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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塞了藥丸,又取出銀針在他胸口連紮了幾針,不到片刻他低低地咳嗽了起來,慘白的臉漸漸染上了一層緋色,總算有了幾分人樣。
一屋子的人忙了好一會兒,把蕭翊川扶到了軟榻上躺好,端來水替他洗了臉,喂了茶喝了藥,又替他蓋上了了厚厚的大氅。
喬梓跪在角落裏一動都不敢動,這可真是出門沒看黃歷,這王爺不知道是什麽脾氣,如果硬要說這發病是她吓的,那明年今日就是她的忌日。
蕭翊川躺在軟榻上歇息了片刻,終于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你叫什麽?”
“喬梓。”喬梓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蕭翊川念了兩遍,微微一笑:“這名字不錯,起來吧,這事不怪你,今兒一早起來就有點不太對勁,是我自己大意了,我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說不定我還等不到何太醫過來。”
“多謝王爺。”
喬梓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正想退下,旁邊那個何太醫叫住了她,饒有興味地問道:“你方才是在做什麽?”
“這……奴才看王爺心口痛,就想着擠壓王爺的心肺,讓它重新跳動。”喬梓解釋道。
“大膽,”旁邊有個伺候的書童忿然道,“我家王爺就是心悸之症,你這樣豈不是要加重病情?”
“可能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我還聽說還有人死了以後被電擊複生的呢,就是……”喬梓撓了撓頭,“就是引來天上的閃電擊打死者心口。”
蕭翊川和何太醫都有些驚愕:“有這等奇事?你從哪裏聽說的?”
“我只是在野書上看到的奇聞異事,”喬梓胡亂編了個理由,“裏面有很多,比如劈開腦袋治頭疼,還有切開胸口治心悸,看着挺有趣的。”
何太醫動容地道:“小公公在哪裏看過這本奇書?劈開腦袋治病我倒是聽說過一二,這切開胸口倒是聞所未聞,你倒是說來聽聽。”
喬梓随口胡謅了幾句,把那個世界的醫術編成了幾個小故事,何太醫聽得津津有味,問了好些細節上的事情,驚嘆不已。
蕭翊川躺在軟榻上聽得新奇,時而插上幾句話,他的聲音溫潤謙和,頭發解了束帶披散了下來,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卻有着一股動人心魄的病态美,喬梓偷看了好幾眼。
容貌隽秀,優雅華貴,性情溫柔。
而傳說中的皇帝陛下,兇狠淩厲,粗犷高大,就如同兇神惡煞一般,這兩人怎麽可能是親兄弟?
正想着呢,有人在外面傳話了:“安王殿下,陛下忙完了,請你過去呢。”
喬梓精神一振,立刻見機把蕭翊川扶了起來,這個機會實在太妙,她可以趁機過去看看那個皇帝陛下到底長得是什麽模樣的。
☆、第 13 章
? 扶着蕭翊川走出了東合室,喬梓一路殷勤地引着朝正殿走去,小書童趕上來好幾趟想要奪回自己的位置,卻被喬梓一臉誠懇地避開了:“這裏的路奴才熟,王爺現在身體不好,得小心着點別摔跤了。”
小書童氣結,可看蕭翊川也不甚在意的模樣,也只好悻悻地跟在了後面。
正殿前有兩個侍衛守着,其中一個正是蕭锴,一見到喬梓頓時一愣,立刻攔在了蕭翊川跟前:“安王殿下、何太醫有請,其餘人等回避。”
喬梓不甘心地道:“安王殿下需要人伺候……”
蕭锴回頭示意,立刻有小太監上前,接替了喬梓的位置。
何太醫也跟着走了過來,拍了拍蕭锴的肩膀樂呵呵地道:“蕭侍衛,昨晚是誰貪吃結了食,還要勞動你的大駕來要消食丸?”
