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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付瑤見客廳那兒沒什麽反應,問道:“是誰啊?”

沈風眠的聲音過了會兒才傳回她的耳邊:“沒誰,修水電的。”

付瑤“嗯”了一聲,過了會兒,又覺得他的态度不太對勁,放下手裏的工作,狐疑地向客廳走去。

她還沒到,就聽見玄關傳來“砰”的一聲,是沈風眠把門關上了。付瑤看到他走回來,臉上的表情很自然,對她說:“有病,別理。”

“修水電的?”付瑤問。

“是啊。”沈風眠無所謂地說。

“那你怎麽說人家有病呢?”付瑤說着就要到門口開門,手卻被他從身後拉住,他說:“別理她。”

付瑤此刻立時明白了:“是蘇非疏?”

沈風眠看着她,過了會兒,才點點頭。付瑤輕輕地哼了一聲,猛地掙脫了他的手,猝然開了門,這讓站在門外正準備大力拍門的蘇非疏一個趔趄摔了進來。付瑤始料未及,被她撞得向後倒退了幾步,幸得沈風眠扶住了她。

蘇非疏滿腔的話就都那樣噎在了喉嚨裏,她看着沈風眠,又看着付瑤,忍了很久,肩膀都在微微顫抖,憤怒到極致,揚手就要打她。

沈風眠上前一步擋在付瑤面前,抓着她的手腕拽到了門外。付瑤看不到他們在門外講什麽,也沒有這個心情。她回到客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東西,這次到門口打開門,門外的二人都看着她,一個是憤怒的,一個是歉疚的,不過她都沒有這個心情去看,轉身就去了對面自己的房子。

從那以後,她幾乎就沒見過蘇非疏了,也不知道沈風眠和她談了什麽。隔幾天她和他一起出國去看礦山,是早上八點的飛機。飛機起跑,即将升入高空,沈風眠微微侵身過來幫她掰下了遮陽板。付瑤怔了怔,目光和他近在咫尺的微笑觸碰到一起,這些天的龃龉忽然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她也對他笑了笑:“快起飛了,手機關了吧。”

“早關了。”他把手機掏出來在她面前晃了晃。

付瑤笑了笑說:“你的動作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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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風眠坐直了回去,微微架起雙腿,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姐姐就是在一場空難中去世的,從那以後,我對這些就特別敏感。”

付瑤怔了怔,半晌,才歉疚地說:“對不起。”

“是我自己提起的,和你有什麽關系?”他從前座的後背中取出供人打發時間的雜志,翻閱着,百無聊賴地輕輕哂笑一聲,“知道我們去哪兒嗎?”

“洛杉矶。”

“看什麽?”

“石島紅花崗岩。”付瑤說到這裏又是疑惑,“你要做花崗岩嗎?那都是大工程,資金回流很慢。”花崗岩用在家裝的很少,一般都是做一些室外的門檻石。因為花崗岩有輕微輻射,能耐高溫、非常堅固,但是大理石暴曬容易褪色,無污染,所以大理石一般用在家裝。

不過有時有些高級的酒店也用大理石來大面積裝潢,那是極為奢侈的,只有財力雄厚的公司才能這麽奢侈。

過了會兒,空姐推着餐車過來分發點心,不過是一杯飲料,一個幹硬的小面包、一塊奶酪和一塊餅幹。付瑤食之無味地咬了幾口,沈風眠打趣她:“和你說過的,還是做頭等艙好,下次聽我的。”

“沈大狀,沒那麽多錢呢。”

“你找個有錢的老公。”他半真半假地觑了她一眼。

付瑤仿佛沒有看見,低眉斂目,垂下眼睑,好像很困乏一樣閉上了眼睛。沈風眠望着她的面孔失笑了,不過沒有多說什麽,轉身翻開了自己的那份報紙。空姐過來收杯子的時候卻不小心打翻了飲料,冰涼的汁液流淌在付瑤的身上,頓時把她驚醒了。空姐一連聲道謝,請示後把他們調去了頭等艙。

被這麽一打岔,付瑤哪裏還睡得着,靠在那皮墊上發呆。沈風眠期間出去了一趟,付瑤一個人坐位子上愈發無聊了。鄰座的應該是個男人,座椅上還搭着一件黑色的襯衫,做工精致,裁剪得體,一看就是高檔貨。

飛機忽然遇到氣流,機艙劇烈地抖動起來,那衣服就那麽滑到了地上。付瑤下意識低頭去撿,一雙黑色的皮鞋停在她的面前,一只手同樣落在這件衣服上。

那是只男人的手,付瑤有些窘迫,連忙說:“真是不好意思,飛機太颠簸了。”

