滑的腦漿時邊罵邊嘶嘶抽涼氣:“怎麽回事?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剩下的十多位玩家沒人能說得明白。在他們看來,那個臃腫的中年男人就像突然自爆了一般,腦袋開花,沒有絲毫征兆以及提示。
顧萌蹲在角落,猛灌了幾口涼水,忍住胃裏的翻騰回頭望了眼血淋淋的餐桌和倒在上面的無頭屍體。
“跟昨晚撞鬼有關?”他随後擡頭望向恩瑾,問道。
昨晚衆人因院子裏的慘叫聲驚醒,出來後發現文磊抱着腦袋縮在院子角落,汪老板杵在回廊上,眼神直愣愣地望着那口燒水的缸。文磊如同得了失心瘋,一個勁地念叨着“頭發”、“頭發”。衆人尋了一圈,也沒找到什麽頭發。後來聽了汪老板的描述,明白肯定是撞鬼了。
恩瑾執着一塊方格手帕微微掩住唇,狹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炸裂開的腦袋,過了半晌才道:“從頭頂受到沖擊力,頭骨被擊碎,作祟的東西不用現身……死法邪氣得很。”繼而垂下眼眸看着顧萌,回答他的問題,“文磊跟他一同撞的鬼,現在還活蹦亂跳,應該另有蹊跷。”
“喂!你什麽意思!”文磊慘白着臉叫道,“如果真是因為昨晚那事,是不是說明下一個爆頭的就是我?!”
薄晔靠在紅木柱子上,低着頭,正在擦拭褲管上沾到的血漬,淡淡道:“真被爆頭了再說,現在操心也沒用。”
“真被爆頭了還得了?!!!”文磊愈發崩潰了,“兄弟,不是你的命就不用珍惜了?!”
接過薄晔手中的手帕,唐止幫他擦那一點血漬,低垂着眼睑平靜道:“理論上是這樣的。”
文磊:“…………”
這對夫夫有毒吧。
撐着柱子把膽汁都吐出來後,潘彼得一張稚氣的小臉青白。室內血腥味愈發濃重起來,他回頭望了眼屋頂上方的懸梁,又忍着頭皮發麻的感覺快速瞄了眼正下方的屍體,虛弱道:“肯定是女鬼做的怪,也沒見什麽東西往下墜,腦袋就從頂上裂開了,活像是……活像是……”
小少年的聯想能力一向豐富,思考了半刻後,他繼續道:“活像是一顆核桃,被人捏着腦袋砸開了。”
不知聽到了什麽關鍵詞,顧萌、恩瑾、薄晔和唐止同一時間将目光投向了潘彼得。潘彼得被看得不好意思,撓撓後腦勺,蹲到顧萌身旁,輕輕拱了拱他:“哥,給點水呗。”
顧萌将手中的茶壺遞給他。
恩瑾沉吟一會兒,放下掩唇的手帕塞進旗袍的窄袖口裏,道:“走,去河邊看看。”
幾人正要離開,顧萌問了句:“汪老板……怎麽辦?就這麽放在前廳裏了?”
