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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鄉下傳來消息,馮漓的乳母病了許久,最終病入膏肓,撒手人寰。馮彰本想再命人去江南繼續照看馮漓,但轉念一想,自己與女兒一別竟已将近十年,自己已進入不暮之年,如今現下只有這麽一個女兒,卻幾年不得相見。想着想着,心中不禁悲從中來,便密令管家福安,悄悄差人将馮漓接到洛陽,對外仍舊不動聲色。
這日,馮彰正在府中的書房內看書,福安抱着一卷卷竹簡走了進來。“老爺要的書籍,老奴已經全部打理好了。”馮彰見狀連忙示意福安将所有竹簡置于幾案之上,便走上前拿起一卷翻開來,只見字跡工整、灑脫,并在每句的旁邊都有詳細的注解。并在最後都要加上自己一些獨到的見解。這些獨到的見解讓馮彰不禁驚嘆,可見抄書之人不僅學識淵博,也頗有主見。馮彰不住點頭稱贊,“好,好,好。抄書之人必有過人的才氣啊!”
福安回應道,“老爺一直對這抄書之人大加贊賞,為何不見見他?”
馮彰看着手上的卷集,踱着方步,“福安,你想,這抄寫之人用的既是化名,可見他未必想讓旁人識得他。”
福安皺了皺眉,不解道,“如此一個抄書人,老爺若真要想見,老奴這就去查他的真實身份。”
馮彰搖搖頭,“自古以來,文人墨客,都有着自己獨有的高風亮節。如若他不肯相告自己的真名于世,老夫又何苦為難他?只要讀得他的思想精髓便可。至于其他老夫若問太多,怕是以後都沒有這樣好的精華再次現世了!”馮彰大笑着,“不過,老夫倒真是想見見這位抄書人。”
“老爺?這……”福安不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老爺剛才不是說……” 馮彰微笑着,“老夫倒不是因為他不肯告知真名,一心想查找他的真實身份想見真人,只是覺得有幾處注解,老夫略有不解。想聽聽他是如何解釋這幾處注解的。福安聞言,這才明白了老爺的意思,也笑着點頭,“老爺,是老奴糊塗了。”
馮彰重回幾案之上,奮筆疾書幾個字,吩咐福安,“不要驚擾任何人,悄悄按這個地址去吧,他見到字條自會前來。”
“老奴這就去辦。”福安便拿着紙條退出。馮彰看着福安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沒有錯,應該是他。”
已近下午,一陣冷風從窗子吹進來,馮彰打了個寒戰,看書看的太過着迷,卻不知外面下起了大雪。馮彰起身,踱步至窗下,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陷入了沉思。還記得上次去江南時,也是冬日,他跟女兒在雪地裏鬧,背着女兒爬山采草藥,女兒給他唱着歌,
“玉璞花,比楊花。
銀河風,吹朔雪。
百丈冰,萬裏寒。
栖軒轅,雙蛾摧。
白羽箭,生塵埃。
蒼山遠,白屋貧。
紅梅盛,嫣如血。
遜雪白,輸梅香。
雪中梅,壓青松。
笙歌起,笑語連。
冰塞川,雪滿山。
送君去,夜歸寂。”
父親背着女兒在大雪中沿着山道下山,不時與女兒說笑着,女兒一手拿着一枝紅梅,一只小手接着不停落下的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裏融化,格格的笑着,指着遠處叢林裏躍過的小兔子,叫着“父親,父親,快看!”,父親愛憐地笑着回應着“看到了,看到了……”