沒有人回應她,卻有一道灼熱的目光一直徘徊在她臉上。這一刻,她像是預料到了什麽,僵硬地、遲疑地擡起頭來。

她像是被雷擊中了,愣在原地,傻傻地望着他。

這個人,這個人——付瑤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他就是她記憶裏的模樣,一點都沒有改變,風光霁月的面孔,溫文爾雅的微笑,衣着永遠那麽光鮮亮麗,笑容得體,那種謙謙君子範兒十足。

付瑤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遇見,完全沒有任何的心裏準備。血液仿佛是一瞬間湧上她的腦門,她本能地站起來,飛一般朝機艙深處跑去。身後有人叫她,但是她根本聽不見,只是拼命地跑,不管不顧。也許,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也許,她只是想要逃離,至少在那一刻,不要看見他就好了。

但是機艙就只有這麽大,她逃到盡頭,空姐都來了,拉住她,問她到底怎麽了。付瑤看着她們,眼神有些無措,她像是回到自己年少時候,被父親掃地出門時,有鄰居拉住大包小包的她時那樣,她真的無從說起,不知道自己應該要說什麽。

她像個無措的小女孩一樣,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戰栗地站在原地,眼前一張張關切的面孔如萬像鏡一樣不斷得變幻,是一張張妖魔鬼怪的面孔。

又仿佛是命運的藤蔓就這樣纏住了她,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人穿過人流,走到她面前。

她忽然不掙紮了,也那麽隔着望着他。

他原本在見到她第一秒時的驚喜和不可置信已經褪去,此刻在他面上的只有冰冷,還有幾分嘲弄:“我是你的債主嗎,見到我像見了鬼一樣?”

付瑤緊緊地抿住唇,扯開嘴角笑了一下,但是她的笑容同樣冰冷。最初的那種見到天敵的彷徨和無措已經褪去了,她定了定心神,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至少不那麽狼狽。不過,她和他确實是沒有什麽好說的。

孟西沉拍了拍西裝上沾染的灰塵,想說點什麽,身後一個清越的男聲響起:“請讓一讓,對不起,請讓一讓。”

像是有感染力一樣,堵在面前的人就這麽退開了些。

沈風眠徑直走到付瑤面前,按住了她的肩膀:“怎麽了?”

付瑤仍有些精神恍惚,臉色蒼白地搖搖頭。沈風眠說“我們回去”,便拉着她朝座位走去,和孟西沉擦肩而過的時候,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畏懼,沒有挑釁,只是平淡,和他平時面對他那些雇主一樣,帶着一個優秀律師與生俱來的不卑不亢的氣息,又有那麽幾分驕傲。

孟西沉的目光落在他按在付瑤的那只手上,面無表情地轉開了目光,也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沙沙沙”翻看着自己的雜志,唇線緊抿,低垂的眼簾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那是他的女孩。

他的櫻桃。

他在心裏輕輕地說,心裏有一種奇妙的空落落的感覺。不是憤怒,不是傷痛,是一種真正的即将失去了什麽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催生出一種名叫“在乎”的東西,讓向來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的他産生了強烈的危機感和不甘。

在沒有再見這個女孩之前,他覺得他其實是無所謂的,他早已告訴自己,她已經走了,只是他生命裏的一個過客,不過占的分量很足。

不過這一刻他再次見到她,才發現自己錯的有多麽離譜。

他分明還是在乎的。

這是他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和他自以為的“沒有任何人能改變我”不一樣。他不知道,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比如春花、秋月、人心。

——還有愛情。

飛機漸漸飛高,機艙平穩,第一縷陽光透過雲層,落到付瑤的臉上。她閉了閉眼睛,從恍惚間回過神來,臉色仍然是蒼白。

沈風眠向空姐邀了毛毯,細心地為她蓋上,回頭瞥了一眼孟西沉,不過沒有多問。他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

付瑤喝了杯熱水,感覺身體沒有那麽冷了,但還是緊緊抓着毛毯。飛機明明飛得那麽平緩,她卻覺得身體都在半空中翺翔起伏,輕易就浮游在半空,飄飄蕩蕩,就像她的思緒一樣,在萬裏藍天下飄蕩,飛過高山,飛過平原,飛過山川,飛過溪流……到一個她自己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這樣的恍恍惚惚中,她才覺得危樓高百尺,但是自己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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