蕭锴的臉漲紅了,幸好他的膚色黑,乍眼也看不出來:“沒誰,不打緊的小人物。”
喬梓一聽,奇了,插嘴道:“昨晚我也結食了,腹中好像一塊塊似的,幸好小路子給我了兩粒藥丸,可靈了。”
蕭锴不吭聲了,只是瞪了她一眼,朝着何太醫一拱手:“先生裏面請,陛下等了好一陣子了。”
蕭翊川笑道:“你回去吧,我有空了再到東合室聽你說故事。”
喬梓看着那兩人入了正殿,忍不住伸長脖子往裏張望了兩眼,可惜卻沒瞧見皇帝的身影。
她只好朝後退了兩步,卻瞥見蕭锴依然虎視眈眈地盯着她,不免有些納悶,她聽四通殿裏的好幾位公公說過,建華帝還是信王的時候,身旁有四名親信,無一不是能獨當一面的大将,都曾數次立下汗馬功勞:蕭铎、蕭钊善用兵,一個衛戍京師,一個留在北地大本營,蕭锴和蕭銘善武,一身功夫了得,一個随身護衛,一個則悄無聲息,統領着信王府的暗衛。
很顯然,她能感受到,蕭锴非常不喜歡她,甚至對她有很大的敵意,她一個小太監,能有什麽值得這位在禦前炙手可熱的一品帶刀侍衛敵視的?
她只好硬着頭皮沖着蕭锴笑了笑,殷勤地道:“蕭侍衛,天冷小心着涼。”
蕭锴瞧着她,就好像瞧着一個傻瓜。
她看看裹着棉袍臃腫的自己,又看看只着了一件外袍的蕭锴,讪讪地再次後退了幾步,飛一樣地跑了。
蕭锴朝着正殿走去,門口站着一臉憂色的馬德,沖着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站在門口。
屋裏有隐隐的争吵聲傳來。
蕭翊川正站在蕭翊時面前,方才在東和室的溫潤謙和已經不翼而飛,眼中滿含痛楚:“皇兄,算是臣弟求你了,李家已經掀不起什麽風浪,你何必對他們趕盡殺絕?留李太妃一命豈不是能顯得你帝心仁厚嗎?”
蕭翊時從筆架上取下一支筆來:“翊川,有些事情你不懂,你別管了。來看這天仁軒最新出品的狼毫,朕特意讓人從惠州替你帶來的。”
蕭翊川連看都沒看一眼,眼圈微微泛紅:“皇兄,我怎麽不懂?我知道他們一直想要害我們,我知道你這些年殚精竭慮吃了很多苦,可大皇兄他不是已經不在了嗎?昨日秉兒過來找我,哭得和淚人似的,求我饒過他皇祖母,他還是個孩子,卻要遭受這樣家破人亡的絕境,皇兄,你怎麽忍心……”
“啪”的一聲,蕭翊時手上筆斷了,他森然道:“大膽,是誰把他帶過去的?”
“自家的侄子過來探望叔叔,都需要皇兄批準嗎?”蕭翊川滿眼都是失望,“皇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蕭翊時定了定神道:“他和你才見過幾面,認識你是他的皇叔嗎?從前怎麽不見他來探望你?才十歲大的孩子就知道挑你來求情,倒是朕小看了他。”
蕭翊川有些着急了:“從前是從前,你何苦非要耿耿于懷,那孩子冰雪聰明,我看着挺喜歡的,皇兄……”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神情震驚地看着蕭翊時:“難道你……你……你要對秉兒做什麽!”
一旁默默旁聽的何太醫出聲阻止:“安王爺,你不能太過激動,平複心情小心為上。”
蕭翊時皺着眉頭道:“怎麽,這兩天你的身子不太好嗎?有事就讓人捎個信過來,朕去看你就是。”
“臣弟不敢,”蕭翊川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下來,“皇兄,臣弟沒什麽出息,只因身有殘疾,平生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家人和樂安康,秉兒我很喜歡,過陣子我把他接到府中來教養幾日,沒什麽事,臣弟告辭了。”
還沒等蕭翊時說話,他便躬身後退了兩步,拂袖而去。
蕭翊時呆了半晌,一拳砸在了桌上,臉色鐵青。
何太醫忍不住搖頭嘆息,勸慰道:“陛下息怒,不必着急,安王殿下宅心仁厚,遲早會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蕭翊時沉默良久,苦笑了一聲道:“但願如此。何先生,翊川的病,還請你多多費心了。”
何太醫躬身道:“陛下放心,臣必定傾我所能,今日和一位小兄弟聊了好久,有了些許主意,讓臣再琢磨琢磨,看看能否有什麽新的法子。”
