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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寨九曲十八彎,散布在大晉西南部邊境連綿的群山和丘陵中,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夷人個個尚武彪悍,就連女子也身手敏捷,近年來一直是南中、南岳兩府的心腹之患。

阿木熱布的王寨離南岙村約莫數十裏地,喬梓坐在馬上屁股被烙得生疼,一路埋怨着:“這馬又瘦又小,一個大王這麽小氣,連草料都不舍得喂,打起仗來這馬先趴下了。”

阿木熱布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輕蔑地瞥了她一眼。

蕭锴卻道:“你錯了,他們這馬天生就是這個品種,再喂草料也不會和北地的馬一樣又高又壯,但是這馬耐力足,擅長翻山越嶺,最适合在這裏生存,只怕我們的高頭大馬也拼不過它們。”

“這樣啊……”喬梓讪讪地道,摸着馬上的鬃毛安撫着,“乖乖,對不住誤會你們了,別生氣把我颠下來。”

蕭锴看了看前頭的阿木熱布,忍不住壓低聲音道:“為什麽要答應到他們那裏去?剛才我還能帶你逃走,要是到了他們的地盤想逃就難了。”

喬梓瞪了他一眼:“難道眼睜睜地看着他屠村嗎?能緩得了一時就一時。”

“你有辦法治水?”蕭锴皺着眉頭問。

喬梓聳了聳肩:“沒辦法,看看能不能騙騙這個大王,騙不了再逃呗。”

蕭锴驚愕了:“那到了最後他不還是要去南岙村找麻煩?”

喬梓朝着他勾了勾手指頭,邪魅地笑了笑:“說你傻吧?我剛才已經和燕旸打了暗號了,讓他趕緊帶大家外出避避風頭。”

阿木熱布的王寨乍眼一看很有氣勢,一排排木樓依山傍水圍成了一個半圓,足足有近千戶人家,最中間的最氣派的便是阿木熱布的屋子,屋頂上插着代表夷人最高權力的白山羊角,屋裏四處挂着山珍異寶,乍眼一看好像是京城大街的雜貨鋪。

阿木熱布卻很得意,帶着喬梓和蕭锴兜了一圈,顯然想要兩個人真心臣服。

喬梓一路拍着馬屁,蕭锴在一旁都聽得忍不住替她害臊,只是依稀仿佛,好像這樣的場景很是眼熟。

在村子裏和蕭锴對陣過的那夷人名叫烏蒙約,是阿木熱布手下的一名猛将,回來以後和大夥一宣揚,好幾個夷人等在王屋前要和蕭锴切磋。

夷人最愛勇士,喬梓倒也不怕他們使什麽下三濫的手段,一個人站在高處替蕭锴助威。看的興起時,她忍不住手舞足蹈,大聲呼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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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拳,對,揍他!”

“笨蛋,一個掃堂腿,像我這樣。”

她蹲下來示範了一個,結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她有些尴尬地四下看了看,正好對上了阿木熱布探究的目光。

“一時失手,失手。”她幹笑了兩聲。

“你什麽時候開始治水?”阿木熱布懷疑地看着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上了當,怎麽看這個女人都不像是聰明絕頂的角色。

“明天就開始,我先得外出勘探這裏的地形,包括南中府造的恒渠在什麽位置,效果如何,”喬梓拍着胸脯道,“你們這裏水流是從恒河過來的,必定先要把恒河弄明白了,才能琢磨你這裏的。”

話雖這麽說,喬梓卻未能成行,天公不作美,原本豔陽高照忽然一下就變天了,電閃雷鳴,一連就下了三天的暴雨。

到了第四天,群山中的山水開始爆沖了下來,沿山的木樓都被沖垮,河中水位暴漲,從喬梓住的木樓中往外看去,外面幾乎是一片水光,夷人那一年一熟的稻子眼看就要收割,現在全泡在水中了。

阿木熱布卷着褲腿到了她的木樓,怒氣沖沖地一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這裏是風水寶地,從來不會這樣,你說!是不是你們漢人修的那個破壩把水都引到我們這裏來了?”

