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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曉清走後,趙燕晰把梁研拉進卧室。

“你……不看看麽?”她把手裏的信遞過去。

梁研接下來塞進箱子裏。

趙燕晰忐忑,“梁研,已經過了這麽久,要不你看看吧,也許有什麽重要的話呢。”

“人都死了,幾句話能有多重要?”梁研将拉鏈拉上。

“既然不重要,你為什麽不敢看?”

梁研倏地一頓。

趙燕晰走近,又說一遍,“梁研,你為什麽不敢看?”

“我不是不敢。”

“那是為什麽?”趙燕晰難得執着地問下去。

“沒有意義。”

“是麽,那你怎麽不把它丢了?雖然是我收下來的,但你也沒有把它丢掉,你心裏還是很在乎你媽媽的,是不是?”

“不是。”梁研幾乎沒有思考地否認,“她并不值得我在乎。”

“你說假話,梁研……”

趙燕晰覺得不揭開講的話,這個問題永遠都在,那些不好的全都堆在梁研心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過去。她猶豫了一會,說:“你知道麽,你以前睡覺會講夢話,那時候我就聽到了。”

“聽到什麽?”

“你叫沈阿姨不要丢下你。”

其實還有別的,只是趙燕晰不忍心說。

梁研的身世,一直是鄰居間諱莫如深的話題,但仍然抵不住好事者的八卦心,背後談論的人不會少。這些年,趙燕晰東聽一段,西聽一句,加上一些親眼所見的事實,揉在一起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她知道,梁研夢裏那句話是有原因的。

小區裏人都知道,梁研是私生女。

沈玉沒有結婚,但她懷孕了,她将梁研生下來就丢給梁研的姥姥,梁研六歲她才露面,隔天梁研放學回來,她就已經走了。

趙燕晰記得,那天梁研一晚上都沒有講話。

沈玉再次出現是一年後的五月份,那時梁研的姥姥已經去世一個月。

那個月發生的事情,趙燕晰希望梁研永遠忘記,再也不要想起,但她知道不可能。

沒有哪個七歲的小孩會獨自在死去的姥姥身邊睡兩天。

如果不是她剛好來這邊過五一,又剛好去找梁研玩,她不敢想梁研會怎麽樣,整個小區根本就沒有人發現這對祖孫兩天沒出門。

後來是鄰居湊錢幫忙辦了喪事,趙燕晰的姥姥将梁研帶回家照顧。

而沈玉一個月後才出現,她賣了房子,帶走梁研。

趙燕晰從那之後沒有見過沈玉,後來才知道沈玉那一年就死了,是自殺的,梁研因此回到了親生父親身邊,再往後,讀高一的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梁研被送回俞城,到現在一直沒有回梁家。

如果說梁研恨沈玉,趙燕晰可以理解,但她發現不是這樣簡單。像現在,梁研聽到別人提起沈玉,情緒會不好,但她總是在忍。她不看沈玉的信,但也不丢,那個結永遠在那,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它也許每時每刻都在折磨梁研。

趙燕晰決定把這一切都說破。

“梁研,你看看她說什麽,然後,你心裏有什麽,你也說出來,你可能不會再那麽難受了。”

但梁研顯然不配合。

“沒什麽好難受的。”她固執地說,“我早就忘了。”

離開俞城之前,談話沒能再繼續。

九月中的列車重新将梁研和趙燕晰送回南安市。

生活恢複成以前的樣子,假期裏的一切都是插曲,除了慢慢被遺忘,似乎沒有別的結局。

開學後,梁研成為大四老學姐。

她的生活并沒有太大變化,只是課少很多,九月底将直研材料交到院裏,就只剩每周二的一次課。

她的同學大多在準備考研或找工作,确定直研的那些也會找實習和兼職。

但梁研仍然靠接稿過活,偶爾出去接一單會場翻譯。

趙燕晰正正經經複習備考。

她們租的房子在雲陽路,離梁研就讀的a大不遠,也靠近趙燕晰要報考的師大。趙燕晰覺得梁研特別神通廣大,不知找誰拿到了師大的校園卡,可以讓她進圖書館,也可以在食堂吃飯。只是,圖書館占座問題嚴重,經常找不到座。