送走了何太醫,蕭翊時批改了會兒奏折,大晉在晉武帝的治下二十餘年,沉疴難起,積重難返,南邊殺了平定南疆的平南王,以至于南疆各族無人彈壓,各自為政,北方雖有定北軍鎮守,卻因為兩年多前裁撤軍需編制後大大減少了戰力,伯納族雖然已經被他降服,可族中也還有一些蠢蠢欲動的勢力,西南邊是幅員遼闊的大梁,邊境小争端不斷,而最棘手的是大晉的腹地這些年災害不斷,不是大旱便是大澇,加上晉武帝不思治理,已經損害了國之根本。
朝中更是雲詭波密,壽王已死,李家一倒,各個世家、皇族重新結黨,清流、谏臣輪番登場,用各種禮制、倫理結成一張看不見的網,把他困在其中;朝政千頭萬緒,萬萬比不得從前在北地時的簡令輕政,他手上雖然有兵權,可治理國家到底也還是要靠這些文臣,總不拿那刀架在他們脖子上讓他們幹活吧。
李家和壽王的爪牙若是不趁此機會一網打盡,只怕是後患無窮。
可是這些事情,他不能也不願和蕭翊川說。
蕭翊川在娘胎時就被人下毒,一生下來心脈缺失,差點就沒了命,從此便一直小病不斷,一年中有大半時間都纏綿病榻,五歲那年,有人想要毒害蕭翊時,卻讓蕭翊川誤食了毒藥,雖然救回了一條命,原本眼看着見好的心疾卻從此之後再也不治。
蕭翊川的性情像他母親,秉性良善,随遇而安,因為身體的緣故,喜文厭武,母親死後,兄弟倆被迫到了北地,他也一直以為是晉武帝存心要磨練蕭翊時,有陣子還對父皇和長兄心存感激。
蕭翊時覺得這樣很好,最起碼,蕭翊川過得很快活,這就是他希望的,他的雙手已經染滿血腥,他不願蕭翊川也像他一樣,從前不願,将來更不願。
只是被蕭翊川這樣指責,他心裏到底還是有些難過,心緒紛亂了起來。
出了房門,他信步朝外走去,蕭锴和馬德面面相觑,剛才的争吵聲不大,但這兩人都是蕭翊時的心腹,自然知道安王在蕭翊時心中的地位,兩兄弟這樣紅臉幾乎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陛下是去哪裏?”馬德小心翼翼地道。
“你的那個小友在東合室?”蕭翊時随口問道。
馬德有些納悶,以蕭翊時天子之尊,怎麽會留意些許小事?
“是,他的手腳還算利索,做事也勤快。”
“勤快?”蕭翊時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我看不見得。”
馬德的鼻尖有些冒汗:“這……只怕是這幾天有些懈怠了,奴才好好去提點他一下。”
蕭翊時擺了擺手:“你讓那裏的人都回避一下,留下你那小友即可,你也不必跟着了。”
“是。”馬德應了一聲,一頭霧水地去辦事了。
蕭锴心裏明白,嘀咕着放慢了腳步,蕭翊時一路緩步而行,他下了朝之後便喜歡穿黑色便服,這倒是方便了他随意行走。
東合室裏靜悄悄的,前後左右的人都不見了,他推門而入,裏面收拾得很是整齊,正靠着窗戶的花架上插着兩株白梅,散發着一股淺淺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他四下瞧了瞧,卻不見喬梓的蹤影,不由得輕咳了一聲,頓時東側屋裏響起了一陣小碎步聲,喬梓從裏面探出頭來,驚喜地叫道:“小石子,你怎麽來了?”
那笑容太過璀璨,蕭翊時有一瞬間的失神,原本一片陰霾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被陽光籠罩了似的。他定了定神道:“你躲在裏面做什麽?”
喬梓沖着他“噓”了一聲,拽着他就進了側屋:“我做冰梅花呢,替你也做了一朵,快來看。”
東側屋裏窗戶都開着,冷飕飕的,窗臺上放着一溜兒的胭脂盒、脂粉罐,一條條細繩垂在外邊,蕭翊時往裏一看,只見一朵朵梅花被放在水裏,已經被凍成冰了。
“這有何用?”蕭翊時奇了。
“好玩好看啊,”喬梓興致勃勃地說,“我送了木槿一朵,她那裏的宮女姐妹們都說好看,央着我替她們做。”
旁邊有個做好的冰花,蕭翊時拿起來一瞧,的确晶瑩剔透,小女孩應當會喜歡這種小玩意兒。
蕭翊時頗感意外,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了她兩眼:“看起來你還很有些手段,那個什麽木槿的難道是你的心上人?”
