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天公作美,到了大典那兩天,連日裏的寒風飄雪漸歇,久違的太陽終于露了臉。

祭祀大典定在歷代皇帝的寝陵—崇園。崇園位皇宮的西邊的一處山脈腳下,山明水秀,坐北朝南,風水極佳,只是距離皇宮的路途有些遠,須得提前一日住過去。崇園邊上是建安帝早年來這裏避暑所建的行宮,平日裏政務不忙的時候,也會帶着人過來游玩,因此一應器物俱全。

新棠一早得了風聲,出發這日早早的起床,去太子寝殿收撿衣物和一些日常用慣了的東西。太子這人嘴上不輕易發表什麽看法,實則是個挑剔的主,他若是想看地方風物志,便對放在面前的民間雜談絕不會多給一點點注意力。

就像上次,她誤用洗筆水研了墨,太子雖未說什麽,但是那些名貴的洗墨汁,他一點也沒用,最後還是新棠肉疼着把東西收拾了。

說來也是奇怪,建安帝這麽不待見太子,卻偏偏給太子的都是這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名貴用度,新棠在太子身邊呆這麽久,奇珍異寶、華服名典見過不少,就是沒見過皇帝的人。太子對皇帝的賞賜也心安理得的受着,親爹如此對他,他倒也自得其樂。

這對父子倆也真是叫人看不透,不過這态度,和她真像,她喜歡。

這頭應緩指揮着小太監把太子的行李裝上馬車,那頭書房門依舊緊閉。應緩眼見着出宮的時辰要到了,太子還沒出來,急得原地打轉,又不好上去催,正躊躇間,打上了新棠的主意。

新棠正拿着冊子清點太子的箱籠,數得差不多的時候,應緩擦着汗過來了,“新棠姑娘,勞駕幫個忙?”

“公公哪裏話,直言就好。”新棠笑着應道。

應緩指指書房緊關着的大門,壓低聲音,“雖說殿下不用事必躬親,可再耽擱下去就要到午時了,被陛下撞見就不好了,勞煩姑娘去看看情況?”

新棠不想去,昨日裏想進诤言,結果被堵了回來,導致她不想在短短的時間裏就去讨第二次嫌,她雖胸無大志,但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這次大典,應急和應緩随侍太子左右,新棠留守承安宮,這是一早就定下來的,想到宮外不比宮內,來來回回舟車勞頓是少不了的,這麽一對比,她的日子顯然舒坦的有點過分了,新棠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

哪知她剛走上臺階,書房的門從內推開,太子的身影毫無保留的出現在了視線裏。得,這下好了,也不必催了。

新棠轉身準備退下,卻聽到太子追問一句,“冠服呢?”

糟糕,竟然把最重要的冠服給忘記了,“殿下稍等,奴婢這就去取。”新棠說完,低頭行了一禮,立馬匆匆忙忙的奔回偏殿去了。

應急上前一步本想出聲訓斥,太子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又默默退了回去,剛到嘴邊的“大膽”兩個字也消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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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急動動嘴唇,“殿下,時辰不早了,咱們得早點過去,耿大人此刻正在行宮等您的吩咐。”

太子收回了視線,往門外快走幾步,彎身上了馬車。

新棠拿着包袱回來,馬車剛好啓動。她小跑着把包袱遞給外面走路的應緩,氣喘籲籲的問道,“現在換是來不及了,好在大典是明天,今天不穿的話也不要緊吧?”

依照往年的舊歷是不打緊的,應緩剛想回話,旁邊的馬車簾子卻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撩開,清泠的聲音随之響起,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壓迫,“黎新棠,衣服送晚了是失職,你若是晚來一步,就耽誤了明日的大典,你這腦袋就得搬家了。”

新棠忏悔的痛心疾首,“殿下說的是,奴婢知錯。請殿下允許奴婢将功補過,好好守着承安宮,等着殿下歸來。”

太子扶着窗棂的手頓了頓,複又放了下來。應緩接過包袱,對新棠揮了揮手,轉身跟着馬車往前走了。

新棠站在殿門口目送車隊到百米之外後,轉身小跑着進了門內。

偌大的承安宮,太子書房裏的奇書、前庭花房裏的灼灼花景、冬日湖邊的雨打枯葉,還有小廚房裏冒着熱氣的辛辣疙瘩湯都一一等着她去臨幸。

花美景好,人生恣意。

新棠眯着眼把偏殿裏的那張小板凳搬到了回廊上,廊下是清澈見底的湖,有幾只游魚玩得正歡,新棠靠着欄杆曬着太陽,笑得一臉幸福。

正閉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時候,耳邊傳來一串平緩的腳步聲,緩慢卻有力。宮女太監們時常走來走去,新棠也沒當回事,反倒覺得這承安宮的人都是善解人意的妙人,主子不在,也能保持本心,連走路都規規矩矩,不急不躁的。

但面前這人走着走着就沒聲了。

可能是看自己睡着,想問個安又不好打擾。新棠自問是個善解人意的好老大,從不苛責人,面前這小太監未免太過拘謹,想到此,她微微掀了掀眼皮,示意他坐下來一起曬曬太陽。好巧不巧的,那細細的一條視線漏進來的光,偏偏被一塊天青色的玉佩填得滿滿的。

新棠傻了,慢慢睜開眼,從面前的玄色常服一點點的望上去,果不期然,對上了太子那張波瀾不驚、輪廓分明的正臉。

太子雙手背在身後,微抿着嘴角,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那雙眼裏沒什麽情緒,反倒更讓人心裏沒底。

新棠緊張的用袖子揩了下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結巴道,“殿...殿下,您回來啦?”

這問題不太對......

下一秒,她從小板凳上快速站起,臉色一肅,十足的一個關心主子的好女婢,“殿下,路上可是出了什麽事?”

不然怎麽會突然折返呢?讓她這麽的措手不及,連板凳也來不及藏。板凳在她站起來的時候就被一陣力帶到了欄杆邊緣,此時更像是聽見了她的心聲,也不再猶豫,噗通一聲,自己投河了。

新棠:“......”

太子按了按眉頭,面無表情的看着新棠的臉色由白變紅,再由紅變得更紅。估摸着她心裏快平複下來的時候,才不鹹不淡的說了句,“倒沒出什麽事,只是忽然覺得那冠服不太合身,得改一改,為了不耽擱時間,只能再折回來帶上你了。”

新棠臉上剛剛淡下去的臉色又沸騰起來了,這回不是羞愧的,是氣的。

作者有話要說: 別怪我啰嗦的去寫一件衣服......每天應該12點左右更,小天使們先睡,早上起來再看。大家晚安,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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