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試他

鬥錦所在地是一座占地寬闊的兩層走馬轉角樓。正廳是一排七間北房,左右廂房均有回廊相連。南面一排倒座,是進樓的大門。四面圍合,中間留出一片極為寬敞的嵌青石板的廣場。今日廣場的正中搭起了一座與二樓回廊齊平的高臺。

季英英和哥哥走到門口時,意外發現執守的竟然不是州府衙役,而是身披甲胄的士兵。益州府錦業行會舉辦鬥錦,是民間行為。為示尊敬和公平,年年都請得太守前來參評。維持治安的一般都是衙役。

“聽說今年節度使大人親自來做主判。牛副都督領兵保護節度使大人的安全。”绫兒打聽到消息,低聲告訴兩位主子。

劍南道分西川道與東川道。西川節度使的府衙設在益州府的府城。正是益州府太守的頂頭上司。節度使前來當主判,太守大人只有點頭附和的份。

季耀庭和季英英聽到這些兵是牛副都督親領,不約而同交換了個眼神。季耀庭擔憂地看着妹妹道:“真與趙二郎說清楚了?”

季英英想起趙修緣憤然離去時的身影,苦澀莫名:“我該說的都說了。”

“什麽意思?”季耀庭敏感地察覺到妹妹話裏的未盡之意,“難道趙二郎還責備你變心不成?”

季英英下意識地為趙修緣辯解道:“他心裏難過。見我太冷靜,一時有些受不了。”

“難不成見你為他尋死覓活,他才高興?”季耀庭嗤笑出聲。

牛副都督為了這門親事,請動了節度使大人來做主判。趙二郎和牛家小娘子的親事板上釘釘跑不了。你自己和別家小娘子定了親,還嫌我妹子待你冷淡?季耀庭想起妹妹剛知曉這事時的情景,越發對趙修緣不滿。

他尋思着還是要讓妹妹早點出嫁才好。季耀庭沒來由的想起了楊靜淵。他是旁觀者清,總覺得楊靜淵對妹妹熱心過了頭,不像普通結識之人。

可楊家比趙家更富貴。季耀庭想到這裏,馬上絕了心思。又開始琢磨起妹妹能否接受嫁給盛大郎。

“要怪,就怪趙家對錦王太過執着。誰叫趙二郎是趙家長房嫡子呢。好妹妹,你瞧牛家這氣勢,咱們惹不起。你既然已和他說明白。以後離趙二郎遠着些。”

她到今天才仿佛夢醒。小染坊的商戶之女,竟然覺得倚仗着趙修緣的喜愛,就可以嫁進趙家,實在可笑。季英英徹底看清楚自己的份量,眉宇間多了幾分清明:“哥哥放心。我曉得輕重。不會給咱們家惹禍。”

走馬轉角樓的二樓正中坐着節度使與太守大人。本地名流和錦會行首添陪末座。兩側二樓的廂房也坐滿了人。不是權貴,就是當地的富紳與織錦大戶。此時,酒樓的小二能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穿流不息地送着權貴富戶們訂的酒席。

樓下圍着高臺的三面與一樓敞廳擺滿了桌椅,供看客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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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兄妹為了占座位,趕在午時前就進了樓,坐在在一樓左側敞廳的角落裏。錦業發達,行會有錢,免費提供茶水。年年如此,兄妹倆也有了經驗,早吩咐绫兒去外頭買了吃食。就着茶水食用,等待午後鑼響。

盡管他們坐在角落,二樓上仍有人注意到了他們。

靠近主廳右側第一間廂房的房門緊閉。窗口垂着細竹簾子。牛氏姐妹站在竹簾後,視線正好能将倒座敞廳看得清楚。

牛七娘舉着團扇指向季英英:“阿姐,她就是浣花染坊的季二娘。”