似乎是對他的話做出回應,戴着貓臉面具的老婆子悄無聲息地再次登場。
衆人不自覺停下一切活動注視着沉默詭異的老人,就見她踩着三寸小腳,晃悠悠地走到桌旁,随後一把抓住了鮮紅馬褂的後衣領。枯樹皮一樣手爪青筋暴露,顯出驚人的力量感。老人單手攥着衣領,将汪老板的屍體從桌旁拽了下來,繼續踩着三寸小腳朝外走,輕松的樣子仿佛身後只是拖了一個空掉的麻袋。
以懸梁為視點朝下觀望,地面上拖拽出一條邊緣粗糙的血紅色痕跡,将廳堂正正好好劃分成左右對稱的兩半。如同有人執着粗大的毛筆,蘸飽了朱色的顏料,在紙上富有技巧地拖拽出墨跡。
顧萌避開地上的血痕,跟着跨出門檻,随老太太的挪動轉移目光。
老太太沒有走很遠,而是直接将屍體扔進了回廊下的煮布缸裏。沸騰的水泡立即泛起大片血色,不一會兒,一缸水就染紅了,紅色馬褂的後襟鼓脹脹地漂浮在缸口。濃烈的血腥味順着霧粉色的水蒸氣飄散開來,隐約還能聞到一縷肉香。
文磊望見這一幕,想到昨晚喝了缸裏的水,不禁捂住嘴幹嘔起來。
恩瑾扯了扯外套,淡聲道:“走吧。”
途徑四方的院子時,一行人在布匹和染布缸之間穿行而過,缸裏染料色彩紛呈,紅色、艾綠、明黃、藏藍……色料濃稠得化不開。
上午的天空很陰沉,像一張生悶氣的臉。
大多數女性玩家早上受到不小的驚吓,都在丁家大宅裏休息。小麥怕女生們遇上危險沒自保能力,便主動留下來照顧她們。唯獨那個叫莫春英的女生跟了出來。文磊接連攤上怪事,整個人軟得連走路都困難,自然也留在了宅子裏。
到了河邊,一切宛如昨天。鶴臉師傅繼續發揮愚公移山的精神打樁,充滿機械的冷漠感。
顧萌第一時間查看木樁上的刻度,從下至上數完一遍後不自覺流露出驚詫之色,為了确保無誤,他又從上至下數了一遍,這才道:“十條刻痕。”
唐止揚了揚一邊眉梢,道:“昨天是十一條,今天是十條,所以……木樁下沉了一格。”
顧萌看向其他人,說:“難道跟汪老板的死有關?”
薄晔站在岸邊,雙手抄在西褲口袋裏,若有所思道:“能生出力氣的東西……玩家就是能生出力氣的東西。雖然不知道方式是什麽,但可能每除掉一個玩家,木樁就會下沉一格,直到最後……”
潘彼得掰着手指算人數,跟木樁上的刻度線作對比,腦子一下子轉過彎來。他難以置信地望向薄晔,愣愣地開口道:“哥,那豈不是……十二名玩家,最後只能活一人?”
薄晔沒說話,但望着河水時沉下來的目光說明了一切。
河岸邊一時間陷入沉寂,除了砰砰不停的敲擊聲響,偶爾也有深秋的風卷着呼嘯聲刮過。水底出現兩盞明黃色的大燈籠,罩在黑水中蒙蒙地發亮,悠閑地游來游去。’’
如果玩家就是打樁的動力,刻度線表明,讓木樁陷入河裏需要犧牲十一名玩家,這場副本共有十二名玩家參與,那麽最後唯一的幸存者就能通過修好的木橋離開副本。
衆人心裏清楚,這次的逃生需要搭上全員性命。生存條件在這一刻看起來嚴酷又殘忍。
就在大家陷入思緒時,恩瑾朝着木樁頂端一揚下巴,低柔的聲音道:“上面貼了東西。”
“什麽東西?”潘彼得扶着欄杆探出腦袋,使勁墊着腳尖往木樁頂上看。
薄晔直接打了個響指引起鶴臉師傅的注意,一副自來熟的樣子道:“師傅,麻煩把上面的東西揭下來看看。”
鶴臉師傅當真就停了下來,把木樁頂上貼着的紙片一樣的東西撕下來,隔着攔路的栅欄遞給薄晔,聲音緩慢道:“反正用得差不多了,你們拿去也無妨。”
衆人拿到那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個白色紙片人。
“這是……汪老板?”莫春英眼尖,立即就看出紙片人的形狀有些特殊。
紙片人剪裁得很精巧,似乎是一剪刀下去一氣呵成的。體态微胖,看輪廓似乎是罩着長衫,圓圓的腦袋上用筆墨畫了個桃尖,再下面就是抽象的眼鼻口。代表的肯定就是汪老板。
“上面還粘着頭發。”顧萌指了下紙片背面糊着的一根粗硬短發,提醒道。
恩瑾了然,從紙片人上抽回視線,再次投向木樁,道:“邪術。”
其他人看向他,等着聽解釋。
“希伯來聖經裏有位力士參孫,力大無窮,他曾經對他的情婦透露,如果将他的頭發剃光,他的力氣就會跑光,軟弱得如同普通人。後來,參孫的敵人利用這個弱點捕獲了他。”恩瑾看着木樁出神,一邊朝其他人娓娓道來,“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在很多文化裏,頭發往往被賦予了抽象的意義,成了一個人力氣和靈魂的象征。師傅所謂的能幫忙生出力氣的東西,實際上就是指玩家的頭發。”
“恩老師。”薄晔說,“你怎麽什麽都懂?”