女兒的小手時不時擦擦父親額頭滲出的細密的汗珠。一個不留神,父親被一塊被雪掩埋的石頭絆到,一個踉跄,女兒從背上摔進了旁邊的雪堆,父親驚慌失措忙爬起查看女兒,女兒卻窩緊了一個雪球朝着父親扔去,父親被這個出其不意的雪球打中,再看看女兒,正開心地笑着,彎彎的眉眼映着潔白的雪花,如一輪晶瑩剔透的彎月,清澈,透明。父女倆笑着,互相打鬧着……
“老爺,抄書人到了。”福安的說話聲驚醒了沉浸在快樂中的馮彰。馮彰回過神,雖已料到他見到字條肯定會前來,但卻沒料想到他來的竟然如此之快。轉身吩咐福安,“讓他在前廳稍候片刻,老夫即刻便到。”福安領了吩咐便下去安排茶點了。
話說這個抄書人,看到一位老管家帶着寫着自己居住地址的字條來找自己時,心有疑惑,一是自己只是為了以為官府抄寫文書為生,自己一心一意抄寫文書之餘,雖然也抄寫一些經典典籍,卻也并未引起什麽人的注意;二是自認為為人耿直,剛正不阿,也不會與什麽人結怨。而來者手中的字條精确地寫着自己的住址,這倒也便罷了,更是一句簡短的話語“孔孟之道,吾知子得其堅忍也。”這句話無非就是寫字條之人贊賞其對孔孟之道的儒家學說已解其精華,得之堅韌。抄書人看着這字條,略有沉思,還是有不明白之處,況且給字條之人為何想要見自己呢?帶着一連串的疑問,抄書人只思量片刻,當即便決定與老管家一同前去。老管家也是疑惑不已,但還是高興地引着抄書人去了府裏。
這邊,馮彰得知抄書人已到,就從書房出來,穿過迂回的走廊,走向前廳。穿過門廊,遠遠看見前廳裏立着一位身着月白色長袍的公子,身材修長,從側面看去,五官有着好看的棱角。想必此人定是抄書人了。馮彰看着他的背影,越發覺得這樣的背影竟是如此熟悉,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猜錯。想到這,馮彰加快了步伐。
白衣公子聽到後面的響聲,忙轉身,映入眼簾的是一位慈祥的中年人,便立即行禮,“草民拜見大人。”
“請起。”馮彰扶起了白衣公子,仔細打量着白衣公子,眉目清秀,面如冠玉,卻器宇軒昂,溫文儒雅。
“大人,草民不解。”馮彰微笑着沒有說話。
“不知大人究竟找草民何事?”馮彰還是不急于答話。白衣公子不解地看着馮彰。馮彰示意他上座,白衣公子卻回避道,“如若大人沒有特別之事,草民還是先行告退。”說罷,便行禮欲退下。
“你父親身體可還好?”馮彰這才開口問道。
白衣公子一怔,随即回答到,“家父身體一直不适,在家侍養。大人認識家父?”馮彰笑着點點頭,再次示意讓他上座。此次,他也再無推脫,行禮入座。
“老夫看過你抄寫的所有書籍。”馮彰眼含着笑意看着白衣公子說到。“若老夫沒有猜錯,你便是班彪之子班固吧。”
白衣公子怔了怔,想到那字條之上的“孔孟之道,吾知子得其堅忍也”,前句取孟,再加上後句一個堅字,正是自己的字號:孟堅。這是父親為自己所取名號,正是為了讓自己習得孔孟之道的堅韌之處。這也才正是班固前來的原因。班固微笑着說,“大人好眼力。草民确實班孟堅是也。”馮彰微微點點頭,“只是,孟堅不明白,大人為何只通過我抄寫的書籍就之道是我呢?”
馮彰大笑着,“你雖然行書風格與你父親不同,但是畢竟都繼承了班家的風格。老夫從字裏行間已然讀到唯班家獨有的行書風格。何況,你父親班彪博覽群書,修編先史,想必他的兒子也一定不會差。”馮彰頓了頓,“因此,你雖用了化名,但老夫猜測,你必是班彪那個博學多才的兒子,班固。”
班固淡淡地笑着,“大人果真好眼力。”馮彰揚起手來,示意讓班固入座。
“三年前,你便入太學開始游學,老夫也一直未有空閑見到你。但卻一直在讀你抄寫的書籍,可謂卷卷經典啊!”
