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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到了洛杉矶已經是幾個小時後,他們在早就定好的酒店下榻,到餐廳吃了頓飯。付瑤心不在焉的神情引起了沈風眠的注意,吃飯的時候,沉吟片刻還是道:“那個男人是你以前的朋友?”
付瑤切食物的動作戛然而止,低着頭沒有說話。半晌,她放下刀叉擡頭看着她,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整個人都有些愣怔。像是心裏最難堪的傷疤忽然又被人揭開了,她抿了抿唇,雙手有些不自在地擦了擦餐布。
這麽小動作完全落入了沈風眠的眼中。他這樣的人,怎麽會看不清其中的貓膩?他想,那個男人對付瑤而言,肯定是非比尋常。
不過他臉上卻沒有表露什麽,低頭切自己的牛排,笑着對她說:“今天太晚了,我們明天去礦山吧。”
“嗯。”付瑤應了聲。
氣氛有點尴尬,因為這一刻異樣的沉默。沈風眠這樣健談的人,此刻居然也找不到更好的話題,只能繞回這個幹巴巴的話題上:“程序我已經辦好了,我們是以工作室的名義,還是以分公司、直營的名義?”
“分公司。”做過這一行,付瑤深切知道這一點的重要性。
其實在商場上,并不是大公司賺的就比小公司多,并不是大工程就比家裝工程好。拿大理石來說,一個千萬的招标工程可能要2000萬,但是收回餘款的時間為三年以內,工期長,資金砸下去很難挪動,根本不利于資金回流。而小的家裝工程可能只有三四百萬乃至一二百萬,但是卻必須付一半定金,付多少錢拉多少貨,不必擔心客戶無限拖延,難以清除餘款。
但是,在人們根深蒂固的觀念裏,公司越大,就更加靠譜,更能取信于客戶。
沈風眠的想法和她不謀而合,嘴角噙了那麽一絲笑意,擡起杯子移到她面前:“為了這個,我們幹杯。”
付瑤這一次,心境終于平和下來,端起杯子和他平舉在半空的杯子輕輕地觸碰在一起。
洛杉矶的礦山位于海濱,主産皇室珍珠花崗岩和石島紅8號。付瑤之前找圈裏人了解過,這種花崗岩的硬度很過硬,價格又比較便宜,比她之前在非洲和國內看到的少好幾百每平方。正好現在大港政府有一個2000多萬的工程,她也接到了邀請函,要準備一些資料,而對方給她的信息中點名要皇室珍珠的火燒面和荔枝面。
剛開始,她是不願意接這個工程的,因為大工程資金回流很慢,要是真的全壓在那裏動不了,他們會處于被動。但是,他們剛剛起步,很需要一個能鎮得住其他客戶的大工程來增加信譽度和底氣。權衡利弊,她還是決定接下這個工程。
寰球石材集團的工藝是很不錯的,不過到底底蘊有限,因為名下沒有自有的礦山,他們只能幫着加工,而貨源就需要她自己去找了。于她而言,貨源當然是越便宜越好,板材則是越好越好。
第二天天氣很不錯,付瑤和沈風眠乘了出租車就直奔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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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從後山入口進入,和幾輛貨運車相比顯得格外渺小。集裝箱的卡車上是成打的标準大板,沿途還能看到黃色的起重機,還有不遠處加工基地發出的“轟隆隆”的聲音。
司機說裏面不好掉頭,就在靠邊的泥坑前停下了。付瑤跳下車,撥了之前聯系過的業務員,不一會兒,就有一輛白色的面包車從一旁的岔路開出,車一停下,一個胖墩墩的中年男人便笑嘻嘻地跳了下來,居然也是一個華裔。
看到付瑤和沈風眠,他搓了搓手,态度有些殷勤。
“……我也是直爽的人,皇室珍珠最近的開采量很足,我可以給你們每平方350的價格。”在去加工廠的路上,胖男人對他們說。
付瑤皺着眉頭苦笑說:“我們大老遠從國內趕來,也是誠心做生意的,李總,這樣就有些不厚道了吧。你這樣讓我們還怎麽談?國內河北的這板材也才270每平方。”
胖子嘴裏就說:“我這可都是a級板材,都是經過國際認證的,怎麽能和那些比?”