喬梓掩着嘴笑了起來:“你這人真逗,我能有什麽心上人,有心無力啊。”
她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麽,神秘兮兮地湊到了蕭翊時的耳邊,壓低聲音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陛下他到現在還後宮虛懸,一個嫔妃都沒有,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第 14 章
? 一瞬間,房間裏悄寂無聲。
蕭翊時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神情森然地看向喬梓,饒是喬梓已經和他相熟,也被他的眼神唬了一跳,半晌才縮了縮脖子賠笑着道:“你……你這是怎麽了?”
“什麽原因?”蕭翊時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他明知道這小太監沒什麽好話,卻還是忍着想聽聽底下的人到底能大膽到什麽程度。
喬梓撓了撓頭:“我怎麽會知道?只是先帝風流倜傥,以前的壽王也妻妾成群,陛下身旁卻一個人都沒有,你說會不會陛下也是有心那個無力……”
她沖着蕭翊時眨了眨眼,一臉的不可說。
蕭翊時差點沒背過氣去,心裏已經把這小太監拖過來按在地上打了五十大板。他咬了咬牙道:“看來這皇帝是太心善了,居然縱容你們這樣胡言亂語。”
喬梓“嘿嘿”地笑了,拿胳膊肘親昵地捅了捅蕭翊時:“咱倆誰跟誰啊?他怎麽會知道我的悄悄話?除非你告訴他,可你是他的仇人,怎麽也不會傳到他耳朵裏去,對吧?”
氣稍稍順了一些,蕭翊時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聲。
“其實他這樣挺好啊,”喬梓斂了笑容正色道,“比他老子好多了,他老子拼了命往後宮收集美人,結果那些美人有的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有的從此要孤寡一生,還有的走火入魔不得善終。陛下這樣不願意糟踐別人,一定會被那些皇親遺老念叨到耳朵生繭子的,不知道他還能一個人逍遙多久。”
蕭翊時定定地看了喬梓片刻,忽然別開眼去看向窗外。
喬梓說的沒錯,這陣子朝中的一些重臣明裏暗裏都開始替蕭翊時物色嫔妃,打着充盈後宮、綿延皇嗣的旗號,可他們心裏是什麽打算,蕭翊時明白得很。
天子身邊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要是自家的人能得了寵愛,家族就有了不一樣的靠山,這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剛立,正是重新劃分朝中勢力範圍的最佳時機。
他一個都沒應,只說是為先帝守孝,三年之後再說。
其實細細一想,喬梓的話雖然聽着礙耳,卻有一半的道理,“有心無力”這四個字掉個頭,應該是“有力無心”才對。
在北地的那些年,他為了生存卧薪嘗膽,和一些兄弟将士幾乎同吃同眠,收服異族,穩固邊防,更是為了對抗朝中裁撤北軍編制軍饷殚精竭慮,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溫香軟玉的事情。
等一切塵埃落定登上帝位,不知怎的,一看到那些莺莺燕燕,他腦海裏就浮現出母親那些年過的提心吊膽、忍辱負重的日子,完全提不起什麽風花雪月的勁頭,選秀納妃還不如和幾個三五好友溫上一壺小酒談古論今,或和幾個生死之交在校場上比劍論拳來得痛快。
現在有為先帝守孝的祖制在,他也不怕那些老臣啰嗦,等過上兩年,就挑上幾個合心意的女子入宮便是。
他想着想着心裏有些悵然,腦中莫名浮現起那張兔子面具,如果那平南王府的郡主還在,也該是待字閨中的年紀了吧?如果是她,為她破個例,倒也不是什麽難以忍受的事情……
一個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喬梓的臉出現在他面前:“喂,你怎麽一臉懷春的?想到哪家姑娘了?”
看着她暧昧的笑容,蕭翊時定了定神:“幹卿底事?”