刀刃冰涼,喬梓吓得人都僵了:“怎麽可能,我們又不是東海龍王,大王你小心別手抖了!”

“要是我們這裏都被淹了,我就領着夷兵殺到南中府衙去,你們漢人占了我們的地盤太久了,也讓你們嘗嘗被趕走像喪家之犬的味道!”阿木熱布殺氣騰騰地道。

看來這個南夷王的胃口不小啊!喬梓定了定神正色道:“你要有這心思就大錯特錯了,大晉的陛下英明神武,用兵如神,現在他是沒騰出手來,你要是敢動一下這種念頭,他大軍南下,只怕你們夷族部落就要被夷為平地。”

阿木熱布怔了怔,忽然仰天長笑了起來:“大晉陛下?就那個坐在龍椅上的軟腳蝦嗎?”

笑聲未落,喬梓的人往後一倒,蕭锴從背後竄了出來,擋在她面前揮刀一擋,“铛”的一聲,兩把刀交擊摒在一起,各不相讓。

驟然之間,阿木熱布撤刀,刀刃發出瘆人的摩擦聲,濺出一片火花,蕭锴驟然失力往前撲去,卻在最後一刻一躍而起,避開了阿木熱布的刀鋒,反手劈向他的後背。

兩個人幾乎旗鼓相當,一來一往了十來招,喬梓急了:“別打了別打了!樓要塌了!”

果不其然,這木樓的底部在水中浸泡久了,架不住這兩個人的折騰,在喬梓的叫聲中轟然倒塌。

三個人掉進了水裏,喬梓雙手亂舞驚叫了起來:“救命!我不會水……”

蕭锴的臉都綠了,拎着她的衣領把她從水裏撈了起來:“站好了。”

水才沒過小腿,喬梓驚魂方定,死命地抓着蕭锴的手臂:“你們都別打了,有這功夫,不如想想怎麽把積水排了吧!”

“你說,怎麽排?河水都比這裏高了。”阿木熱布惱火地道,“我們在山腳攔的土夯都被沖垮了。”

“笨吶,”喬梓歪着腦袋白了他一眼,“堵不如疏,這道理都不懂,還是大王呢!”

趟着水,幾個人一路到了最高地,透過傾盆的大雨,喬梓大概摸清了這內澇的走向,為今之計,只有将水往低處引。

夷寨位于群山之中的平坦谷地,寨子的後面繞上幾個彎就是一片斷崖,原本先人選中此處就是看中這樣易守難攻的地形,現在正好,沿着山腳左右各打通一條溝渠,便能将積水引入斷崖。

夷寨中的近千號人全部出動了,約莫半日功夫終于挖通了溝渠,山上沖下來的水都往後引了,雖然暴雨還一直在下,夷寨中的積水卻沒有再漲。

阿木熱布終于長舒了一口氣,轉眼看去,喬梓渾身濕透,手裏卻還捏着兩團泥巴往蕭锴身上糊,蕭锴惱火地左躲右閃,旁邊有幾個小孩也加入了戰團,一時之間,這嘩嘩的雨聲居然被歡聲笑語給蓋了過去。

這名漢人女子倒還是挺有趣的,長得雖然并不健壯,倒也還挺耐看。

他心裏暗自思忖着。

“大王,”喬梓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你讓大家小心點兒,千萬不要喝生水,被水泡過的手腳都要用沸水擦洗幹淨,若是家裏有酒的話,用酒把水泡過的東西都擦一遍。”

“這麽麻煩做什麽?”阿木熱布不以為意,“我們可不像你們漢人一樣弱不禁風。”

“你不聽我的可要吃苦頭的,我是漢人神醫的徒弟,你去北邊打聽一下,提起鬼手醫何清的名號誰人不知哪人不曉。”喬梓吹噓道。

阿木熱布将信将疑,吩咐人把命令傳了下去。

“鬼手醫何清……”蕭锴站在她身後喃喃地跟了一句,“這名字……好熟。”