“大人過獎了!”班固禮貌地回應道。“只是,”馮彰頓了頓,“老夫一直不明,你既入太學,為何現在還在為官府抄寫書籍?”
班固微微颔首,“家父一直身體抱恙,家中一直是母親苦苦支撐,現在家弟仲升在官府謀得一份抄寫文書的生計,孟堅每日自太學歸來或閑時得空時都會幫助家弟,也算是掙得一份貼補家用吧!”
馮彰皺了皺眉,微微嘆了口氣。嘆氣是因為他深知以班固父子的才華,想要在這洛陽城安頓下來,怎算難事?再說班彪,通儒上才,傾側危亂之間,行不逾方,言不失正,仕不急進,貞不違人,就是在這大漢朝的朝堂之上,位列三公亦是信手拈來,怎奈命途多舛,縱然班彪有着一腔才氣與抱負,卻始終未能在朝堂之上謀得一席之地。想來,與他一直都不大好的身體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幹系吧。
這時,福安進來,抱着許多卷書籍。
“這是老夫所收集的你抄寫的所有書籍。”班固見狀,立即起身走來,“每篇文章,你的字跡行雲流水,很是暢快。段段注解亦很是詳細。尤其是每篇文章後記中,你都會書寫自己的理解。”
班固翻看着這些書籍,每篇文章都有馮彰的親筆批注,很認真,有些竟寫了滿滿一卷。看得出讀書人的心意與細致。“只是你的一些理解裏,老夫還是有些不解。”說罷,馮彰翻到了《春秋谷梁傳》中,“茲父之不葬,何也?失民也。其失民何也?以其不教民戰,則是棄其師也。為人君而棄其師,其民孰以為君哉。”這句,老夫與你可是持有不同意見。
“孟堅願聽詳解。”班固忙道。
班固,字孟堅,自由聰穎,并且為人有大志,孝順恭謹,居家操持亦是很勤苦。自小廣泛閱讀書籍。出身于儒教世家,自幼接受父伯的教育,深受熏陶。九歲便能誦讀詩賦,十三歲時便得學者王充的賞識,于公元47年入洛陽太學,使得他能夠博覽群書,窮究九流百家之言。班固入太學後,弟弟班超與母親亦随之遷往京城定居。父親班彪為大将軍窦融從事,雖在東漢初,被舉茂才,任徐縣令,但後因病免官,因此班家日益貧困。
馮彰對班彪的才華早有耳聞,并且也看過他所撰寫的《前史略論》與《後傳》,對班彪的政治思想與政治谏議頗有共鳴,也很是激賞班彪的才華。一次,馮彰在一位朝臣的筵席中見到了班彪,并有幸與之暢談國事,暢議時政。筵席結束,兩人還意猶未盡。相約閑時必再次針砭時弊,商談時事。馮彰一直都希望再次見到班彪。哪知,班彪後來因身體不好被免官。馮彰這廂朝堂之事也是忙忙碌碌,就慢慢擱置了與班彪的這個約定。在看到班固所抄寫的書籍後,馮彰更加堅定了他對班固才華的肯定。
這一翻讨論與商議,期間馮彰吩咐福安準備了簡單的晚膳,不知不覺間已至子時,但馮彰意猶未盡,班固亦是。不過,班固看着天色已晚,便不舍地起身,“今日與大人相談,雖幾個時辰,孟堅卻覺如白駒過隙一般。孟堅跟着大人學到了不少,真可謂快哉!”
