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租馬

一雙手伸到了她的下巴處。季英英吓了一跳:“你做什麽?”

楊靜淵笑嘻嘻地說道:“女兒家的眼淚是珍珠,我接着好賣錢去!”

季英英惱怒地說道:“誰哭啦?”

楊靜淵在她臉上一抹,将染着淚的手指伸到了她面前:“這是什麽?你吐的口水?”

“胡說!”季英英摸了摸臉頰,觸手濕潤。她慌忙從衣袖裏拿出帕子擦了:“風吹迷了眼,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你的馬呢?哥哥定等急了。”

真當我是瞎子看不見啊?眼珠子都粘趙二郎身上被他帶走了。還風吹迷了眼……楊靜淵暗自嘀咕。他也不說破,曲指打了個呼哨。

聽到哨聲,放在林子裏的白馬踢踏踢踏帥氣地跑了過來。

季英英上前摸了摸白馬的臉。雪風認出她來,親呢地用頭拱了拱她。

楊靜淵瞟了季英英一眼,拍了馬臉一巴掌小聲罵道:“白眼兒狼!”

心急回去見哥哥,季英英也不客氣,踩着馬蹬上了馬。楊靜淵正要上馬,被她攔住了。

她腆着臉不好意思地說道:“楊三郎,與你同騎回去被人瞧着不太好呢。我借你的馬先回去如何?回頭我讓哥哥騎了馬來尋你?我保證這回不會把你扔這兒喝風。”

什麽?楊靜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這樣過河拆橋的嗎?她剛才差點被失控的趙二郎捂死,還是自己出手救了她呢。她好意思把自己扔下?不對,她這是避嫌呢。和趙二郎獨自在這河邊小樹林說話,她怎麽就不知道要避嫌了?明擺着嫌棄自己呗。憑什麽嫌棄他呀?他比趙二郎差嗎?論相貌論荷包裏的錢財,他楊三郎哪點差了?

瞧着楊靜淵越來越陰沉的臉,季英英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很無理。可她只要一想起趙修緣臨去時的眼神,無論如何也不想與楊靜淵同騎回去。她賠着笑臉道:“算我租你的馬,行麽?”

租他的馬?問過他同意了嗎?

“你哪點看出來我很差錢,需要把我的雪風租出去?”

他的口氣不善。季英英感覺到了。她是可以順着河堤走回去,大概要走大半個時辰。她只是擔心哥哥着急。她小心地說道:“我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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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靜淵的臉色才好看點,就聽到季英英說道:“你不是答應了我哥哥麽?你幹脆好人做到底,好不好?”

她臉上擠着誇張虛假的笑容,手緊緊握着缰繩不肯放。她的眼睛透露出她的心虛。楊靜淵心裏一軟。他突然想起,趙二郎要娶牛家小娘子了,季英英冷靜的和他了斷。她真的這麽冷情平靜嗎?真是那樣,趙二郎走後,她也不會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明明和趙二郎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轉眼趙二郎要另娶他人,她應該很難過才是。可是,就算她想哭,都因為自己把眼淚逼回去了。

楊靜淵心裏湧出一股憐意,又生出幾分懊惱。他剛才怎麽不就能讓她放聲痛哭一場呢?也許,她想一個人回去,也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吧。

“好歹與你兄妹也相識一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找你回去又不是我的責任。”他心裏已經肯了,嘴裏卻道,“我憑什麽要做好人啊?上回在青羊觀你還誤會我來着。”

真小氣!在青羊觀,明明是他和桑十四夥同起來戲弄朱二郎和哥哥。居然還記恨自己誤會他。季英英想要借他的馬,心裏腹诽着,嘴裏一個勁地說好話:“是是是,上回是我不對。你是好人。定是桑十四郎搞的鬼,與你無幹。我誤會你了。我給你賠不是。你把馬借我吧。”

他想聽的不是這些啊。楊靜淵抄抱着胳膊一言不發。

季英英卻誤會了。她急道:“你也不缺錢花。要不,你說怎麽謝你吧?”

楊靜淵嘴角一彎:“我挺喜歡你那方帕子的,送我?”

女兒家的帕子怎能随便送人?季英英為難了。

還不知道送了多少荷包香囊給趙二郎呢。楊靜淵兩眼一翻:“我對那個花樣子好奇罷了。不知道怎麽繡出來的。我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能用女人的帕子使?”

花樣子?季英英不解,急忙抽出那方帕子。藍色的底,粉紫的菊。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将這方錦帕一直帶在身邊。

一剎那,她想起自己熬更守夜刺繡錦帕時的心情。為了趕時間,兩眼熬得通紅,肩頸酸疼。只為了讓趙修緣能織出錦王,親事能成為錦上添花。她用力攥緊這方錦帕,突然驅馬直奔河邊。

“喂!”楊靜淵吓了一跳,往地上蹬了一腳,手按在白馬背脊上一使勁,躍到了馬上,伸手去抓缰繩,“你想殉情也不用騎着我的馬去跳河吧?”

話音才落,季英英揚手将那張錦帕扔進了河裏。她低聲吼道:“我還沒活夠呢,誰要投河啦?”

她拼命忍着不哭,聲音卻洩露了她的心事。

楊靜淵攏緊胳膊,攬住了她。嬌小的身軀偎在他懷裏,淡淡的脂粉香盈滿鼻端。他想對她說,別傷心,趙二郎不要你,我娶你。他還想對她說,英英,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叫英英。我在心裏叫了好幾次,就像小貓一樣。

可他說不出口。他害怕她橫眉豎眼罵他趁虛而入。就像青羊觀那天,他費盡心思拆桑十四的臺,她罵他下作。

所有的思緒在他心裏翻騰着,不過就是眨眨眼的工夫。楊靜淵跳下馬去,牽着辔頭把馬拉向河堤:“我的伴當叫香油,叫他來接我就行了。”

說着他拍了馬屁股一掌,白馬載着季英英朝着河堤跑去。

季英英回過頭,看到楊靜淵站在河邊望着自己,她咬了咬嘴唇,大聲說道:“謝謝!楊三郎你是好人。”

呵,好人!楊靜淵撿起地上一塊石頭朝河中扔了過去。石頭貼着河邊連續跳動,蕩起陣陣漣漪。他突然看到了那方錦帕。

帕子太輕,只扔在了水邊,沒被水流帶走。他走過去,踏上一塊卵石,将它撿了起來。他擰幹水,尋了根枝頭晾着。楊靜淵往樹下草地上一躺,仰頭望着那方錦帕。風将錦帕吹起,楊靜淵眼裏漸漸露出一絲驚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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