牛五娘戴着面紗,露出光潔寬闊的前額與一雙明若秋水的剪水雙瞳。她的眼角微微往上挑起,妩媚之極。隔得較遠,她只瞅見季英英粉白相間的衣裙與窈窕的身影。牛五娘轉頭吩咐身邊的侍婢道:“去,撿幾個菜送過去。就說是七娘子的意思。”

牛七娘瞪着一雙迷糊的眼睛問她:“阿姐這是做什麽?想見季二娘,我遣人請她上樓來吃茶便是。”

“小商戶之女有什麽好看的。”牛五娘眼裏露出驕傲不屑之色,望着對面二樓窗口伫立的趙修緣輕聲說道,“我是想看他。”

牛七娘眨巴着眼睛,臉都快貼到竹簾上了。趙修緣一直背對着窗戶坐着,她不滿地小聲嘀咕道:“你倒是轉過身來呀,我阿姐特意來看你的。”

牛副都督為了女兒百般用心,特意将牛家的廂房安排在了趙家斜對面。好讓牛五娘親眼看到趙修緣。

侍婢送了菜去,季英英聽說是牛七娘所為,趕緊遣了绫兒随牛家侍婢上樓道謝。

绫兒上得樓來,眼睛差點沒看過來。牛夫人與家中的小娘子們穿着打扮華貴,侍婢們個個都身着綢裙。衣香鬂影,道盡官宦人家的氣度排場。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就垂下了頭,本分地行禮道謝。

“這小丫頭瞧着就是個伶俐的。賞。”牛夫人三個嫡女,牛五娘小時候出天花未養好,臉上落了斑,最為心疼。順着女兒的意賞了绫兒。

牛七娘也順着姐姐的安排随意問了绫兒幾句話後,笑道:“你家娘子讓了透光鏡與我和阿姐。我說過要買套梳篦送她。正巧帶在身邊,你且拿去。”

绫兒謝過,捧了匣子下樓。

牛七娘這才問五娘:“姐姐神機妙算,竟猜到今天會遇到季二娘。我還是不明白,得了我的禮,季二娘定會親來道謝。姐姐怎麽又說不是想見她?”

牛五娘偏過身朝窗外瞅去,笑而不答。

牛七娘的直率性子比不得牛五娘的彎彎腸子,又透過竹簾朝外望去。這時,她看到趙修緣終于轉過了身,朝着自家廂房望了過來,才反應過來:“阿姐是想試那趙二郎?”說着她便哼了聲道,“他敢傷姐姐的心,我打不死他!”

“七娘莫要把打架成天放在嘴上,吓得桑十四都不敢登門。”牛五娘打趣着牛七娘,搖着團扇,隔着竹簾悠悠望定趙修緣,心裏既有期盼又有些忐忑不安,“且等着看吧。”

這廂绫兒捧着梳篦回去,季耀庭和季英英面面相觑。

“娘子,奴婢仔細瞧了。牛夫人身邊有三位娘子。一位挽了半尺來高的百花髻,瞧着已是婦人。未嫁的就兩位。那一位臉上蒙了紗,眉眼精致。她未開口,奴婢卻感覺她一直盯着我瞧。”

“機靈!”季耀庭誇了她一聲,嘆了口氣道,“定是那位小娘子了。”

定是和趙二郎訂親的那位小娘子。

季英英打開匣子,裏面擺着兩把梳篦,一黑一紅。黑的那把,正是那天她瞧中的貼金銀箔薔薇桃木梳。牛七娘很有心。她盒上匣子,輕聲說道:“既然牛家小娘子盛情。于情于理,都該去道聲謝。”

牛七娘遣人贈菜又送季英英梳篦。季家兄妹都不相信僅僅是因為把透光鏡讓給她的緣故。顯然牛家已經聽說了季英英和趙修緣的事。季耀庭很擔心。

“哥哥放心吧。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季英英望着人聲漸漸鼎沸的走馬轉角樓道,“這樣的場合,牛家更重顏面。頂多言語刻薄了點。我受得住。”

她說罷帶着绫兒朝右側廂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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