馮彰笑着,“今日只能便罷,改日老夫定與你杯酒言歡,暢聊古今!”班固謝過馮彰,行了禮,馮彰微笑着,吩咐管家送班固出府。
馮彰看着班固的背影,微微笑着,好一個灑脫、風度翩翩的年輕人!已經好久沒有這麽暢快地讨論古今歷史了。馮彰與班固交談過,驚覺這個年輕人真是不簡單,不僅博古通今,很多見解獨到,若能得到明君賞識,必能一躍千裏,大漢朝的江山社稷也必能飛黃騰達。
☆、第 3 章
? 經過幾個月的路途,馮漓終于從江南到了京城。馮彰也是日盼夜盼,終于等到了自己女兒的歸來。馮漓歸來時,已是四月中旬。洛陽的春天,繁花似錦,微風和煦,暖暖的陽光俯下,親吻着世間萬物。府中滿園的梨花,香氣四溢,靜谧,安逸。
馮彰不知道如若外人知道府裏突然多出個妙齡女子,對這該如何作解。其實,在決定接回馮漓前,馮彰就在想這個問題,只不過最終對女兒的思念勝過了其他。他想先把馮漓接回幾日,然後再想出周旋的辦法。他只想在他的有生之年,把父愛完完整整地給他唯一的女兒。他想好好陪伴着女兒,守着女兒,将來盼望她嫁個好人家,過得幸福。這是他這麽多年一直奮鬥的初衷——為了女兒,為了她永遠的幸福。盡管這些奮鬥中夾雜着苦澀,也夾雜着多年分離的無奈。
馮漓回來前,馮彰就将府中最清雅的“梨花苑”打掃得一塵不染。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喜歡清靜,而府中最清淨之地非梨花苑莫屬。馮漓對梨花苑的淡雅、清靜很是滿意,他最幸福的時刻就是跟女兒一起,看女兒所作的詩詞歌賦,女兒也找父親互相切磋筆墨,談詩論畫。馮彰看着微笑着的女兒,才覺得原來幸福離自己這麽近。
這日,班固又來到府中,馮彰與往常一樣在前廳與班固針砭時弊,讨論時政。正當二人激烈辯論之時,突然,福安進來跟馮彰耳語幾句,馮彰臉色微變。“孟堅在此稍等片刻,老夫去去就來。”馮彰随即同與福安離去。班固看着窗外天色已暗,想離去,但是心想,還未曾與馮彰告別,這樣離去也實屬無禮。況且這幾個時辰還未曾出去透過氣,不如趁此時機出去透透氣,想到這,班固起身向門外走去。
皓月當空,這樣的夜晚安靜,寧遠。滿園的梨花香氣撲鼻而來。長廊坐落在“仿心湖”之上,湖面落着的瓣瓣梨花,伴着銀色月光泛起層層漣漪,更顯出夜的靜谧與孤寂。班固看到此景,不禁想起“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豈不是正合了此情此景?又想起世間唯有這落花、流水不待人空等,也唯有落花、流水似看破人間煙塵,飄渺着馳騁而過,空留下世人無數的嗟嘆聲。
班固順着長廊,伴着梨花香慢慢挪動着腳步。這樣的夜晚是他夢寐以求的夜晚,心緒的平靜,思緒的紛飛,仿佛一瞬間凝結在了一起,宛如盤根錯節的樹藤将自己層層包裹,看不見來時的路,亦看不清前方的盤道。
就這樣雜想着,不知不覺已穿過長廊。面前是一大片梨樹林,梨樹樹形亭亭玉立,花色淡雅,葉柄細長,不愧有“淡客”的雅稱。走進梨樹林,淡雅的清香更濃烈了些,香氣襲人,一陣微風拂過,漫樹梨花臨風葉動,響聲悅耳。白潔的梨花,猶如一片片潔白的雪花挂在樹上,映着溪月,委婉可人。
