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議親

楊石氏屏退左右,照香油的說法是等了自己一晚上。小小一場争執而己。從小到大他打架滋事惹禍,每一件超過和趙二郎的口角。平時穩若泰山的嫡母卻等了自己一夜。心急,不是為自己一宵未歸家。

他故意露出滿臉鄙夷:“他以為自己是誰?得了個錦王就能踩到楊家人臉上麽?就看不慣那張狂樣兒!昨兒若不是爹一再叮囑要大度來着。兒子一只手就能把他收拾了。”

楊石氏噴笑:“還一只手把人家給收拾了呢。哦,你就聽你爹的話,也不看看是什麽場合?節度使大人在呢。你敢造次,那牛副都督直接把你拿了下獄。大板子打下來,理直氣壯地替他女婿報仇了。打死你都是你活該!”

“就節度使旁邊那黑臉胖子?嘿嘿,幸虧牛七娘随了她母親。當初桑十四都吓傻了,直說牛七娘長得像牛副都督,他跳河上吊也絕不娶她。”楊靜淵想着牛七娘,又想起了牛五娘來。他眉開眼笑地對楊石氏道,“母親,不用兒子揍趙二郎。等到新婚之夜揭了牛五的蓋頭,保管他一口老血得噴到街面上去。”

“住口!”楊石氏嗔罵道,“越說越不像話!可憐牛五本是個美人,出天花落了斑,怎是她的錯?何苦奚落一個一可憐人!”

如果牛五娘溫柔娴靜,是個好人,他才不會這樣。楊靜淵回想在牛家的遭遇就氣得咬牙,激得額角青筋都凸了出來。他撇嘴哼了聲道:“算了。我一個大男人不和她計較。總之她和那趙二郎正好王八看綠豆,送做堆也好。”

朝陽印在他臉上,頭頂的束發金絲冠熠熠生輝,将他的臉襯得如朗日般明亮。三房三兄弟,就數他生得最俊俏。身上溢出的驕狂勁是楊石氏打小縱容出來的。

借着這股從小到大插科打渾的本事,楊靜淵将話題岔開了。

然而他小看了自己的嫡母。楊石氏端着茶盞飲了口,眼裏的笑意像針芒一樣閃爍:“傻小子,你和那趙二郎起争執不就是為一個女子?說出來還怕母親訓斥你不成?母親特意散了下人,就怕你不好意思。說吧,看上哪家小娘子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爹也說該給你定親了。”

去季家提親?楊靜淵心如鹿撞。他躲開楊石氏的目光,歪着頭嘟囔:“母親打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憑兒子這般花容月貌,趙二郎争得過我?我還想玩兩年呢。桑十四都沒成親,我着什麽急呀?”

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不肯說實話。楊石氏懶得和他再磨叽,把手一伸:“那幅激得趙二郎臉色大變的錦帕呢?拿來給母親瞧瞧。”

果然,是為了季英英那塊錦帕。楊四郎是不長腦子的,唯一能注意到錦帕的,就是身邊的二哥楊靜岩。

“小白眼狼!”楊石氏恨恨地罵了他一句,“你大哥丢了錦王,心裏難過。你還藏着掖着。母親真是白疼你了!”

話說到這份上,楊靜淵再抵賴,就真對不起楊家了。不拿出來,嫡母也定會找到季家染坊去。他掏出錦帕往桌上一扔:“這帕子和錦王有什麽關系?她照着趙二郎的鬥錦繡了一幅罷了。”

楊石氏只聽楊二郎說,這幅錦帕在三郎手裏晃了晃,上面的菊花突然消失了,跟鬥錦一模一樣。她拿起帕子一瞧,眼神就變了。

楊靜淵不想季英英再攪進兩家争錦王的事端來,腆着臉湊過去瞧:“母親,不就是配線巧妙麽?趙家不是說要公開那幅臨江仙的配色和織法?懂得配線配色誰都能繡。照着繡出來的花樣沒什麽稀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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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石氏捏着錦帕的兩角輕輕轉動,上面的圖樣随着光線變化活動了起來。她沉浸在對這幅繡品的欣賞中,啧啧稱贊,“這是蜀繡裏的雙面繡。趙家那幅鬥錦能活動起來,除了配色,織造時借鑒了雙面繡的技藝。趙老太爺說公布配色方法和織法,寫在紙上,也學不來的。趙家為織這幅鬥錦,另行裝配了新的織機。沒有趙家的織機,別人知道法子,也織不出來。”

還是讓嫡母看出來了。楊靜淵還想裝傻:“雙面繡啊。咱家繡坊裏會的繡娘多的是。有什麽稀奇的。”

“少哄我。明明是趙家學着這幅繡品才織出了那幅臨江仙錦王。”楊石氏将帕子放在桌上,心情大好,“三郎,你真喜歡那季家二娘?”

楊靜淵聽到腦子嗡地一聲響,懵了。他想點頭,想大方地承認。可目光落在那幅錦帕上,他的頭就點不下去。他再傻也明白,嫡母在意的不是自己是否喜歡。她瞧上了季英英的手藝。去登門提親,季英英會怎麽看他?

從認識她起的點滴畫面流水般從腦中閃過。他知道這是最好的提親時機。他心裏千肯萬肯。可卻有那麽一點驕傲像刺一樣紮着他的心。他不想趁人之危,不想為了她的技藝。他只是喜歡她的活潑,喜歡她像小辣椒似的性子。楊靜淵抿緊了嘴。趙二郎要娶牛五娘了。他有大把的時間,大把的機會去求得她的歡心。他想讓她用看趙二郎的目光看自己……現在去提親,就像從花枝上剪下一枝花拿回來插瓶。而他,更想把花移種在自己的土裏,年年月月看着花開。

他怔忡猶豫着,楊石氏瞧得分明,笑着說道:“別害羞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母親替你作主了。”

嫁誰不是嫁?嫁給自己,他會待她好一輩子的。難不成看着她匆忙嫁給那朱二郎?楊靜淵打定主意,起身給楊石氏深揖首:“多謝母親!”

楊石氏樂得合不攏嘴:“快回去歇着吧。”

楊靜淵走得幾步,又回過頭看那塊錦帕。

楊石氏笑道:“我拿給你大哥再瞧一瞧。去吧。”

楊靜淵應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母親,你去提親時,別提這塊錦帕可好?”

怕季二娘多心?楊石氏笑着點了點頭。等楊靜淵走了,方悠悠嘆道:“有了媳婦忘了娘,真真如此。”

她吩咐人去請楊靜山和楊靜岩過來,低頭再觀賞着這方錦帕,喃喃自語道:“烈馬需要辔頭,浣花染坊家的小娘子倒也相配。”

作者有話要說:

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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