喬梓的嘴角僵了僵,悻然道:“你這人硬梆梆的,只怕沒有哪家姑娘會喜歡你,我告訴你,姑娘都是要哄着的,你快來學我這門冰花的技藝,哪天有喜歡的了送上一朵,那姑娘必定會心花怒放。”
蕭翊時不屑一顧:“我用不着。”
喬梓瞪了他一眼不理他了,這說話的功夫,小盒子的裏冰花已經凍住了,她進進出出自個兒忙自個兒的了,把這些小盒小罐都放在了外面的牆角,等着哪天有空了給木槿帶過去。
蕭翊時也沒走,随手抽了一本書,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翻看着,抽空看一眼進進出出忙碌的喬梓,陽光正好,心裏的煩惱好像漸漸地就被曬得沒了。
沒一會兒喬梓又站回了他面前,雙手背在後面一臉的得意:“有件東西要送給你。”
蕭翊時連眉頭都沒擡一下:“不要。”
“你都沒看是什麽怎麽不要?”喬梓有點惱火,轉念一想,算了,不和他計較,這人八成從小沒愛,都淪落成殺手了,還是給他點溫暖吧。
她小心翼翼地拎出一個冰花,只見那冰花呈一種比較少見的魚嘴形,晶瑩剔透中嵌着一朵紅梅,仿佛一個美人醉卧冰中。紅梅中的花蕊纖毫畢現,和旁的不同,那梅花中間還躺着一顆圓溜溜的蠟球,不知道裏面裹了什麽東西。冰花的一頭挂了一根手編的細繩,一頭是穗子,和中間的紅梅相映成趣,的确漂亮。
“這是什麽?”蕭翊時也注意到了那顆蠟丸。
“悄悄話啊,”喬梓得意地道,“這叫冰花傳書,等到春暖花開,冰花化了,你就可以看到此刻我想對你說的話了。你學着點,以後有了心上人,這花招一出保她喜歡。”
“有什麽話現在當面說豈不是更好?”蕭翊時很是不屑這種小玩意兒。
“這個盒子我找了好久,只有這麽一個呢,做的時候盒子都被凍裂了,再也沒法做了,你要是不收,我可就再也不想理你了。”喬梓硬塞到了他的手上,“挂在窗口,每天看一看,一定心情很不錯。”
蕭翊時瞟了一眼,勉為其難地接了過來:“好吧,我該走了。你有這個做冰花的時間不如好好看看書,以後也能有點出息。”
喬梓追了兩步,把他送出了房門:“奇怪了,今天怎麽這裏一個人都沒有,”她有些納悶,“對了,你到底在四通殿哪裏當差?下次我得空了來找你。”
“不必,我會來找你。”蕭翊時擺了擺手,疾步離開了東合室。
蕭锴在外面守着,悄無聲息地跟了過來,一路看着蕭翊時用食指提溜着那冰花,心裏直犯嘀咕:這小太監居然到現在還沒發現陛下的身份,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不知道?
他身負蕭翊時的安危重責,對身邊有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時時警惕,恨不得早日把這不安定的因素剔除。
蕭翊時回了正殿,提起那冰花又看了兩眼,把它交給了蕭锴:“去,把它挂在朕的寝殿窗棂外。”
馬德正侯在殿外,一見便贊道:“陛下手上的這個好生漂亮。”
蕭翊時的心情不錯,拍了拍他的肩頭:“你那小友也不錯,不過在這裏總不是很方便,朕想着給他挪個地兒。”
馬德心中大喜:“小友能得陛下看重,真是他的福氣,不知道陛下要把他挪到何處?”
“哪裏職位高做事又比較清閑的?”
馬德抹了一把汗,職位高做事清閑,這……不是混日子吃空饷嗎?
蕭翊時也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語道:“要麽去內侍府吧,你看給個什麽職位?”
