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浣絲少女

夏季天亮的早。太陽尚未躍出時,天邊已泛起一片橙色的朝霞。

浣花染坊的後門吱呀一聲打開,十來個梳丫髻的少女擡着竹籃嬉笑着朝河邊行去。

到了浣花溪畔,少女們從籃子裏拿出染好的絲線,兩人一組拎起抖開,放入水中漂洗。

正值豆蔻年華,生性活潑年紀。染坊小婢們的嬉笑聲像清晨的鳥兒,清脆可人。

岸邊綠草成荇,芙蓉花嬌美綻放。一卷卷絲線在水中蕩漾,五彩缤紛,染得一江清溪宛若錦緞般華美。

這時一人眼尖,瞅見最邊上單獨站着個少女,正賣力的提着絲線獨自漂洗,不覺詫異:“綠兒,你怎獨自一人?”

綠兒悶悶不樂的回道:“今日娘子又叫了湘兒陪她去竹林寺上香。”

衆少女羨慕得不行,叽叽喳喳議論起竹林寺的齋飯來。

紫兒用力将手中的絲線扔進水裏,氣鼓鼓地說道:“娘子每次出門都只叫湘兒!那小蹄子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話來,怎偏就入了娘子的眼?”

一卷絲線沉沉入水,濺了綠兒一身。綠兒一人洗一大籃絲線,本就氣悶不過,被濺了一身水當即便發作了。她兩步走到紫兒身邊用力一推。紫兒尖叫了聲,摔進了水裏。綠兒抄着手望着她冷笑:“有本事也讓娘子帶你去,朝我發作算什麽本事?”

紫兒跌落水中,渾身浸得透濕,覺得丢臉又覺得受了欺負,哭叫着朝綠兒撲了過去。

兩人從岸邊撕扯到河裏,吓得所有的小婢都放下了手中的活,上前勸架。這一勸不打緊,綠兒漂洗的那卷絲線便悠悠被水沖遠。綠兒眼尖,眼瞅着絲線散開,飄到了河中心,不知道要多少工錢才賺得回來,不顧衆人阻攔,撕扯着紫兒邊哭邊往河中扯:“你把絲撈回來!不然我打死你!”

“你們皮癢了不是?”

監工的季嬷嬷沒想到遲出門片刻,浣花溪旁就演變出一場鬧劇。她操起搗衣棍,扭着肥碩的身體大喝着跑了過去。

等到季嬷嬷将紫兒綠兒從溪水中拎上岸,兩人鬓發散亂,衣衫透濕,已不成樣子。衆婢沉默地繼續清洗着布料。尖着耳朵聽季嬷嬷發威。

膀大腰圓的季嬷嬷下手從不留情,胳膊粗的搗衣棍朝着紫兒綠兒屁股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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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棍就打得兩婢由跪變趴,疼得大聲認錯。

“嬷嬷,我錯了!”

“嬷嬷,我再不也敢了!”

紫兒綠兒邊哭叫邊讨饒,季嬷嬷一人狠打了三棍才停了手,指着兩人罵道:“怨不得娘子不帶你們出門,處處掐尖要強,哪有湘兒半分柔順懂事?”

紫兒咬着唇,越想越恨湘兒,脫口叫了出來:“娘子哪裏是喜歡湘兒懂事?分明是又要瞞着太太去找染料學染技!看中湘兒膽小不敢說罷了。”

季嬷嬷大吃一驚:“什麽?娘子又偷偷進染坊了?好哇,一定是你們這些賤蹄子為讨好娘子瞞着太太,是不是?”

比起打架掉了卷絲線,私放小娘子進染坊,太太更生氣。紫兒和綠兒吓得哆嗦了下。綠兒反應迅速:“是湘兒帶小娘子去的!”

紫兒趕緊補了一句:“所以小娘子每次出門都只帶湘兒。”

季嬷嬷哪管得了小丫頭們的心思。她是季氏的陪嫁丫頭,忠心為主。得了自家小娘子又偷進染坊的消息,顧不上訓斥,一手一個,拎雞崽兒似的帶着兩婢趕緊家去。

季嬷嬷前腳一走,河邊的小婢們又興奮起來,開了盤口打賭:“我賭十文錢,娘子這回至少要被關祠堂三天!”

“我賭太太會罰娘子繡十張帕子,禁足一個月!”

年紀最大的紅兒沒好氣地叫道:“還有心思拿娘子開賭?人少了三個,活多了兩籃子!不在午時前幹完活,連飯都沒得吃!”