工廠裏的光線很昏暗,寬闊的走廊上左邊擺着一排黑色的架子,從高到低依次擺放着一張張紋理相同的灰白色大阪。有幾個工人在不遠處粗磨,做最簡單的處理、集裝。
付瑤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塊板子,敲了敲,立時發出“咚咚”的聲音,說明這花崗岩非常堅硬。
胖子喜笑顏開:“我都說了,我這些板子都是a級的。”
“我們也是要長期合作的,價格方面,你再看看……”付瑤有些無奈地說,“你這些板子是不錯,但是花崗岩嘛,都是做大工程的,量多,單價這麽貴,人家業主怎麽願意做?我也說實話,我之前在國內和非洲看的那些板子确實沒有這些好,但是價格便宜,花崗岩又是長期放室外暴曬的,其實也沒必要這麽講究。350每平方我真的吃不消,人加恒實的頂級石島紅也就這個價。”
胖子想了想,擰着眉,一咬牙:“315吧。”
“250我就和你拿了。”
“250怎麽可能啊,要虧死我了。”
就這樣心照不宣地磨了很久,付瑤終于以275每平方的價格敲定了進價,心裏是歡喜的。價格先不談,就這板材的質量,絕對可以秒殺大港現在那些石材公司了,對他們拿下這個工程十分有利。
這天晚上,付瑤的心境特別平和。今晚的月色也很明亮,後半夜将落地窗打開,淡淡的銀輝如流水一般在室內流淌。地上鋪的是木紋風情的黑白會三色大理石,遠遠看就像桦樹做成的那些地板一樣,色澤尤為明亮華麗。
她想了這些年發生過的事情,覺得自己聰明過,也愚蠢過,但是只有這一刻是為了自己而活着,為了自己以後能過上好日子而活着。
過去她以為自己已經從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其實只是仗着孟西沉給予的那些光鮮亮麗的外表,那些物質,那些人脈……那些原本就不屬于她的東西。一旦她失去了他,那麽她同時也失去了這些東西,就像灰姑娘在午夜鐘響的那一刻魔法終究會失效一樣被打回原形。
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住。
她這樣想着,心裏居然格外平和。夜晚的沙灘上有狂歡,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麽心裏,換了衣服便走了出去。
酒店的後花園裏很靜谧,和遠處隔着栅欄的沙灘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彩色的焰火随着幾聲清脆的破空聲在半空中爆開,形成絢爛的圖景。她仰頭望去,這一刻,深藍色的夜空被染得五光十色,這樣安靜的氛圍裏,她仿佛看到夜空中有個男人在對她微笑。
付瑤閉上眼睛,眼睛是如此的酸澀。
孟西沉,你為什麽還要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裏?當我學會遺忘,正努力要遺忘那些過去,那些再也不願意想起的過去,你就這樣有一次悄然地闖入我的生命裏。
這是個魔鬼,不折不扣的魔鬼!
她惡狠狠地想,爾後睜開了眼睛。往回走時,鵝卵石小路曲折了幾次竟然偏離了來時的軌道,悄悄地另辟蹊徑,進入了一個隐藏在灌木叢中的噴水池綠化帶。再往前就是圍牆了,而池子旁邊則有一個秋千。
她嘆了口氣,遵從命運安排的意外,走過去跳上了秋千,腳下一蹬,整個人便飛蕩起來。腳下越用力,身體就飛得越高,最後腳尖都難以觸碰到地面,身體就像一片葉子,那樣輕易就漂浮在半空之中,進入童話的夢境。
她雙手抓緊了繩子,感受着耳邊呼呼而來的風聲,心情居然格外平和。這些年,從來沒有一個晚上能讓她這樣心平氣和。因為她看清了自己今後人生的目标,知道了自己應該去努力什麽,應該去做什麽,并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她開心地忘形了,教下越來越用力,有些寬松的休閑鞋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她“啊”了一聲,眼睜睜看着那鞋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清晰的抛物線,然後,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從另一個路口走出的一個男人。
她連忙跳下來,光着一只腳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張口就打算道歉。但是,當她看清找個男人在路燈下清晰的面孔時,她像是被卡主了帶子的收音機,頓時失去了聲音,連表情都僵住了。
孟西沉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裏看到她,他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到她光了的一只腳傷,又擡頭看了看她。
付瑤很少這樣窘迫了,連忙低頭去拾那只鞋。不過一只手卻比她更快,拿起那只鞋子便起了身,讓她無功而返。
付瑤在臉色青白交加下,慢慢地也冷了臉,冷了語氣。
“這是我的鞋子。”
“我知道。”孟西沉低頭望着那杯他在手中把玩的鞋子,目光竟然出奇地平和,“我從來都知道。”
但是這一次,他不想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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