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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瑤這次病了一個禮拜,斷斷續續的,頭昏沉了很久。她醒着的時候還在想那個工程的事情,根本吃不下飯。沈風眠就勸她:“錢是賺不完的,萬事開頭難。”
付瑤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心裏總是有那麽一根刺。她真的難以釋懷。快要成功了,臨到頭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在這住院的費用也不便宜,她清醒以後就快速地辦了出院手續。付瑤休息了一天,爾後一直想着工程,這天上午,她接到了來自李總的電話。
她心裏正疑惑,接起來。對方歉意地告訴她,這段時間因為廠裏交接的問題,所以開采加工什麽都擱置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這真是意外之喜,付瑤剛要問他關于貨源的問題,李總卻有些踯躅為難地說:“現在負責這塊的已經不是我了,不過我可以給你引薦。”
他話裏語焉不詳,但是付瑤還是聽明白了。交接完以後,他被調到了分部,現在這個廠不是他在做主,他只能幫她做個中間人。
這算是什麽?付瑤心裏不忿,又沒有辦法。
有求于人,就得伏低做小。
她讓李總幫她約了個時間,就定在禮拜六。等待的日子,時間過得非常緩慢,等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卻覺得有些緊張。因為在乎,所以緊張。她為之付出了那麽多的努力,怎麽可能半途而廢呢?
一想到這一點,付瑤的心就更加堅定。
上午八點,她自己打了車出來,直接去了目的地。
汽車上山的路很漫長,真到了半山腰,下了車,她才發現這地方離地面其實并不遠,站在懸崖邊,依稀可以聽見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
司機把她送到就走了,距離別墅還有一段距離,付瑤徒步上去。花園裏沒有人,她喊了兩聲,發現門是開的,“吱呀”一聲,木栅欄自己開了。她想了想,小心地走了進去。
花園裏種滿了薰衣草花田,微風襲來,鼻息間萦繞着淡淡的清香。付瑤屏息,心境忽然變得平和,腳步也放地比較輕柔。走過的這段距離,仿佛是走過時光和歲月,讓她回首往事,想起的那些應該和不應該,得意和失意,愛與恨的糾葛。
走完這一段路,盡頭出現了一個葡萄架,架子下有人在喝咖啡。
雖然此人背對着她,但是哪怕再過一萬年,付瑤也能認出他是誰。她的腳步就那麽硬生生地停住,不知是要逃離好還是走過去。
她的靈魂仿佛出竅了,平時挺聰明的那麽一個人,就那麽傻呆呆地停在那裏。孟西沉察覺了,放下咖啡杯轉過身來。
付瑤在下一秒轉身,逃離般朝遠處跑去。她走得特別快,腳下像生了風,身後傳來他呼喚她的聲音,她卻覺得更像是一道催命符,臉色發白,情不自禁加快了腳步。她走得太急了,一腳趔趄摔進了旁邊挖了一半的水池裏。
頭上、身上都是泥。
孟西沉不急不緩,幹淨的黑皮鞋停到她上方,彎下腰來看向她,目光明亮,帶着笑意。那種可惡的笑容——真是和那些年如出一撤。
付瑤沒有理會他,自己用力爬出了這個坑。
孟西沉也沒有勉強,總是帶着那麽點縱容,微微點頭,看着她艱難地爬起來,和當你一樣,為她保駕護航,但是看着她頭破血流,等着她向他求助。
但是她從來沒有向他開過口。
孟西沉看着她,笑容不改:“見面到現在,我們沒好好敘過舊,那邊坐吧。”他點了點他剛才坐過的地方。
付瑤在原地沒有動:“那個廠是你買下的?”
他沒說話,就是默認。
付瑤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虧欠了你嗎?”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你的這筆單子,不管你信或不信。”他的微笑總是帶着那麽點有恃無恐和無所謂的味道。
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越是這樣,付瑤越看不清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不知道敵人的想法,她在這場談判中首先就失去了先機。但是她能不戰而逃嗎?答案是否定的,這對她而言,意義重大。有時候她自己都在問自己,她究竟想證明什麽?
但是不管她到底想怎麽樣,有一點是肯定的——她希望能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
那麽,下次再見時他時,至少她能理直氣壯。
然而,她并沒有等到那一刻。這場太早到來的相遇,讓她心裏的天平瞬間失衡,信心失衡,一切仿佛都倒退回遠點。
光陰荏苒,歲月倒回,仿佛她依然是那個對他俯首稱臣的弱質少女。
而他,就是那高高在上掌控她命運的人。
這種感覺,付瑤實在是無法接受。
“你到底想怎麽樣,孟西沉?”