趙燕晰晚上精神好,睡得遲,早上睡眠最好,連着幾天為了占座早起,好好的一雙水靈眼睛熬出兩坨黑眼圈。

她想在家複習,但嘗試了一次效率巨差,背着單詞就躺到床上去了,有梁研監督也沒用,她堅持不了一會就想跟梁研說話聊天。

沒幾天,梁研也忍不下去了,在南安高校論壇搜索一圈,找到幾個口碑靠前的校外自習室,做完篩選,定下離a大最近的e書館。

e是eagle的縮寫,所以論壇裏的同學們親切地稱呼它小鷹書館。

帖子裏描述的條件很令人心動,全天24小時開放,單獨隔間,包位一個月三百,大廳提供微波爐、飲水機,圖書角、打印機随時可用,前臺售賣零食飲料。

第二天,梁研就把趙燕晰送過去了,得到的反饋是一條過分激動的語音信息——

“這裏棒呆了,效率飙升!”

梁研收到消息時正在食堂。她早上接到準導師電話召喚,這會兒剛好吃完最後一口飯,聽完語音,她回了個摸頭的表情圖以示表揚,然後迅速收掉餐盤趕去六號樓。

那位鐘老師做事風風火火,最恨別人遲到,梁研早就幫他做過事,對他的脾氣秉性一清二楚。

果然,到了辦公室,鐘老師已經在了。

梁研一進去,他就丢來一張便簽,上頭只有幾個字和一串郵箱號。

鐘老師的交代極簡潔:“聯系這家,約一位攝像,28號八點,北樓1101拍攝遠程教學資源片。另外,你今天去把場地提前申請下來,再通知院學生會安排志願者幫忙。”

梁研仔細一看,是家攝影工作室。不知為什麽上面只寫了郵箱,也不多留個電話,打電話其實最方便快捷。

回去後,梁研按要求發郵件預約,半個小時後收到回音。

梁研看完郵件,将對方留的聯系號碼存進手機。

27號晚上,梁研特意給對方發了消息提醒第二天的拍攝工作,收到回複後,她又将通訊錄名片轉發給學生會負責人。

她的任務就結束了。

第二天,28號,梁研去市醫院體檢,趙燕晰堅持要陪她,中午拿到報告單,趙燕晰搶過去,看完松了口氣。

“沒事兒。”

梁研也看了一遍,的确沒有任何異常,兩人吃了頓飯,慢慢坐公交車往回逛,到了學苑路的小鷹書館,趙燕晰先下車,“我今天晚上多看一會兒,估計回來得晚。”

“知道了。”

車門關上,梁研轉頭看前方,發現路旁的樹葉居然開始黃了。

手機突然一聲響,梁研回神,低頭看,群裏來了條信息,是學生會那邊的負責人發的,跟大家彙報持續四個小時的拍攝工作終于結束了,然後底下就是一片撒花祝賀,有人發紅包犒賞。

搶完紅包,現場幫忙的志願者小姑娘發來一條消息,問大家有沒有覺得今天來的那個攝像很帥。消息剛滑過,迎來一片整齊的“+1”加“捂嘴笑”表情圖。

負責後勤工作的小姑娘直接跟一個“+10086”。

于是有人吼着求照片。

不一會,有好人上了張圖,背影照。

梁研随手點開,看清了大圖——

短寸頭,寬肩窄腰,穿白t恤,休閑褲,背影挺拔。

她看完點回去,一串消息又來了,清一色的“求正面照”。

發圖的同志遺憾地說沒敢拍。

底下又一溜“求聯系方式”、“求電話”、“求微信”。

負責人妹子甩上電話號碼并艾特梁研,指明是梁研給的,但她試過了,用手機號搜不到微信。

其他妹子發了一堆哭臉。

梁研看着不由笑了,這幾屆的學妹實在太可愛,她想拉過來一個個捏臉。

公交到了a大站,梁研收起手機下車,從側門進學校,經過小操場,一輛黑色汽車從她身邊行過。

梁研無意間掃了一眼,目光落到副駕駛位。

她愣了一下,再看的時候,那車已經遠了。

梁研怔怔站了兩秒,無意識地往那方向走了幾步,看見那輛車已經開出校門。

她沒看清車牌號。

晚上,梁研撥了張平的電話,嘟聲還沒響,她突然又按掉。

打通了要問什麽?

問他們回了南安沒?

這好像跟她也沒什麽關系。

梁研皺着眉,想了好一會,沒想出理由。她把手機放下了。

過了兩秒,又拿起看了下時間,十點半,該去接趙燕晰了。

梁研正要出門,手機響了下。

一封郵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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