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蕭铎勃然大怒:“誰在這裏滿嘴胡言?”

身旁的侍衛氣急敗壞,一腳踹在了門上:“閉嘴,再這樣就把你的嘴再封上!”

田蘊秀的聲音頓了頓,忽然發出了一陣古怪的笑聲:“為什麽不能說?連你們也被這個妖人蒙蔽了嗎?不男不女的妖人!他這是要禍亂大晉的朝綱!斷絕大晉的皇嗣!颠倒陰陽,無視綱常,遲早有一天陛下要毀在他的手上!”

蕭铎的腦門青筋亂跳:“這女人是誰?”

侍衛跪下回禀:“将軍,卑職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昨兒個已經封了一天的嘴了,今早送膳的公公把布條解開了,她就不知道抽了什麽瘋,從早罵到了現在,可能和隔壁的……有仇吧?”

“把她的嘴再給我堵上,再不行,就讓她餓着,餓她兩天看她還有沒有力氣罵!”蕭铎怒道。

“這……”侍衛提醒道,“卑職看她不像是普通的宮女,如果是陛下的女人,這不好進去動手啊。”

蕭铎語塞,原本已經噤聲的田蘊秀頓時得意了起來:“諒你們也不敢,我是陛下從前的未婚妻子,你們要是敢對我不敬,等陛下有朝一日想起我來,你們就沒有好果子吃!那個不男不女的太監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呸,走後門的家夥,憑他也配!”

怒從心頭起,蕭铎順手便扯下衣袍揉成一團,凝氣一擲,那布團不偏不倚,穿過門上的小窗,“撲”的一下塞入了田蘊秀的口中。

田蘊秀仰天摔倒在地,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把口中的布團扯掉。

“閉嘴,”蕭铎冷冷地道,“我奉陛下旨意看管掖庭,你若再出聲,我有一百種手段讓你暴斃而亡。”

田蘊秀哆嗦着縮在了角落裏,整個掖庭頓時清淨了下來。

蕭铎朝前走了幾步,步伐卻越來越沉重,一想到喬梓在這裏聽了那個女人大半天的污言穢語,就心裏難過。站在門前,他遲疑了片刻,才開了鎖推門而入。

喬梓靠在牆上抱着雙腿,眼神茫然地落在他的身上,好一會兒才擠出了一絲笑容:“蕭大哥,是你啊。”

她的臉色慘白,聲音一掃從前的清脆明亮,變得嘶啞低沉。

“何太醫的藥用了嗎?”蕭铎幾步便到了她面前,關切地問,“他說你的喉嚨受了灼傷,務必要按時用藥,切忌多言。”

“我一個人能說什麽話……都快憋瘋了……”喬梓苦笑了一聲,不自在地攏了攏衣領。

她的衣領昨日被蕭翊時撕破了,扯了半天也沒能遮住脖子,倒是反而觸碰了傷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蕭铎僵硬地避開了目光:“小喬子,陛下他……他會想明白的,斷袖終不是長久之計,你且先忍忍,我會勸他的。”

喬梓古怪地看着他,想了一會兒問:“蕭大哥,陛下和你說了為什麽把我關起來了嗎?”

蕭铎搖了搖頭,旋即又點了點頭,悶聲道:“陛下他只是一時糊塗了,你放寬心,他萬萬不會做出強迫你的事情來。”

喬梓有點想笑,眼中卻又有點發酸,這個她陰差陽錯之下認的大哥,一如既往的耿直剛正,此時落在她眼中分外可愛。

她想了想,略帶期盼地問:“那……你昨日收到我給你的信了嗎?是你趕來救了陛下嗎?”

“什麽信?”蕭铎納悶地問,“從前日起我便奉陛下之命出城設伏,都不在南衙禁軍。”

喬梓怔了怔,自嘲地苦笑了一聲,她機關算盡,卻算不過冥冥中的天意,現在就算蕭铎收到那封信也證明不了她的心意了,反倒是讓人嘲笑她腳踏兩條船想要左右逢源,不必再自取其辱了。

“蕭大哥,那封信是我寫着玩的,沒收到最好,你若是收到就不必看了,燒了便是。”

蕭铎點頭,一眼便瞥見了床頭的那碗用了一半的湯藥,責備道:“這藥為何沒喝完?”