馬德又抹了一把汗,喬梓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了?他一時有點摸不透蕭翊時的心思,只好小心翼翼地回道:“只怕他沒這個資歷……”
蕭翊時若有所思地道:“那倒也是,他還小,要多多磨砺,要麽就提個內給事吧,在內侍府跑跑腿。”
內侍府裏設正副總管二人,內常侍三人,內給事六人,下轄九局,是內宮所有大小太監擠破頭想要進去的地方,而內給事負責內外宮的聯絡和計算盤點內侍們的各種用度,是炙手可熱的職位。喬梓一個小小的下等太監,一躍成為內宮中身居六品的內給事,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的眼睛。
“奴才先替小友謝過陛下。”馬德即憂又喜,不知道喬梓到了那裏能不能站穩腳跟,要是出了什麽岔子,他這個引薦的也難辭其咎。
“你先提點他一陣,過了月再去,還有,不用和他提起我,以後派他的事,也不用和四通殿來往。”蕭翊時想了想叮囑道,自從他坐上這把龍椅,身邊的人不是對他畢恭畢敬,便是暗自對他恨之入骨,象喬梓一樣當他普通人随性相處的,還真很難見到了。
喬梓聽到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這可真是天上掉了餡兒餅的美事。距離月末還有十來日,一連幾天,馬德一有空就來提點她內侍府的事務和人際關系,特意和她重點提了上次提審她的內常侍之一唐庭禮。
這個唐庭禮很不簡單,小時候因為家貧,十歲時就自己一刀淨了身,差點死在宮門口,幸好當時有人救了他,把他送入宮中,入宮之後因為行事穩妥腦子靈活,得了當時的太後的寵幸,一路爬到了太後宮中總管太監的職位,成了當時內宮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只可惜後來太後死了,晉武帝有自己的貼身內侍,對他也并不看重,他也不浮躁,并未四處鑽營巴結李貴妃,倒是在一個冷門的尚寶局呆了幾年,慢慢又到了內侍府常侍的位置。
蕭翊時繼位後,清除了一大批李貴妃的心腹,管事的大太監空缺了好幾個,唐庭禮處事得體,又從來沒有結黨營私的劣跡,就被留在了原位。
“此人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你既然和他有過過節,難保他不會記恨在心,萬萬不可讓他抓住你的把柄。”
喬梓一一應了。
小路子聽說她要去內侍府羨慕極了,這幾日也不讓她幹活了,殷勤得很,喬梓沒事做,成天在東合室裏晃來晃去很是無聊,幸好這陣子蕭翊川來了好幾趟,有時候撞見了便讓她在旁邊伺候。
喬梓挺喜歡這個和善溫柔的安王爺,聽他講北地的風土人情,聽他講大晉的奇聞異事,聽他講新帝曾經如何三入黑土嶺收服伯納族……
聽得出來,蕭翊川對他的兄長十分敬仰,可一提起兄長來,眉間卻難掩郁郁之色,難免讓人納悶。
喬梓聽着聽着,對新帝越發好奇了,她到四通殿也有一個多月了,卻一直沒有機會得見天顏,這天她終于忍不住了,在四通殿外圍繞了一圈,磨磨蹭蹭地停在了南書房那裏。
正值辰時,建華帝還在早朝,正殿裏靜悄悄的,同住的兩名公公正在灑掃,一見到她便打了聲招呼。
“我找馬公公。”喬梓解釋道。
那兩名公公知道她馬上就要高升了,對她分外客氣:“馬公公跟着陛下上朝去了。”
“你們忙,我等他一會兒就好。”
那公公進進出出忙碌了起來,喬梓候在牆角,趁着他們不注意,溜進了正殿西側的季華閣,從這裏的窗棂看出去,剛好可以看到進入正殿的半月門。
皇帝上朝回來後都會到正殿大廳稍事歇息,随即入內開始批改奏折,季華殿通常都是皇帝召見近臣用的,下朝後如有急事,大臣都會在正殿求見,因此,等瞧見皇帝進來之後,她有充足的時間從旁門離開,就算被人瞧見她也想好了托辭,并不會犯太大的忌諱。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在窗棂旁貓腰等了将近一個時辰,也沒瞧見建華帝的身影,不知不覺便縮在櫃子和牆形成的角落裏睡着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就聽到房間裏有人說話的聲音。
“陛下,臣以為容大人之法,萬萬不可!”
☆、第 15 章
? 喬梓的頭皮一陣發麻,這建華帝居然到了這季華閣,這……這該如何是好?
一個清朗的聲音響了起來,聲如珠玉,煞是好聽:“下官只是抛磚引玉,鄭太師若有更好的提議,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商讨商讨。”
“為君之道,以民為本,自古以來,落葉歸根,大晉百姓無一不眷戀鄉土,若不是到了災荒遍野的瀕死之境,誰願意背井離鄉?陛下若是強令遷移恒河南岸北上,此舉必然失去民心,此乃其一。”
說話的這位鄭太師聲音蒼老威嚴,顯然是上了年紀的重臣。
“其二,先帝在位時也治理過恒河,無一不勞民傷財最後無功而返,王大人和容大人現在的提議真的可以治好這恒河一年兩度的災害嗎?容大人能否拍着胸口保證?如不能,這恒河南岸就此成了一片死地,這損失誰來承擔?”