恩瑾環抱着雙臂站立,道:“多讀書,少聊騷,你也可以。”
薄晔瞥他一眼,淡淡道:“……要不要叉會兒腰?”
可把你自己給牛逼壞了。
顧萌想了想,問鶴臉師傅,道:“師傅,紙片人是誰給你的?”
“清早一過來就看到這紙片片貼在這兒了。”鶴臉師傅掄起胳膊轉了轉肩膀,聲音聽起來比前兩天要輕松,“我感覺今天狀态特別好,就連幹活都比平常有力氣了。”
師傅的話驗證了大家的猜想,看來,修橋的進度取決于玩家死亡的速度。
潘彼得小聲咕哝:“汪老板其實是被鐵錘給錘爆的吧……像一根木樁似的。”
雖然知道了重要線索,但衆人的心情比來時更加沉重。最怕遇上這種全員只能存活一人的生死局。
走在青石板街道上,薄晔牽着唐止的手落在人群後方,閑聊道:“Candi,怕嗎?”
唐止垂着腦袋看腳下的路,搖了搖頭,而後又誠實地點點頭,輕輕甩了甩兩人相牽在一起的手:“雖然訂下了不會抛下彼此的約定,但死亡也是分別的一種形式吧,還是最無能為力去改變的那一種。永久地沉入黑暗,再也看不到喜歡的薄晔,光是想象都會覺得很悲傷……”
說着,唐止擡起頭,偏過臉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清亮的眼睛微微彎起,如同窩着一汪春日裏的水池,他道:“我可是做好了跟你共同生活到一百歲的準備,萬一現在就遭遇了什麽不幸,總覺得生命太短暫了,跟你相處的時間更是短暫,懷有這樣的心情所以才會感到害怕。薄晔,我想要更多更多,不奢求永恒,但也不想就這樣結束。”
薄晔看着坦白得近乎可愛的戀人,心中漲滿柔軟情緒。“真是要瘋了……”
他沒忍住揉了揉唐止的臉蛋,安慰說:“到目前為止,很多線索沒展開,肯定還有其他過橋方式,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像是要讓唐止安心,又像是要驗證自己的猜想,薄晔對着前方喚道:“顧老師。”
“嗯?”顧萌一邊走路一邊回頭看去。
“這次也會有最優解吧?”薄晔輕笑着問他。
顧萌的視線朝下垂落,又很快擡了起來,看向後方的薄晔和唐止,如同承諾那般道:“有。”
他轉回頭,目視前方:“我說有就有,所以不必擔心。”
早餐吃了一半被打斷,到了半上午的時候,衆人雖然都沒胃口,但肚子卻是真實的餓了。回去怕見血,到時候更吃不下,于是他們在距離丁宅兩條街的地方随便找了處地方吃東西。
身上都沒錢,只能刷臉,這種事自然就交給大帥比薄晔了。
顧萌等人坐在街邊的一張簡陋桌子旁,看着薄晔跟那個戴蛇臉面具的大娘套近乎。
“有件事我昨天就想說,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顧萌環顧一圈熱鬧的市井,街邊路上行走着的,店裏坐着的,無一例外地戴着各式各樣的面具,他道,“這個古鎮裏,沒有年輕的女孩。”
經他提醒,其他人都怔了片刻,随後紛紛看向周圍行人。
潘彼得一邊打量一邊撓着後腦勺,奇怪地“嘶”了一聲:“哥,你還別說,真是這樣,一眼望去好像全是男人。”
雖然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臉面,但通過服裝很好辨認性別。
莫春英禁不住摸摸自己的臉蛋,道:“從昨天到今天,我這種年紀的好像真的沒遇上過。”
“除了男人就是大娘大嬸。”恩瑾支着腦袋,懶洋洋地看着街上走過的行人,道,“還有就是像丁宅裏的那個老太太,新鮮的黃瓜大閨女确實少有。”他轉而看向前方,低柔的嗓音含着些微不耐,“薄晔還沒好嗎?跟大娘談什麽談那麽歡?我孩子都快生出來了。”
顧萌看向他,說:“……你給我忍着。”