忽見仿佛有一女子立于梨花叢深處。一陣微風,片片梨花飄飄灑灑而落,落滿了她的烏髻,落滿了她的裙擺。女子微微擡頭看着随風飄落的梨花瓣,随手輕輕将它們接在掌心,一瓣一瓣,潔白如玉。輕吹一口氣,瓣瓣梨花便洋洋灑灑而落。女子精致的面容在月光下越發清晰,一雙含着水的眼睛看着飄落的花瓣淺淺地變彎,盈盈笑意,似乎将梨花瓣全部融化。
班固只為女子的淡然寧靜所折服。此情此景,也唯有此女子才能配得起“傾國傾城”,也唯有她,才配得上淡雅的梨花,如誤入人間的仙子,在花叢中翩然起舞,好似孤單,又似柔美。
站在梨花下的女子正是馮漓。
透過梨花的間隙,馮漓看到了站在不遠處一襲青色衣衫、身材修颀的班固,側身微微點頭一笑,班固也微笑着點點頭回敬于她,便轉身而去。
歸去的路亦是來時的路。穿過迂回的長廊,回到前廳,卻仍舊未見馮彰歸來。班固靜坐在前廳等着馮彰。
馮彰被管家福安耳語幾句,随即便去了清心苑。大司空寇損差人送來一封信。信中提及前朝舊臣謝躬,馮彰深感不妙。謝躬原是漢更始帝劉玄的尚書令,且為劉玄的心腹。還在更始帝朝代時,劉玄遣使劉秀至河北,封劉秀為蕭王,令其交出兵馬,回長安領受封賞,同時令尚書令謝躬就地監視劉秀的動向,并安排自己的心腹做幽州牧,接管了幽州的兵馬。劉秀以河北未平為由,拒不領命,史稱此時劉秀“自是始貳于更始”。不久,劉秀授意手下悍将吳漢将謝躬擊殺,其兵馬也為劉秀所收編。現如今已過20餘年,想來,謝躬之子也應20有餘了。
如今朝代更替,劉秀将王莽(新帝)留下的爛攤子收拾妥當,清理了一批前朝遺老以及亂臣賊子。正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之時,怎麽寇損偏偏就在此時提到了謝躬呢?馮彰暗自思忖,眉頭緊鎖,他不知道寇損出這樣一着到底是何意?最近在朝堂之上,寇損好似嗅到了蛛絲馬跡,生怕馮彰一方的勢力大過自己,對馮彰是處處提防。二人上朝也是時時争辯,不免發生不愉快。馮彰對寇損的才華與衷心有一定的敬重,除此之外,二人相見也是彬彬有禮,馮彰雖為不下,寇損待他也算公平,在官場上從未有過特別過分的行為,雖然二人因朝堂之事偶有不快。可見寇損也有幾分忌憚自己,且知他父親也是為大漢朝鞠躬盡瘁的。但是,馮彰也想過,如果沒有寇損,憑借他自身的本事,早晚一天會位列三公,随着自己的勢力慢慢增強,如此發展下去,寇損一日必會對自己不利。現在寇損也算是一個潛在的危險人物。馮彰雖然曾盡心輔佐寇損,但對于寇損的一些做法頗有微詞。只不過鑒于自己的官位,只位列于九卿,再加上與寇損并無直接矛盾,因此也只能緘默于此。而現在,寇損可能自身感覺到已經逐漸駕馭不住馮彰,對馮彰漸漸由開始的心生不滿發展到不信任,進而到現在朝堂之上的互相指責、嗤之以鼻。尤其是看到劉秀經常在散朝後還單獨召見馮彰,心內更是不安。其他大臣可能以為他們只是有着不同的政見,畢竟馮、寇二家都是當朝忠臣之後。殊不知,寇損、馮彰二人早已是面和心不合,彼此生了二心了。而對于馮彰來說,已是二心倒不如說是從來未曾一心過。