“我不想喝,”喬梓神情倦怠,“太苦了。”

“不行,先把病治好了才有機會,”蕭铎哄道,“趕緊喝完,我等會替你送點蜜餞過來。”

喬梓順從地下了床,接過蕭铎的藥碗,沖着他笑了笑,露出了兩顆小兔牙。

這笑容和從前一樣俏皮可愛,蕭铎不由得晃了晃神。

“蕭大哥你看那是什麽?”喬梓側頭往門上的小栅欄一看。

蕭铎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說時遲那時快,喬梓把藥碗一丢,一手握住了他腰側的劍柄一抽,反手便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蕭铎猝不及防,反手用手肘一撞,喬梓一個踉跄便失了準頭,還沒等她再舉劍,脈門已經被蕭铎扣住,“哐啷”一聲,寶劍掉在了地上。

幾縷發絲飄落,蕭铎後背的冷汗涔涔而下,厲聲大喝道:“喬梓,你瘋了嗎!”

喬梓綿軟地倒在了床上,忽然大笑了起來,她一邊笑一邊咳嗽,聲音仿佛破鑼一般:“蕭大哥,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着我被困在此處,成為陛下的禁脔嗎?你沒聽到隔壁那個女人是怎麽罵我的?難道你要讓我每日都聽到這些污言穢語嗎?”

蕭铎仿佛木頭一般站在原地,半晌才半跪了下來,痛楚地道:“你……別說了……”

“蕭大哥,你就讓我走了吧,下輩子,但願我不再是個太監,你我也不再相識在宮中,能成為一對真正的好兄弟……”喬梓哽咽着道。

蕭铎擡起手來,輕撫着她的眉眼,腦中有千百種念頭轉過,剎那間,他終于下定了決心,沉聲道:“小喬子,你別意氣用事,等着我,我馬上回來。”

他緊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了什麽,返回來撿起了寶劍,再次叮囑:“身體膚發皆授之于父母,你萬萬再也不可有輕生的念頭,不然的話,你就不是我的兄弟,就算到了下輩子我也瞧不起你!”

“蕭大哥你去哪裏?”喬梓半撐起身子問道。

蕭铎沒有回答,轉身消失在門後。看着他的背影,喬梓緩緩地坐了起來,半晌,她神情愧疚地雙掌合十,喃喃地道:“蕭大哥,對不起,我又騙了你……”

一早起來,蕭翊時便覺得眼皮子亂跳。

昨日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終于将蕭承瀾這個隐藏在背後的幕後指使引出,上演了一場關門打狗的好戲。

刺客全部伏法,潛伏在宮中的暗線唐庭禮一夥均被捉拿歸案,唯一遺憾的是,那蕭承瀾的确狡猾,加上霹靂彈爆炸後庭院中青煙滾滾,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逃之夭夭。

今日有許多事情要善後,蕭承瀾的黨羽要徹查,而蕭锴昨日為了護衛他,身中數劍,頭部也受到了撞擊,雖然傷勢并不致命,卻也讓人憂心。

牡丹花會弄成這樣的一場鬧劇,洛陽長公主簡直魂飛魄散,一早便入宮請罪,參加花會的王公貴族更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生怕被牽扯進了這場謀逆大案,蕭翊時也要派人安撫徹查。

還沒等他喘口氣呢,馬德便急匆匆地來報,說是容昱墨求見。

蕭翊時有些頭疼,他明白容昱墨是要來幹什麽的,卻不能不見,只好揮手讓馬德去請。

容昱墨昨日在洛陽花會中了茶水中的軟筋散,藥力一直到了傍晚才散去,耳邊聽着這驚心動魄的厮殺聲和爆炸聲,着實煎熬。

“陛下昨日所為,這是置大晉的根本于不顧,實在是稚子所為!”他怒氣沖沖地跨進屋子,沖着蕭翊時指責道。

“好了昱墨,”蕭翊時有些無奈,“朕知道朕有些冒險,不過朕心裏有七成的把握,而且,若不是這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讓那蕭承瀾現了原形?”