這話剛說完,薄晔就端了兩只碗走來了。他将一只瓷白的大碗放到唐止面前,一只放到自己面前,落座。從竹筒裏抽出兩只調羹,拿熱茶水沖了沖,淡淡道:“大嬸只給了這個。”
衆人一看,碗裏裝的是白生生的豆花。
“啊……”潘彼得神色複雜,失望嘆氣,他摸摸肚子,道,“晔哥,沒其他的了嗎?這也太那個什麽了……”
即便饞嘴如潘彼得,此刻看到豆花也反胃。主要是早上汪老板爆頭的場景過于有沖擊力,現在看到白白的、滑滑的都豆花就能聯想起腦漿。
“不給錢還要求那麽多。”薄晔甩了甩調羹上的水漬,給了唐止一個,順便對潘彼得道,“忍不了的話等中飯。”
潘彼得的肚子很應景地叫了兩聲,他咽咽口水,沒再說什麽。
老板娘陸續将剩餘的幾碗豆花端了上了,末了,将一大盆紅豆放到桌子中央,慷慨道:“請你們的,到時候別說大嬸我小氣。”
“謝謝。”薄晔剛要開動,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看向老板娘打聽道,“老板娘,不知你聽沒聽說過丁家大小姐,名叫丁香。”
老板娘戴了副蛇臉面具,塗成金色的眼珠子看着很淡漠,嘴唇上探出一根鮮紅的信子。她将破破爛爛的抹布折疊了兩下,陰陽怪氣道:“當然知道,鎮子上誰不知道她呀。”
恩瑾憑借直覺嗅到了八卦的氣息,他停止倒騰碗裏的豆花,看向蛇臉老板娘,輕笑道:“怎麽?丁香大小姐這麽有名?”
“可不是。”老板娘微側過身,腿上換了邊重心站立,壓低些聲道,“整日裏抛頭露面,跟老板們去酒樓吃飯,上劇院聽戲,美其名曰叫做生意應酬,不過誰都知道私下裏幹的是什麽勾當。丁家的布料生意在她手上倒是做得風生水起,不過她也把丁家二老的顏面丢盡了。”
莫春英敏感地擰了擰眉,看表情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她現在還經常應酬?”顧萌回想起丁家傭人的話,道,“聽人說,嫁人後的丁家小姐已經不怎麽過問生意上的事了。”
“對,對,對。”老板娘朝顧萌扇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道,“前些年嫁人後就安分多了,很少出來走動了。”
“嫁給誰了?”顧萌問。
老板娘回答道:“鎮子東邊屠記布莊的屠老板。”
顧萌繼續問:“你知不知道在哪裏能找到丁大小姐?”
老板娘搔搔腦門,“唔”了半天,應道:“這個真不知,若真想找她,勸你去屠記布莊碰碰運氣,屠老板的宅子就在布莊後面。”
唐止舀了一大勺紅豆拌進豆花裏,默默地小聲嘀咕:“NPC發布新的任務地點了……”
老板娘在印花圍裙上擦擦手,見沒什麽問題了,準備去忙:“你們慢吃,下次可別忘了帶錢。”
潘彼得想說下次也沒錢,游戲沒給他們準備錢。
一行人準備根據豆花攤老板娘的指示朝東走,去尋找傳說中的屠記布莊,不過近中午的時候下起了大霧,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考慮到行至半途中找不到人問路,又或者是在大霧中掉隊從而撞上昨日裏撐傘的白衣女子,顧萌提議中午先回去。既然有了目标地點,也不急于這一時。
其他人都同意,主要是怕走散了遇見不幹淨的東西。
回到丁家大院,廳堂裏已經打掃幹淨,桌上、地上都不見了紅色的血以及白色的腦漿,就連西北角那口煮布缸裏的水也恢複了清澈。
小家碧玉剛吃完中飯,看到顧萌走入廳堂,很寬心似的露出一個溫婉的笑,道:“哥哥,你總算回來了,還擔心是不是在外面出什麽事了呢。給你留了飯,過來坐吧。”
說着,小家碧玉站起來掀開桌上倒扣的竹篾筐,裏面是一碗蛋炒飯,還散發着帶有蔥花味的熱氣。
薄晔“啧啧”兩聲,不嫌事大,道:“妹子,為什麽只有顧老師能享受這待遇?”