馮彰感到一絲不妙,難道是寇損要動手滅了自己?不,他不敢,畢竟沒有抓到自己的任何把柄。況且,馮彰再怎麽說,雖沒有位列三公,畢竟是朝中重臣;以他現在這樣的身份,如果寇損動手,他定會怕驚動了劉秀;再者,二人實在是無嚴重沖突,寇損犯不着出這麽着險棋,到頭來落得個得不償失。那麽,他到底是何意?這讓馮彰想不通。不管寇損有何用意,他決定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于是,馮彰示意福安将吳永青召來。這吳永青是馮彰的心腹,此事交給吳永青再合适不過。馮彰命吳永青密查燕述,并時刻觀察其動向,要事無巨細地禀報。
處理完這些事之後,馮彰返回前廳。“孟堅久等了!”聞言,班固起身,趕緊向馮彰行禮,“大人日理萬機,是孟堅誤了大人的時辰了。”馮彰理理衣袖,“最近朝中諸事繁忙,有時确實是□□乏術。今日與孟堅相談甚歡,但苦于天色已晚,待改日上府,老夫再與你敘話吧!”“大人言重了,孟堅與大人相談,亦是受益匪淺。改日再進府與大人詳述。”馮彰點了點頭,班固便就此離去。毋庸贅述。
待馮漓已歸梨花苑,暗自思量。早前聽福安說起,父親對為官府抄寫書籍的班固頗為欣賞,父親經常與他相讨政事,有時二人竟然可以在屋內辯論整整一天,足不出戶。況且平日也未見有生人出入府中,想必那一襲青衣的男子肯定是班固了。
天色已晚,馮漓端着為父親熬好的梨花銀耳羹進入清心苑,只見父親伏在幾案上,正看着一卷卷的文書。馮漓輕輕走近父親身旁,将手中的羹湯置于幾案之上,幫父親理着旁邊幾案上有些淩亂的書籍。大概是馮彰看的太過于投入,一直還沒有看到女兒進來。
就這樣,馮彰看着書卷,馮漓理着書籍。突然,馮漓不小心掉落了一卷書籍,馮彰這才擡頭看到了女兒。“漓兒,怎麽進來也不跟父親說一聲呢?”馮彰慈祥地看着馮漓,笑着問道。“女兒怕擾了父親。”馮漓笑着走過來,将幾案上的羹湯端起遞于父親,“父親,女兒看您這幾日一直在為朝事繁忙,怕父親着急上火,這是女兒用剛采摘的梨花瓣,和着銀耳與清晨新鮮的露珠煮出的梨花銀耳羹,潤肺涼心。父親嘗嘗吧!”馮彰笑着點點頭,接過羹湯,嘆了口氣,“哎,最近朝上确實有多事需要為父處理”,馮彰頓了頓,看着女兒,“不過為父有這樣孝順體貼的女兒,為父甚是欣慰。”馮漓莞爾一笑,将父親手中的書卷拿下,合起,“父親,今日都忙了一天了,身體要緊,趕緊休息吧。”馮彰笑着,點點頭,“好,為父也不看了,聽女兒的,早點休息。”馮漓整理着幾案上剩餘的卷冊。忽然間,她看見一卷書寫煞是工整的竹簡,馮漓将其打開,仔細看了起來。行書灑脫,文字洋洋灑灑,句句精華,字字珠玑。馮漓忍不住問父親:“父親,這本卷冊看起來好像與衆不同。”馮彰走過來,看看女兒手中的卷冊,心有贊賞地說道,“确實與俗輩不同。”馮漓看着這些書寫工整的字,也感慨道,“內容甚是精華。”馮彰笑了笑,“女兒,你可知這些卷集出自誰人之手?”馮漓想了想就知道一定是今日與父親交談甚歡的班公子,随即微微一笑,“女兒看父親如此高興,這書寫之人也定是父親所欣賞的。”馮彰聞言點點頭,“這些抄寫的卷集便出自班彪的大公子,班固。”馮漓不由地又仔細往下讀了讀,個中精華,确實是世人未能比之的。心內對班固更加敬佩,看來此人确實如福安所言,名不虛傳。
馮漓拿起其中兩冊卷集,“如果父親不介意,女兒也拿去拜讀一下,好好學習其中精華,改日,女兒若有何不解就來向父親請教,父親,您說可好?”馮彰很是欣喜,“為父覺得甚好。如果能與我的漓兒再論論個中奧妙,那便是為父更開心的事了。”說罷,父女倆開心地笑起來。
