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她說什麽來着,讓提前試一下,偏不,現在好了,又回來叨擾人。

太子似乎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閑閑問道,“你有話想說?”

新棠腦子一抽,脆脆答,“有!”

“說。”

簡短有力的命令過後,太子似乎有點累,往左側走了幾步,緩緩坐在新棠旁邊的位置,陽光正濃,許是有些刺眼,坐在旁邊的人稍移了下尊貴的身子,轉身面向新棠,古井無波的雙眼牢牢鎖住她。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新棠清透無暇的面龐格外得暖陽的青睐,鮮妍的粉紅色一直未曾消褪。她耷拉着個腦袋,嗫嚅道,“為殿下分憂是奴婢的本分,殿下讓往東,奴婢絕不往西。”

太子輕笑了聲,煞是滿意她的态度,“如此甚好。”說完,起身往來時的路去了。

新棠跟在後面走了幾步,忽的想起了什麽,又返回來往湖面看了下,湖面和這承安宮的主子一樣的平靜,那個她心愛的小板凳連個影子都沒了。

人生艱難啊。

馬車轉回去接新棠又耗費了些時間,太子和應緩他們會和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而這個時間點已近午時,建安帝的銮駕早已連影子都看不見了,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到了行宮。

馬車在颠簸中行進,到達行宮的時候已近黃昏。

太子一到行宮,人便不見了蹤影,新棠對着他坐的那駕馬車幹瞪眼,說好的衣服不合身呢?說好的要讓她幫着改一下呢?合着就是看不得她安逸,跑到半路也要把她拎過來?

應緩指揮着小太監把東西往裏歸置,站在門口見她迷迷噔噔的樣子,笑得比花還燦爛,“新棠姑娘,人都走了好一會兒了,殿下有正事要忙,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要不咱們先進去看看,熟悉熟悉地界兒?”

這話怎麽聽着這麽有深意呢。不過新沒怎麽深想,回為她很快就被行宮所吸引了。

早猜到建安帝度假的地方不普通,但是實際見了,才知道這裏的奢華程度不比承安宮差,反倒因為地方比宮庭小,而顯得更加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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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居臨水榭。新棠把東西歸置好,轉身把旁邊的大窗打開了。冬日裏雖冷,但也要時常通風,況且這裏也不知道多久沒住人。

水榭四面環水,環境清幽,就是有點過分安靜。此時夜幕已降臨,外面的宮燈都亮了起來,星星點點的倒映在水中像波光粼粼的小船一樣,甚是好看。

新棠現在的這個位置是太子的的卧房,窗戶外面一片明亮,反倒襯得屋內昏暗異常。摸摸索索的點燃了燭燈,她又去開另外一面的窗戶,待看到屋外的情景,她扶在窗子上的手顯而易見的遲疑停頓了一下。

緊接着她快步走到屋外張望,待見到應緩的時候,幾不可察的松了口氣,三步并作兩步的走上前去,把人拉到一邊小聲道,“緩公公,我發現有點不對勁兒。”

應緩被她這緊張的樣子感染,臉上的笑一收,環視了一圈,見那兩個小太監都在幹活的時候,才回道,“哪裏不對勁兒?”

新棠指了指屋內,應緩看了她一眼,跟着她一并往屋內去。

卧房內,新棠把人引着靠窗走了一圈,輕聲問道,“公公可是發現了什麽?”

臨水榭是個有意思的地方,若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外面的燈光照進來,便會發現這裏是其他所有殿宇的中心,簡而言之,這是個所有人都能注意到的地方,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不管是有心人還是無心人的眼睛。

新棠有點忐忑的望着應緩,卻見他面色不變,甚至團起了笑意,大聲對新棠道,“這裏風景雖好,但是蚊蟲也特別多,你這樣貪玩,若是放了蟲子進來擾了殿下安眼,仔細殿下罰你,還不去把窗子合上?”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接話讓她愣了一會兒,過了一會兒,才道,“公公說的是,倒是我沒想周到,只是這裏的蟲子也實在是毒性太大,才這麽一會兒,我手上都被咬了幾個包了。”

嘴上說着,腳上沒停,走過去把每個窗都關了個嚴實,甚至還上了鎖。

幾乎在她下了鎖的一瞬間,應緩就解釋了起來,尖細的聲音裏是少有的低落,“殿下每年來行宮都是住在這裏的,這是陛下的恩典。”

新棠緊了緊衣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一會兒才道,“我去外面看看有沒有什麽驅蟲的草,采點回來放在屋裏。”

臨水榭背靠西山一處小小的山脈分支,臨水榭挨着山的地方有個小院,新棠打開院門目之所及一片漆黑,像極了一個悄無聲息的血盆大口。這個想法把她自己吓得打了個激靈,邁出的步子也猶豫不決起來。