小家碧玉羞澀一笑,沒過多解釋什麽,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她殷切地招呼顧萌過去,道:“趁着還沒涼,趕緊吃吧。”
顧萌不自在,下意識看向恩瑾。恩瑾注意到他的眼神,輕輕挑起唇角,低柔的聲線道:“去吧,顧先生,敢吃你就涼了。”
顧萌:“…………”
不敢不敢。
這輩子都不敢吃蛋炒飯了。
這時文磊恰好從偏門進來,從微微腫脹的眼睛可見他一個上午都在睡覺。可能是休息好了,精神緩過來了,比起早上時狀态看上去好了不少。
他看到桌上有碗蛋炒飯,摸着肚子不客氣地坐過去,抽了雙筷子,道:“謝謝啊,慧慧,正好餓了,還麻煩你給我留一碗飯,你這樣的姑娘真是太賢惠了。”
小家碧玉保持笑臉不變,細看之下有些僵硬。之後她什麽都沒說,又在桌邊坐了下來,朝顧萌聳了聳肩。
顧萌只覺得文磊出現得太及時。
衆人正要回房間時,文磊暗自困惑似的“嗯”了一聲,皺了皺眉,随後從嘴裏抽出一根細長的頭發絲。他嫌棄地将發絲甩到地上,道:“下次得提醒下老太太注意下衛生情況了。”
文磊繼續往嘴裏塞蛋炒飯,塞着塞着,表情愈發地不對,他慢慢地停下咀嚼的動作,似在辨別口中的是什麽。不一會兒,他的臉色驟然漲紅,立即扔了筷子,又從嘴裏抽出一根細長的頭發……
一根。兩根。三根。一縷……
廳堂裏的其他人漸漸發現了問題,看向不斷從嘴裏抽出長頭發的文磊,又看向那碗蛋炒飯。飯很幹淨,再說藏了大把頭發不可能看不出來。
“文磊他……”潘彼得害怕道,“吃了什麽嗎?”
文磊從口中拽出的頭發已經不能用“根”來計量了,逐漸變成了一小束,無論怎麽拔都拔不幹淨,最後只能放棄。因為被長發堵住喉管,他的臉憋得發紫,整個人痛苦地弓着背,雙手掐着脖子,似乎是要窒息了。
“啊!!!”小家碧玉驚叫着捂住嘴,趕忙從椅子上起身退避到牆邊。
顧萌上前,一掌劈在文磊後背上,震得後背發出一聲悶響。文磊嘔了兩下,最後從喉嚨裏吐出一大團墨黑的頭發,堆在地上的量多得驚人,活像剪了十幾位大姑娘的長辮子。很難想象這堆頭發是從纖細的喉嚨裏湧出來的。
“他這是中了什麽邪?”莫春英怯怯地縮在門邊,不願靠近廳堂中央的那團頭發。
顧萌想起昨晚文磊所說的撞鬼的細節,問他:“怎麽回事?”
文磊的臉色慢慢由紅紫變為了慘白,他虛弱地背靠在椅背上,抹了抹嘴,道:“昨晚太渴了,又懶得去廚房,就喝了庭院煮布缸裏的水,喝完之後缸裏的水就全部變成了長頭發,誰能想到會這樣……”
顧萌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拍拍文磊的肩,道:“以後少作點死。”
下午時分,其他人還在房間裏休息,顧萌和恩瑾,薄晔和唐止,這兩對找到了丁家大宅內丁香大小姐的房間。因為沒來得及去大小姐的夫家,也就是屠記布莊,他們打算先從小姐的閨房開始找起。不一定要找到些什麽,只是想了解下鎮民口中的丁大小姐的基本情況。
丁香的房間沒什麽特別的,跟宅子裏的其他房間布局差不多,只是角落裏有一臺古舊的手搖縫紉機,已經落了灰。旁邊是完成了一半的刺繡,崩在木架之間,刺繡上方還随意地放着針線,好像主人只是暫時離開,随時都會回來一樣。
顧萌看着只有一半的刺繡,完成了應該是一副惟妙惟肖的山水畫,猜測道:“這應該是丁小姐繡的,看來她不僅會做生意,刺繡也很擅長。”
梳妝臺前,薄晔翻了翻抽屜,道:“這裏化妝品不多,賬本倒是有幾本。”他随手拾起一本翻了翻,看不懂密密麻麻的數字,“丁大小姐出嫁前應該不太愛打扮自己……我以為交際花每天出門都是花枝招展的。”
唐止撥弄窗臺上一盆枯萎的花。那花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根枝幹,看不出原先的品種。