馮漓拿着卷冊返回到梨花苑。翻開其中一卷,細細品讀。文章行雲流水,字字铿锵,落地有聲。有時宛如涓涓溪水一般,長綿不絕,耐人尋味;有時又如高山峻嶺一般,筆鋒急轉而下,蒼勁有力;有時又靜如處子,寧靜的如黑夜中的一潭湖水,萬物既然,只餘簌簌風響。文末作者的見解卻金針見血,深中肯綮。
馮漓心內不由地贊賞起班固的才華,腦海中浮現出那天在梨花下見到的班固:一襲青衣随風輕擺,身材修颀,面容清秀。銀月起舞,明亮的月光映襯着他超凡脫俗的氣質。這麽好的文采正配得上這樣風度的男子。
就這樣,一夜過去,馮漓也伏在幾案上讀了一夜的書。快到黎明時才伏在幾案上昏昏睡去。知道清晨,問縷打來了熱水,準備進屋侍候馮漓早起洗漱時,才發現馮漓一夜未睡。
“小姐,小姐。”問縷輕喚。馮漓這才睜開了眼,看着屋內已灑滿陽光,才覺知天已經亮了。“小姐這是一夜未休息吧?要不趁時間尚早,小姐先躺下歇會兒。”問縷一邊心疼地問,一邊欲收拾馮漓手邊的卷冊,“不用了,一會兒我自己來吧。”馮漓輕聲吩咐。問縷點點頭,“熱水已為小姐備好,奴婢侍候小姐洗漱吧。”馮漓起身,一邊問道,“父親上朝去了?”問縷點點頭,“老爺今日去的比往日更早些。”問縷答着,“小姐還沒回府的時候,老爺比現在還忙呢!有時都是夜裏過了子時才從宮裏回來。不過,現在小姐回來了,老爺都是下了朝就回府了。”問縷看着馮漓,“可見老爺真疼小姐呢,寬裕的時間都在陪着小姐了。”問縷笑着将擰幹了的面帕遞給馮漓。馮漓仍是淡淡一笑,接過面帕。
☆、第 4 章
? 轉眼,這年的端陽節到了。
這幾日,朝中似乎有很多瑣事,尤其今日是端陽節,劉秀要攜諸臣去白馬寺進香。天還沒亮,馮彰便穿好朝服入宮了。馮漓早起用好了早膳後,在梨花苑看了一會兒書。自從自己回來後,就再也沒出過府,更別提好好逛逛洛陽城了。不知為何,父親曾經很嚴肅地叮囑管家,照看好小姐,沒有什麽特別之事絕不要讓小姐私自出府。福安是馮府裏的老管家了,一直恪盡職守,兢兢業業,對馮彰的叮囑時時挂在心上。馮漓倒不是那種氣性漂浮之人,在府內如此安靜的生活,看書、作畫,閑時也一番撫琴,亦與問縷一同釀梨花酒,倒也過的很是平靜。
只是,馮漓心想,今日是端陽,洛陽城內肯定熱鬧非凡。會有很大的集市,會有很多商販出來擺小攤,也許還有劃龍舟的競賽,不禁想起了往年在江南鄉下過端陽節的情形。奶娘會帶着她去看賽龍舟,會為她釀雄黃酒、煮角黍。轉眼一年已過,她還從來沒見過京城的人們是怎樣過端陽節的呢!想到這,馮漓想立刻插上翅膀飛到府外,看看繁華的洛陽城在今天的端陽節,都會有什麽好戲上演呢!可是如果去跟管家說,福安肯定是不肯的,想要出府還是要想別的辦法。
忽然,馮漓靈機一動,何不如将自己打扮成男子?這樣一來,如果福安發現不了,自己只要很快回來就誰都不會發現了!對了,還有問縷,也不能讓她知道。問縷是個忠心耿耿的丫頭,讓她知道了就等于是讓福安知道了,還是要小心、秘密為上。可是怎麽樣能有男子的服飾呢?梨花苑是她的閨閣,絕不可能會有男子的衣服。馮漓犯了難,想了想,突然,心有一計。
她将問縷差了來,“問縷,今日是端陽節,晚上父親一定會早些回來。你去集市上買些紹興雄黃酒,還有紅苋、小黃魚、雪裏蕻、南豆腐、新鮮的紫荷蕊、黃鳝、水晶龍蝦與閘蟹,晚上我要親自為父親下廚做些好吃的。”馮漓一口氣說完這些食材,問縷有些疑惑,“可是,小姐,平日裏都是廚房負責買食材。我……”“我信不過他們。問縷,你做事小心謹慎,我相信你。”