喝斥得衆婢頓時沒了心思,埋頭幹活。又低聲埋怨起惹事的紫兒綠兒來。

浣花染坊的主人姓季。季家染坊的蜀紅絲,浣花絲在益州府獨一無二。其中織造貢錦必不可少蜀紅絲。可惜季家人丁不旺,傳到這一輩,季家仍只有一兒一女。季老爺和太太恩愛異常,明知僅靠一子無法光耀門楣,季老爺仍不肯納妾。

一家四口本也過得富庶和樂。哪知天有不測風雲,季先生三十未到,因一場風寒撒手人寰。抛下了傷心欲絕的季氏和一雙幼小的兒女。

大唐民風開放,不禁寡婦再嫁。當時季氏不過二十四歲,容貌秀美。手裏握得一座名揚益州府的染坊。最重要的是她掌握着季氏那幾色絲線傳了幾百年的染色秘法。因此孝期一滿,浣花染坊的門檻被媒人生生踩低了兩寸。

季家染色秘法傳子不傳婿,傳媳不傳女。

季氏若再嫁,浣花染坊便改了姓。季家染色秘法也保不住。季氏一咬牙絕了再嫁的心思。一心一意培養兒子。

因是寡居之人,染坊也不大,季家仆婦不多。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各司其職,倒也井井有條。

家仆季富趕車跑腿,妻子是季嬷嬷。

季嬷嬷管着染坊裏的十五個粗使仆婦與十來名小婢。

當初陪着季氏嫁來的還有三位嬷嬷。李嬷嬷立志自梳不嫁,侍侯季氏,幫忙管賬。田嬷嬷管着廚房,嫁了季家的門房田貴。吳嬷嬷嫁了染房管事,季富的弟弟季貴。管理着季家後院的丫頭們,還奶大了季英英和小郎君季耀庭。

也是有了這幾房得力家人。季氏寡居後才将浣花染坊打理得井井有條。她抛頭露面談生意不容易。家用捏得緊。季英英十歲起就幫着做家事了。侍侯季英英的丫頭叫绫兒。可身契捏在季氏手中,季英英的一舉一動都擱在季氏眼皮下。

季英英哪敢用绫兒。一旦出門,她總有法子使了绫兒去跑腿辦事,回頭就叫上聽話嘴緊的湘兒。

先不說季太太如何審問紫兒綠兒。這廂季英英像放飛的鳥,帶着湘兒已經出了縣城。

騾車行在官道上,兩旁田裏綠油油的秧苗像綠色地毯直鋪到天邊,中間夾雜着幾塊做種的油菜田,黃燦燦的菜花開得正熱鬧。

季英英瞧着心曠神怡,又突發奇想:“季叔,你說秧苗搗出汁能染出這樣的綠麽?油菜花瓣這麽嫩,能揉出一樣的黃麽?”

趕車的季富上數幾代人都是季家的家仆,他性子和軟,格外疼惜季家的小主子,看着濃綠與明黃相配的景色,呵呵笑道:“老奴不曉得呢。娘子聰慧,不妨……嘿嘿。”

不妨一試後半截被季富咽了回去。季家染法不傳女,他一個家奴,哪敢慫恿季英英去試。只能嘿嘿幹笑兩聲了事。

哥哥如有這般想法,母親高興還來不及。不讓我學染技。我就沒辦法了?季英英長年和母親對着幹,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一轉,就有了主意:“太太成日逼着哥哥背色譜,學染技。回頭讓哥哥試了告訴我一聲便是。”

季富哈哈大笑:“好主意。”

湘兒也抿嘴笑了。

她和季富心裏都在感慨。季家人丁少。可惜繼承家業的小郎君悟性聰穎卻連小娘子一半都比不上。

可是小娘子十六歲了,已到了議親嫁人的年紀。季家留不住。也不能讓她把季家染色秘方帶到別人家去。這樣一想,季太太不準季英英進染坊碰染技也無可厚非。

季英英可想不了這麽多。她只知道她喜歡染技,喜歡将不同的礦石草藥配搭在一起,做成不同的鮮豔顏料。每當看到那些五顏六色的絲線,她就分外滿足。不讓她學?可她無師自通了呀。

如果母親知道哥哥最近染出來的幾缸絲線都是她親自動手,估計又會跑到祠堂裏捧着爹的靈位哭了。

這能怪她麽?哥哥染出來就是狗,屎黃,她就能染出明黃。哎,能和哥哥換個身體就好了。可惜她賭咒發誓出了季家再不替別家染布染絲線。季家秘法染出的蜀紅絲浣花絲,她絕不碰。母親還是不信她。

想到這裏季英英就憤然。不讓我學,我偏要學!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坑啦,輕松古言,歡迎跳進來,再多也能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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