“陛下,你現在已經不是北地的信王了,需要身先士卒、入陣拼殺,你現在是一國之主,身負大晉的千秋安危,若你有個好歹,安王體弱,壽王世子不知品性且年幼,小殿下更是不用說了,這大晉豈不是落入了奸人之手?”容昱墨氣得不打一處來。

“好了,朕錯了還不行嗎?”蕭翊時輕咳了一聲,神情有些黯然,“此次也是事出有因……總而言之以後再也不會了,昱墨可以放心。”

容昱墨正色道:“陛下知錯了便好,臣等一心為了大123言情山,若有什麽逾矩之處,還望陛下海涵。”

“你我相交多年,不必說這些見外的話。”蕭翊時看了看窗外,他急着去見喬梓,便婉言謝客,“朕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就不多留你了。”

容昱墨卻沒告辭,反而撩起衣袍雙膝下跪,朝着蕭翊時行了一個君臣大禮:“陛下,臣此來還有一事相求。”

蕭翊時一怔,立刻上前扶住他的雙臂責怪道:“你這是幹什麽?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陛下知道,臣致力于徹查平南王府滅門一案,固然是為了大晉的設計獎賞,為了要還忠臣一個清白,但也為了臣的一念私心,”容昱墨卻固執地不肯起身,“當年臣的父親和平南王交好,卻未能阻止這場慘案,臣也因為在北地鞭長莫及,一直心中有愧,夜夜難以安眠。”

一提起平南王,蕭翊時也心中恻然:“今日你也算是為故交洗清了冤情,應該高興才是。”

喬梓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臣的确心中高興,不過,還有一件事更讓人高興,陛下,平南王還有後人尚在人世。”

蕭翊時愕然:“什麽?不可能,當初朕也派人去南邊查探過,沒有發現任何平南王府有人生還的跡象。”

“臣也十分驚奇,可所有的細節對比之後,臣現在已經确認無疑,”容昱墨懇切地看着他,“她為生活所迫,做了一件……膽大妄為之事,懇請陛下法外開恩,饒她一命。”

“昱墨你說的都是什麽話,”蕭翊時不悅地道,“平南王身遭慘禍,是我蕭家虧欠了她,就算他犯下什麽大逆不道的罪過,朕也不會怪罪于他,只不過,你怎麽能确定他就是平南王的後人呢?”

容昱墨的臉上微微泛起一絲赧色:“陛下,臣當年和平南王府的小郡主相處過一段時日,對她的言行脾性都略有所知,臣早就已經懷疑一個人,可她深怕從前的謀逆之罪抵死不認,昨日花會臣帶了平南王府的一個遠房親戚過來相認,已經都對上了。”

“難道你和那小郡主……”蕭翊時若有所思地問。

“我們兩家當初已經口頭約定了婚事,那年若不是我和陛下相知相惜去了北地,我父親原本就打算牡丹花會後便上門求親,和小郡主共結百年之好。此次能找到她,臣欣喜若狂,平南王府雖然沉冤得雪,但總她一個孤女,總還是有些棘手,若是陛下能為臣賜婚,也能省去了很多麻煩,臣感激不盡。”容昱墨道。

蕭翊時舒了一口氣,容昱墨和顧青衣在他最危難的時候不離不棄,在他稱帝的路上立下了汗馬功勞,從前容昱墨風流潇灑,他一直以為好友只是不喜有人束縛才一直遲遲未婚,卻原來也早就有了心上人。

“如此大喜之事,你還跪着做什麽,”蕭翊時一把把他拽了起來,“朕不僅要賜婚,還要大加封賞,封個诰命給你的小郡主當當……”

“多謝陛下!”容昱墨笑意滿面地站了起來。

看着他的笑臉,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蕭翊時的心頭,好像有什麽東西被他忽略了似的。

他皺起了眉頭:“等一等,平南王府的小郡主……你的未婚妻……她到底是誰?”

“陛下一定猜不到,”容昱墨嘴角帶笑,搖頭嘆息道,“臣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如此膽大妄為,混入了後宮,成了一個小太監,還混到了禦前……”

蕭翊時一陣暈眩,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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