問縷皺了皺眉,有些問難,“好吧,小姐,那需要這麽多嗎?”馮漓點點頭。其實她說了這麽多的食材就是為了拖延問縷,讓問縷買的越多,花的時間就越長,她也就有更多的時間周旋。
問縷心有疑慮,但是畢竟是小姐交代的事情,也不好再多問。于是趕緊去準備了。
問縷前腳剛走,馮漓就趕緊去府內的下人房,看到晾杆上剛好有洗好還在晾曬的小厮的衣服,就悄悄取下換上,再将自己的發髻盤起。做好這些,馮漓照照鏡子,看到鏡中的自己從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變成了一個英俊的府衙小厮,忍不住失聲笑起來。
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馮漓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出了馮府。一出馮府的大門,馮漓舒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總算沒被人發現……”
走在了洛陽城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擠得馮漓喘不過氣。各式各樣的商販在叫賣着自家的商品。吃的、用的、胭脂、水粉……真是應有盡有。還有舞龍的社火隊,表演吞火的壯漢,雜耍的戲班子。馮漓不禁感慨,“洛陽城裏真是繁華!”一路走走逛逛,這讓久久生活在深閨、沒有接觸過外界的馮漓倍感新奇。有好玩的古董,還有漂亮的飾物,還有一些馮漓叫不上名字的吃食、糕點,一些洛陽地方特色的小吃。馮漓高興地逛着,看到賣飾品和一些小玩意的,忍不住上前。這些飾品新奇的設計煞是好看,馮漓挑中了一對碧玉耳墜子,細細的銀鏈上挂着兩個小巧、顏色綠瑩、像同心鎖一樣錯疊在一起的水滴形碧玉墜,“公子好眼力啊,這是今年的新款呢!看公子這樣是給心上人兒買的吧?”小商販打趣着問道,馮漓臉一紅,想到自己現在可是一身男兒打扮,也沒顧上答小商販的話,趕緊付了錢拿上耳墜子。
馮漓拿着這對耳墜子愛不釋手,左看右看的,終于将它們放進自己貼身的荷包中,再放進衣服內。忽的,聽見前方一陣嘈雜聲傳來,馮漓擡頭一看,很多人都擁擠着向前方湧過去。不自覺的,自己也被後方的人群擠着向前方湧去,“這下不想看熱鬧也要被逼着看熱鬧了!”馮漓心想着,卻被後面的人群将自己擠到了最前面。只見已有侍從前來阻擋湧上前的人群,不住的喊着:“後退!後退!”遠遠望去,似有大批人馬前來,後面還跟着數不清有多少的車辇。
“聽說今天聖上要去白馬寺上香,這應該就是了吧?!”
“哎呦,今天可以親眼目睹到聖顏了!”
“哎,哎,快看啊!多氣派!”
“你們說聖上這次帶的有多少人啊?”
“聽說太子殿下要在最前方為聖上開路呢!哪個是太子殿下啊?”
“啧,啧,看後面的宮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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