恩瑾最後打開了衣櫃,看到裏面挂着的滿滿當當的衣服時,眼睛不自覺亮了一下。他随便拿出一件旗袍仔細打量,發現無論是衣服版型的設計還是衣服上的刺繡都十分精妙,看起來就像高級定制。
目測了一下衣服尺碼,是屬于身材嬌小的女性。恩瑾暗自可惜,要不是尺寸差得太多,他都想穿上身試一試。
他檢查了一遍衣服,發現在袖口內側有個花形的刺繡,花瓣狹長密集,看起來像是菊花。繡在這種位置就像是某種品牌的标志一樣,低調而特殊。
恩瑾又陸續翻了其他的幾件衣服,也在不同的位置上發現了花形标志。
“找到什麽了嗎?”顧萌見恩瑾在衣櫃前駐足了半天,跟着走了過去,好奇地問道。
恩瑾擡起頭看着櫃子裏的衣物,若有所思道:“只是在想,這些衣服是誰做的……”
瞄到他手中旗袍上的刺繡,顧萌擰了下眉,道:“這個刺繡有些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想了半天,忽然靈光乍現,掀開自己西裝外套的一角,指着上面道:“你看,是不是跟這個一模一樣?”
恩瑾看了一眼,便知道二者是一樣的,補充說:“還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這時,唐止走了過來,看看旗袍上的刺繡,又看看顧萌外套角落的刺繡,道:“所以丁小姐的衣服也是從剛進入副本時的那間布莊裏買的?”
“不一定是買的。”薄晔倚坐在梳妝臺旁,正在翻看一本冊子,漫不經心道,“也有可能是丁大小姐自己做的。”
“你怎麽知道?”顧萌側頭看向他。
薄晔将手中的冊子翻轉給他們看,上面畫着不同款式的服飾,就像設計師的草圖。他指了指右下角署名的位置,道:“是丁香留下來的。”
“那我這件衣服……”顧萌不确定道,“也是丁香做的?”
薄晔點點頭。
顧萌立即想到一開始那個戴兔子面具、雙夾上有兩團豔紅色的甩手掌櫃,忍不住奇怪道:“為什麽丁香的衣服會出現在那間布莊的樣板間裏?”
“那間布莊是丁家的客戶也說不定。”薄晔道,“可能要再回那家店裏一趟……跟丁家小姐有關的事都要了解清楚。”
顧萌看向另外三個男人,道:“你們衣服上也有這種菊花的刺繡标志嗎?”
唐止低下頭在衣服上四處翻找,咕哝道:“從來沒注意過,先讓我找找……”
顧萌走向他,說:“把外套脫了,我幫你一起找。”
薄晔也開始在衣服上尋找特殊的刺繡。
所以當潘彼得找來時,推開房門,入目的就是四個美男衣衫不整地攪在一起的畫面。
“…………”
潘彼得僵立在門口,進退兩難,內心裏覺得十分刺激。
只見顧萌撩起唐止的襯衫下擺,日光下能看到一截白瘦的腰。恩瑾站在薄晔身後,拉開他的褲腰露出淺淺的空隙,低頭朝裏面看,也不知道在張望些什麽……
聽到門口的動靜,四人看過去,見是潘彼得,便沒有多留意,繼續檢查彼此衣服上的細節。
顧萌終于在唐止襯衫一角上發現了白色的菊花刺繡,因為跟布料顏色一樣,很容易就被忽視。
薄晔問身後的恩瑾:“找到了嗎?”
恩瑾将他後面的褲腰又扯大了些,發現褲腰內側有個湖藍色的刺繡。跟顧萌衣服上的一樣,刺繡是菊花的形狀。
“嗯。”他道。
薄晔微微側過頭,問:“看到什麽了?”
恩瑾勾着腦袋朝他褲子裏看,摩挲了一下褲腰邊緣的刺繡,說:“菊花。”
潘彼得:“!!!”
小少年驚了,覺得這樣的對話真是萬分糟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靜可可的兩個地雷~
最近真的有事,所以一直沒更,萬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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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