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知是到了熟悉的環境,還是因為眼前的太子那雙沉靜又讓人無端覺得安心的眼睛,新棠白裏透青的臉色在喝了一杯熱茶之後,終于顯現了半點紅暈。

這麽點時間已足夠應急在後院查到點蛛絲馬跡。他回來的時候是悄無聲息的,快步走到太子跟前遞過去一張腰牌。行宮裏到處都是從宮內出來的人,主子奴才烏泱泱一大堆人,人雖多,但腰牌也是有數的,只得臉面的管事的才有。

這個點兒憑空出現在臨水榭後山的腰牌,不得不讓人深思。

太子伸手去接腰牌,應急卻稍稍往後挪了一下,禀告道,“殿下,腰牌上有血跡,恐污了您的手,還是奴才拿着吧。”

新棠聽到“沾着血”這三個字,身子幾不可察的抖了抖。太子看了她一眼,轉而把手往應緩面前一伸,應緩機靈,眨眼間一方綢帕就攤開來放在了太子的手掌心。

太子用手帕裹着,把那個腰牌拿起來看了看,腰牌嶄新,顯然是為了這次祭祀大典出宮而新領的,上面的木紋沒有一絲刮花的痕跡,可見這腰牌的主人還格外珍惜,翻到背面,果不其然上面沾着鮮血,把背後那一塊寫有宮名的字跡掩蓋的完完全全。

應急接過牌子收好,應緩适時的遞上一方熱帕子,太子邊擦着手邊吩咐道,“去查查今晚上哪個宮裏少了人。”

應急和應緩應聲而退,屋子裏只剩下兩人,一時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新棠這會兒也平靜了,知道自己是無意中窺探到了又一個足以給她帶來殺身之禍的秘密。她擡了擡眼皮,腳下還雜亂無章的放着自己冒着後命危險抱回的天竺葵,有了今晚這麽一遭,這天竺葵也不當用了,說不定裏面也還濺着血,不吉利。

宮裏的主子是最忌諱這個的。

新棠想到此,默默的蹲下身把那叢草往懷裏一抱,擡腳往門外走。

“放着吧。”太子踱着步子跟在她後面,雲淡風輕的說道,“這種日子過習慣了,倒也沒有那麽多的忌諱,倒不如物盡其用,也不白白浪費了這一趟。”

新棠鼻子有些發酸,背對着太子站了一小會兒,才甕聲答道,“是。”

太子站在原地,看着她忙裏忙外的把房間的角落裏和窗子下面各處都鋪了點草,行走間的姿勢頗為淡然,仿佛剛剛那陣驚吓只是微不足道的塵埃。

不知道為何,太子竟想起了以前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心只談詩論畫的黎家大小姐。兩人分明如此相象,卻又從骨子散發出完全背道而馳的風彩。

“黎新棠,若是給你機會讓你出宮隐姓埋名的活着,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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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棠聽到太子這麽問,手下的動作忽的一頓,急不可耐的正要答應,轉而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平靜了下去,轉身答道,“不願意。”

請問這是在開玩笑嗎?前面随時都有埋伏等着她,今晚又不知道撞破了哪家的陰謀軌跡,這會子讓她出宮生活?出去幹嘛?嫌小命太長、生活不夠跌宕起伏嗎?

她現在還是更願意在太子這棵大樹下茍着,雖說太子爹不疼、弟不恭,還總愛大張旗鼓的和他爹唱唱反調,但他只要不造反、不篡位,想來讓她茍一茍還是沒問題的。

而她自我理想就更簡單了,現階段的目标就是,對太子衷心耿耿,不作死爬床,然後留條小命,混個溫飽小康足矣,至于其他的,以後再說,說不定哪天事情就解決了,那到時候再向太子求個恩典,再出宮也不遲。

太子哪裏知道她心裏的小算盤,見新棠如是回答,那張一向不怎麽有表情的俊臉,竟是破天荒的柔了一柔。說出的話也帶上了一分笑意,眼神裏卻是不容忽視的霸道,“你可想好了,既決定了呆在我身邊,那便只能是我的人。”

新棠以為他又在拿上次沉香那件事來敲打她,規規矩矩的應了聲是。

太子滿意了,便讓她早些下去。

新棠依言退下,關上了房門。沒走出幾步遠,又蹭蹭蹭的返回來敲門,“殿下,快開門,開門啊殿下!”

寂靜的深夜裏,這接連的敲門聲格外突兀,要是在宮裏,早被禁衛拉下去死了幾次了。新棠連規矩禮儀都顧不上了,可見是心慌意亂到極致了。

拍到第三聲的時候,門從裏面開了。太子顯然正在寬衣,玄色的常服松松的披在肩上,領口處露出了雪白的裏衣,白色更顯風流,太子清俊硬朗的面容無端多了些儒的書生氣。

只是新棠卻顧不得欣賞這一幅美男臨睡圖,她用手臂隔開太子,沖進門去一通翻找,把晚上剛歸置好的箱籠又翻了個底朝天,這還不算,她視線一轉,目光落在了太子将将掀起的一半的寝被上。

太子擰着眉看她胡鬧,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沉聲喝道,“黎新棠,你發什麽瘋。”

男子的力氣呈壓倒式的碾壓,新棠掙脫不過,急道,“殿下,我聽見他們把什麽東西放在了你的卧房裏,等着要你性命。可是這些衣物用具都是我一手整理的,怎麽會有不知道東西塞進來呢?”