房間裏安靜地幾乎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喬梓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屏住呼吸往裏縮了縮,骨骼發出了“咯噔”一聲。
她的眼前一黑,只覺得脖子上好像有一把鍘刀架着,幾乎已經可以感覺到那鋒利的刀刃切下來的滋味了。
鄭太師卻渾然不覺,依然說得慷慨激昂:“陛下,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操之過急,暫且先放一邊,陛下初初登基,京城謠言此起彼伏,陛下應當先安撫民心,穩定朝綱為重,先不說陛下洪福齊天,這恒河明年不一定會有洪災,退一萬步說,就算有了洪災,陛下登高祈福赈災便是,天下百姓定會感念陛下的恩德。”
“照鄭太師之言,一些流言蜚語倒是比水患更為重要?”
“容大人,若是令祖建在,必定也是先要将這流言蜚語查證清楚,天地君親師,陛下若不說出個子午寅醜來,名不正言不順,只怕……”
鄭太師意味深長地停住了話語,屋內再次沒了聲息,喬梓屏息凝神,卻聽到一個腳步聲慢慢地朝着她的方向踱了過來。
喬梓心裏一沉,好像被發現了。
怎麽辦?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喬梓飛快地從袖口取出了帕子,一邊抹着櫃子一邊探頭笑道:“諸位大人,奴才聽得興起,有一句話如鲠在喉,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的斜前方站着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那個一張國字臉,滿臉褶子,捋着胡子一臉愕然,少的那個約莫二十上下,豐神玉朗,身姿颀長,令人過目不忘。
而一道銳利的目光從右側落在她的身上,她一動不動,不敢去看那九五之尊,深怕一個眼神沒控制好,那皇帝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就讓人把她拖下去咔擦一刀了結了。
“你是誰?”那鄭太師不快地道。
“奴才覺得吧,防患于未然防洪治水可比那些勞什子的流言蜚語着急多了,恒河一帶一年兩災,陛下能為他們做點實事,這才是天下之福。”
鄭太師沉下臉來:“你懂什麽?朝廷大事,何容你一個小小的宦官多嘴。”
“是是,奴才多嘴了,奴才只是想起從前看過的一本書,書上也有治理水患一事,有時候治理水患也不需太過勞民,只需要引水通渠便可。”
“引水通渠?”那位年少的容大人頗感興趣地道,“這位小公公細說聽聽。”
“你以為這恒河是你家的小溪流不成?胡鬧。”鄭太師斥責道,“早就在那恒河上修過堤壩攔水,沒幾次就被沖垮,再說了,治水工程浩大,這治理的銀兩從何而來?國庫銀兩吃緊,各部都在節衣縮食,還要讓誰讓出銀子來?”
“讓當地和附近的富豪出啊,他們也深受水患之苦,必定不會推诿太過。”喬梓道。
鄭太師不怒反笑:“你這小娃娃,好大的口氣,這樣強行征派,會造成什麽後果你知道嗎?”
喬梓眼珠滴溜溜一轉:“鄭太師,堤壩建成之後可以灌溉農田,到時候可以以捐款多少計入分成,比如灌溉時收費原本十錢一畝,将這些銀兩折入灌溉費用之中,分幾年還清,那些富戶們既有了樂善好施的名頭,又協助了官府,自己也得了實惠,豈不是一箭三雕?”
鄭太師呆了呆,倒是那容大人笑了,那笑容如曉風霁月:“小公公神來之筆,容某茅塞頓開。”
“好了,你們也不必再争論了,昱墨,你和工部的王大人仔細商議個治水的章程來,銀兩的事,朕再做定奪,鄭太師,朕意已決,治理恒河乃重中之重,至于那些流言蜚語,朕無暇顧及,若是有誰想要一問究竟,就讓他自己到朕的面前來,朕候着就是。”一個沉穩冷冽的聲音道。
喬梓如遭雷擊,倏地轉過身來,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你……你……你怎麽……”
蕭翊時漠然掃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什麽?朝廷大事,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好好做你的事去。”
喬梓的腿一軟,半跪在地上,腦中一片空白。
一旁的容昱墨輕笑了一聲道:“陛下勿要責怪,臣看這小公公挺有意思的,見地之識,不問出身,鄭太師,陛下日理萬機,還有要事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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