想了片刻,轉身回去拿了一個燭臺。

有光照着,總歸是有了點底氣。山裏溫度雖低,但是山南依舊會有植物生長,新棠說出來采驅蚊草絕不是說說而已,她小時候寄養在鄉下,皮膚又嬌嫩,蟲子往身上一爬就一個包,又紅又腫。她外婆去河邊洗衣服的時候,就會弄回來許多天竺葵放在屋子裏,倒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她原本只是想出來碰碰運氣,順便排遣一下心裏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情緒,誰知道她運氣好,倒真讓她找着了一叢天竺葵,只不過距離有點遠,她得爬到上面那個坡上去。

嗯......有點難度。

新棠四周望了望,小院裏四下安靜,很好。

手上用了點力氣把燭臺拿穩,她深吸了口氣,往後退了幾步,緊接着雙腿快速發力,猛沖一下,一口氣吊上了那個小坡,手裏順勢薅住了一根樹藤一樣的東西。

樹藤結實,承受她綽綽有餘,新棠安下心來的同時,又傻掉了,手裏的燭臺因為這一陣虎虎生風的助跑,不知道啥時候熄了。

唉,人生艱難啊。

好在那叢天竺葵已經很近了,新棠使了把勁兒,往上爬了幾步,将将要挨上的時候,頭頂上傳來了說話聲。新棠再次在心裏嘆了句人生艱難,悄悄的把身子往地面貼了貼。

人應該是剛剛到的,此刻的說話聲還有點氣息不穩,可見是偷偷摸摸見面的,新棠開始慶幸這燈滅得太及時了,不然這會兒該滅得就是她的小命了。

其中一人聲音稚嫩尖細,顯然有點不放心這兒的環境,吞吞吐吐說了半天也是一直在打着太極,另外一人有點不耐煩了,陰恻恻的,“好大膽的狗奴才,爺給你三分好性,倒是讓你拿起喬來了,給我打。”

這個小坡上面是一條山路,山路兩旁的出口都有專人把手,且又黑燈瞎火,打起人來也沒那麽多顧忌,新棠聽着那棍子挨着皮肉的聲響,頭皮發麻。

一頓板子下去,那人終于老實了,只話音是發着抖的,“奴才......奴才親眼瞧着太子身邊的緩公公把東西收着的,今日還又特意看着放進了太子的卧房,沒有人發現......殿下繞了奴才吧,繞了奴才吧。”

聽的那人似乎滿意了,來回走動了幾步,倏爾停了下來,“你做得很好!”

地上的人似乎松了口氣,忙磕頭謝恩,“謝殿下,還請殿下看在奴才為殿下賣命的份兒上,放了奴才的家人。”

那位自稱“爺”的人輕笑了聲,“做得好自然是賞的,只是,你也配跟我談條件?”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過後,一切回歸平靜,新棠臉上似乎濺到了什麽東西,熱熱的,但她不敢摸。

頭頂上的話還在繼續。

“主子,娘娘那邊要是知道了......”

聽的人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他,“知道了又怎麽樣,她除了整日裏吃齋念佛,又為我做過什麽?屬于我的東西,我必須得親手拿回來,她既幫我上我,也就沒有她說話的餘地。”

“處理幹淨了,別讓人發現。”

“是,奴才遵命。”

......

新棠跌跌撞撞奔回院子裏的時候,太子已經回來了。

甫一聽見動靜,太子放下手裏的書,擰着眉正要擡眼訓斥她不知規矩,下一秒便見她左手拿着一根燭臺,右手薅着一把雜草,煞白的臉上還有幾道赫然的血跡,大晚上格外顯得猙獰。

太子臉一沉,迅速起身來到她面前,一把撈起她發軟的身子,連聲叫着來人。

應緩和應急聞聲而動,見到新棠這個樣子也是大吃一驚。

應緩迅速遞上來一方帕子,應急反應靈敏的奪門而出,直奔後院查探情況去了。

太子把人撈到座位上坐下,胡亂的在她臉上抹了幾下,欠着身子緊盯着她的臉,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黎新棠?黎新棠?......”

喊到第五聲的時候,新棠的眼睛終于有了光亮,和面前的太子對視,看到他那張輪廓分明、眉目深深的臉,竟一時有些親切的安心,嘴角動了動,叫了聲殿下。

她剛剛受了不小的驚吓,嗓子發幹,一出聲像是被綁着繩子的公鴨,應緩把桌上的茶水端給她,卻被太子接過來塞在了她的手裏。

“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 新棠:你們古人真是太可怕了,我感覺我活得好艱難

太子:沒事,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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