新棠語無倫次,但太子聽清楚了。

正在這時,應急和應緩在門外求見。兩人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各宮有頭有臉的管事們今晚都忙着給手下分派活計,沒人出來溜達過,也沒人往外借出過腰牌。

太子沉吟了一會兒,冷冷的聲音問出了他們最不想聽到的問題,“臨水榭呢?”

新棠愣了,下意識的說了句,“不可能。”

承安宮向來被太子管治的跟個鐵桶一樣,從來沒有出現過賣主的人,嚴格說起來,她才算是其中唯一一個例外。

太子望了她一眼,不帶感情的陳述事實,“在這深宮裏,最難測的是人心。”

承安宮為了不引人注意,這次來的人少,主子加上奴才一共才5個,另外兩個小太監也是在承安宮侍奉多年的,來時駕了一路馬車,黃昏時又幫着裏外搬行李,過了晚間,應緩便打發兩人下去歇着了。

新棠這次跟着兩人一起去的。應急和應緩的推門而入驚醒了熟睡的那個小太監,一臉茫然的看着他們,而另一邊的床上,連放在上面的包袱都未曾打開,應急伸手上去一摸,床鋪冰涼。

太子坐在上首,對這結果未置一詞,一張臉隐在燭光裏叫人看不真切。

倒是新棠仔細問了下這人經手的東西,應緩突然間臉色發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磕頭道,“殿下,奴才剛到行宮時,曾把新棠姑娘交給奴才的冠服給過小德子。”

這下連新棠也沒聲了。

明日午時便會舉行祭祀大典,冠服是尚衣局一早定制好的,禮部那裏也有書錄的,若在此時出了什麽纰漏,他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應急也跟着跪了下來。

新棠想到那個光怪陸離的夢,抿了抿唇,轉身去箱籠裏把那件紅褐色的冠服找了出來。

衣服還是那件衣服,甚至連在承安宮裏不小心沾染上的茶香也沒變,只是較之前淡了點。新棠放下了心,把衣服抱在懷裏,快步上前道,“虛驚一場,冠服好好的,應該是那人還沒來得及做什麽便被人害了性命。”

應緩沒敢動,反倒把頭埋得更深,整個人伏趴在地面上,深覺自己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過了一柱香那麽久,太子才叫了起。

人出去之後,新棠抱着包袱走到太子面前,堅決道,“殿下務必要試穿一下。”

太子不知道在想什麽,被她打斷思緒後,很順從的站起了身,示意她更衣。

新棠雖為太子貼身侍女,實際上也只是磨個墨,奉個茶而已,更衣還是頭一次,但是不妨礙她腦子好,凡是見過一次的東西、聽過一次的聲音,在她腦子裏就像是雕刻了模板一樣,忘也忘不掉。

這是她在現代當總助的時候鍛煉出來的硬本事。

人靠衣裝不假,但好的衣架子卻可以讓這件衣服的精華之處發揮得淋漓盡致,太子就是這樣的衣架子。

讓人賞心悅目,見之忘俗。

新棠把最後的衣帶系好,往後退了幾步,笑着問道,“殿下可覺得合身?”

衣服的尺寸倒是恰到好處,只是這上面的香味倒是有些熟悉,像茶香,又像是其他的什麽味道。太子見新棠一幅滿意的不得了的表情,心裏泛起的疑惑又消了下去,崩緊了臉色,平平淡淡的說了一句,“尚可。”

這就是滿意了。

新棠膽子大了起來,笑嘻嘻道,“我怎麽覺着後面有點不合身呢,殿下轉個身看看吧。”直到話說完也沒意識到剛剛的稱謂有問題。

太子沒和她計較,但也沒順了她的心意,只單單轉了個身,坐在上首看書去了。

上首兩盞燭光把太子籠罩在光暈下,加上紅色衣服的映襯,兩種光暈交疊之下,竟有種妖冶驚人的美感。

新棠看呆了,情不自禁的說了句,“殿下,你穿紅色真好看。”

太子不經為意的挑了挑眉頭,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複又低下頭看書,只是這一低頭卻發現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變成了深紅色。

太子垂目不動,過了一會兒,那顏色竟又漸漸變淺,最後變成了正紅色。

新棠也終于發現了不對勁兒,睜大眼睛驚叫一聲,“殿下,這衣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為什麽我出場這麽久總是這麽壓抑 微笑.jpg

我(哭着說):殿下恕罪,明日裏就是您的主場,已經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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