喬梓吓了一跳:“去去,你偷聽什麽。”

蕭锴捶了捶腦袋,顯然很是痛苦。

“蕭二哥你別想了,你頭痛我看着難受。”喬梓立刻軟語懇求,笑話,蕭锴要是現在想起來了,還不得把她一刀劈死,最好等過上一兩年,她和木槿安定下來了,再想法子把蕭锴送回京城去。

蕭锴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總是這樣,一旦他問起前事,喬梓總有這樣那樣的借口把話題岔開去,這讓人越發好奇了。

雨“嘩嘩”地又下大了,早已被沖的七零八落的土夯終于承受不住,徹底癱倒,發出“嘩啦”的響聲。

“不好!”喬梓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大王,快,帶我們去恒河看看他們修的大壩!”

恒河距離此地約莫上百裏遠,策馬飛奔需要一個時辰,現在大雨瓢潑,更是行路艱難。

幸好,喬梓發現這胯下的馬的确如蕭锴所說善于山路行走,也很是耐勞,一路走得居然分外平穩快速。

饒是如此,他們到了南中府城也已經是申初了,不知道是不是怕喬梓逃走,阿木熱布也同行一起來了,還帶了數十名部下。

恒河的發源地在鄰國大梁境內的高山,一路經過夷族部落的連綿群山,沿着山勢水流越來越湍急,彙聚了無數小河流,一直從南中府的中部穿過,奔流向東邊的大海,幾座熱鬧的城鎮都依江依山而建。

流經南中府的這一段,水流湍急,河面開闊,在夏季分外豐沛,幾乎每年都會發一兩次洪災,而秋冬的時候卻河流幹涸,沿岸的農田灌溉都成困難。

今年南中府在京城派來的治水大臣的指引下,花了數月的時間建好了這座恒渠,前兩次水勢都被阻在了大壩外,平安無事,當地百姓都拍手歡慶,都說當今陛下做了一件為國為民的大好事。

只是現在大雨傾盆,站在山頭往下看,恒渠一頭的洪水在翻滾,而恒渠中有水柱排出,嘩嘩地流下。靠近府城這邊已經成了地上河,有水已經漫過了河堤。

“不好,這壩有可能會垮塌,這城中數萬人只怕危矣!”喬梓焦急地道。

阿木熱布冷笑了一聲:“誰讓那些漢人折騰出這樣一個東西來,只怕就是這壩堵了水的去路,讓我們的寨子都遭了災。”

他頓了頓,輕哼了一聲:“堵不如疏,這個道理都不懂,還是什麽漢人的大官,我看也不過如此。”

這算是把喬梓的話全都還回來了,喬梓卻沒有笑,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着他:“大王,我一直認為你是個頂天立地、武藝高強的英雄好漢,好漢不屑于做偷雞摸狗的事情,更不喜歡背後捅刀子暗算,你仇恨我們漢人,認為我們漢人占了你的土地,有本事就明刀明槍地和我們幹一場,不管輸贏,我都敬你服你,可你現在要是想看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遭無妄滅頂之災,那你就是噬人的惡魔,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也休想讓口服心服!”

雨珠從鬥笠中滴落成串,喬梓的語聲铿锵有力,眼神倔強而堅毅,和那個嬉笑俏皮的女子判若兩人。

阿木熱布呆了呆,忽然生硬地別過臉去:“只怕是來不及的,你要通知誰?一戶戶去敲門嗎?”

旁邊有人叫道:“大王,你看,河提旁有人!”

喬梓翻身下馬朝着前面疾走了幾步,的确,河提上有一群人正對着河水和大壩指指點點,她揉了揉眼睛,忽然呆了:風雨飄搖間,中間那個身影轉過臉來,不正是容昱墨嗎?

他一界文臣,怎麽會千裏迢迢到了南中府?

他就站在河堤上,會不會被洪水沖走?

她和蕭锴不能露面,該怎麽通知他這座城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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