對于她明顯不怎麽友好的語氣,他的臉色也沒有改變,仍是微微笑着,對她莞爾道:“你何必這樣?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不好嗎?瑤瑤,這麽長時間了,大約有半年了,我沒有見過你,難道你也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他像老友話家常一樣自在,手潇灑地插入褲袋裏,徑直朝那葡萄架下走去。
付瑤只好跟上去。
孟西沉在那葡萄架下為她添了一杯咖啡,遠遠的,袅袅的香味就飄入了她的鼻息間,付瑤遲疑了會兒,還是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她這樣潇灑的動作還是讓孟西沉刮目相看:“進步了,不像剛見面的時候。”
她的臉色有點僵,孟西沉适時說:“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是如今的第一次重逢。你還記得不?那時候的你,既膽小又想裝作熱情大方的模樣。”
“很可笑是嗎?”付瑤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臉色僵硬。
孟西沉微微一嘆:“你何必這樣說呢?”他低着頭品茗,表情自在地看不出任何情緒,依然是那麽深不可測。付瑤想,他此刻什麽都捏在自己手裏,當然是有恃無恐了。
“我還是那句話,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也說過了,瑤瑤,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和廠裏的這單生意,我沒有要以此要挾你的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我希望我們可以冰釋前嫌。”
“然後繼續做朋友?”付瑤嗤笑,那表情是真正的嘲諷,明晃晃地刺在他的身上。
孟西沉的表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繞過付瑤暗嘆此人的臉皮已經到了一個如火純情的地步。
付瑤也覺得沒意思,收斂了自己的表情,冷冷地看着他。
孟西沉修長的手指點點桌面,提醒她先吧咖啡喝了:“要涼了。”
付瑤看着他,猛地拿起,一仰頭灌了下去,“砰”地一聲将被子放到桌面上:“現在,你能說了吧。你的條件?”
“你覺得我是在威脅你?”他微微挑了挑眉。
“難道不是嗎?”
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臉上,不管她是嘲諷也好,諷刺也好,他的表情一直都是那樣,淡淡的微笑,氣定神閑,讓付瑤一度懷疑這個人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副“功力”,更讓她堅信——“你還是把我當小孩”。
“我說過,你已經長大了。”孟西沉笑了笑,低頭喝了那杯咖啡,不過只是呷了一口,淺嘗辄止。
他對于自己喜歡的,也是這樣克制,如果是外人,根本看不出來。
但是付瑤了解他,如果他不是真的喜歡這杯咖啡,怎麽會連着喝三口呢?
她決定開門見山:“那我的貨呢,什麽時候能出倉?”
“你想要什麽時候?”
“最好明天。”
孟西沉笑了:“剛剛整頓過,最快也要後天才開始正常運作。”
“那就後天。”
“加工是需要時間的,朋友。”
“別來稱兄道弟的。”
孟西沉無奈,微微聳了聳肩膀:“別這樣火藥味十足,我們不能再做朋友了?”
他分明不是這樣的人,何必再口是心非呢?付瑤實在是太熟悉這句話了,所以她只是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我的貨。”
“這是擺脫人的态度?”
“如果不能如期出貨,你們就是違約,我有權追究你的法律責任,孟先生。”
孟西沉笑起來:“你那小律師男友?是個打官司好手吧?”他雖然是在威脅,此刻表情已經非常冰冷,尤其是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睛,涼涼的沒有任何溫度。
付瑤分明是不喜歡這樣被人揣度她和沈思眠的關系的,但是此人居然這樣說——她冷冷地看着他,也冷冰冰地說:“他平時只打大官司,像這種明顯是一面倒的,他是不會攙和的。但是,如果有的人一定要沒事找事的話,我們也一定會奉陪到底的。”
“那我等着。”
付瑤站起來,連招呼都沒有打一下,轉身就走了。
孟西沉望着她的背影,冰冷的表情逐漸緩和下來。其實他多麽想說一句,如果她求她,他會心軟的。但是,她沒有回頭,一次都沒有。
孟西沉意識到,這個女孩真的長大點了,再也不随他的意志左右。
她是個獨立的人,有自己獨立的自我和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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