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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檀木放在陳阿生這間屋子裏的角落裏, 形狀各異, 有大塊有小塊, 還有不規則的被人砍割壞了的小碎塊, 這樣扒拉着看, 那個角落倒像是個收廢品的旮旯。
新棠住的那個小客棧位置偏,離陳阿生這裏有點遠,新棠每每早上來的時候他已經開着門開始捯饬他那些來源神秘的木頭了。
新棠拎着剛從街上買的包子一路晃悠着到了跟前, 見他一心一意的忙着雕琢手上那支已現雛形的木釵,不由得問道, “你還會木工雕刻?”
陳阿生點點頭,“會些基本的,不過這以後要交給你來做。”他從旁邊拿出另外兩塊相同大小的木料, “你學着我,把這兩塊木料磨出來,但是一定要磨得細一點,不能像我手上這支這麽沉。”
新棠接過來,在手中颠了颠, 應道,“行, 還有其他的嗎?”
陳阿生見她雲淡風輕的樣子, 放下手中的細刀,不由得一陣好笑,“這兩支簪骨是尚書府上的小姐及笄用的,要格外仔細, 不然的話可不是收不回工錢的事了。我可先說好了啊,賠了本是要從你工錢裏扣的。”
“尚書府小姐?”
“對,平民百姓不識貨,但是我這裏的東西總是有貴人們喜歡的。”
按理說,跟達官貴人做生意,又是這種女兒家無法拒絕的首飾,理應賺得盆滿缽滿才是,但是目前陳阿生的生活水平和他的收入明顯的格格不入,挺讓人奇怪的。
不過新棠有自知之明的沒問。
做簪骨只要耐心打磨,都是很簡單的,難的是尾部嵌珠的雕花,新棠在見識過陳阿生那一手鬼斧神功的技藝之後,立馬打消了想要拜師學藝的打算。
這需要天分,普通人學不來,就算學了也只能明面上糊弄個大致,出來的成品經不起細看,是次品。
新棠反反複複浪費了他幾塊原木,終于在三天之後把兩根簪骨交到了陳阿生面前,她特意拿它們和包袱裏的那支寶藍釵對比了下,簪骨粗細相差無幾。
陳阿生拿起來看了看,頗為贊許,“不錯不錯,有天分。下午我們就把它們送去尚書府,然後收錢。”
“不雕花?”這也太普通了,哪家小姐喜歡這樣的。
陳阿生邊找了個盒子裝起來,邊答道,“及笄之用,自然會在後面綴上各式寶珠,哪需要再去雕花畫蛇添足,有底蘊的人家只要完整的簪骨取一份吉祥之意就行了,都是找了名貴首飾另外點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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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不待新棠反應,便挎上匣子,拿着盒子招呼着她出門兒。
這人也是怪,無論刮風下雨總會準時準點的帶上一匣子自制的小玩意兒去街上賠本賺吆喝,也不知道圖什麽。
尚書府在三條街外,陳阿生就愛走遠道,把附近的街都逛了個遍,每遇到一個鋪子,都能和新棠說個七七八八,新棠總覺得他腦子裏裝了本生意經。
“你看,那兩個人是不是在找你?”陳阿生笑嘻嘻的跟路上的人打着哈哈,突然間用胳膊肘撞了撞新棠。
新棠還在想他介紹的上一家店,思緒還沒接上來,聞言直直的問道,“誰?”
陳阿生順手一指。
新棠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這一看把她吓得不輕,忙把陳阿生往後邊拽了拽,找了家賣扇子的攤擋住了臉。
前面正是應急和長葉兩人,手裏拿着一張畫逢人便打聽畫上人的蹤跡,他們要找的人除了她不作他想。
新棠現在已經适應了外面的日子,乍然遇見他們下意識的便是躲。陳阿生猶豫了會兒,還是問了出來,“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得罪人?也算吧。
長葉和應急在這裏,是不是意味着太子也在宮外?可前段時間風平浪靜的,太子和她頗有種“相忘于江湖”的默契,怎麽會又突然間開始找她了。
新棠悄悄伸頭往外看了一眼,又飛快的退了回來,和陳阿生商量道,“這兩人有功夫,我們惹不起,還是從別的地方走吧。”
陳阿生難得被她驚到了,“你惹得這是什麽人?”
新棠沒心情和他讨論這個,但是看他這樣子,若是不給個理由出來,他是不會走的,且兩人以後還要一起賺錢的,想了想,新棠附在他耳邊道,“惹的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躲着就行,不必理。”
腦子有問題,陳阿生總覺得這形容有點熟悉。
兩人換了條道兒,從另一條街繞到了尚書府後門。
陳阿生去敲門,說明了來意,不一會兒便有個管事媽媽模樣的人拿着錢袋出來了。
這管事媽媽眼尾往下拉的好長,看着有些威嚴,守門的婆子腆着笑臉上去請安也沒見她給個好臉色。
她收了盒子打開細細查看了一番,又凝着視線打量了新棠兩眼,才從錢袋裏掏出來了錠銀子遞給陳阿生,“東西不錯,多的錢是我家小賞你的。”
陳阿生雙手接過,忙笑道,“多謝小姐,多謝嬷嬷,以後若在還有喜歡的,盡管吩咐。”
那嬷嬷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陳阿生拿着銀子擱嘴裏用牙咬了咬,很滿意的把銀子揣在了懷裏,“有錢人家出手就是大方,一次買賣賺得夠一個月生嚼用了。”
新棠敏銳抓住了重點,“這麽一錠銀子竟只夠你一個月花?”
以南岐現在的物價和陳阿生的經濟狀況,一錠白銀怎麽也得用上三個月吧。
陳阿生沒解釋,笑着把銀子遞了過去轉移了話題,“要不你也咬咬?”
新棠瞪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轉身往回走,陳阿生笑着跟上。兩人沒走幾步,便聽得那守門的婆子語氣怨怼的抱怨,“整天仗着自己是大小姐乳母的身份倚老賣老,太子都被廢了,還作着太子妃的夢呢,我看你能得意到什麽時候!”
那婆子也知道天家的事不能胡亂議論,聲音也壓得低低的,但抵不過新棠對“太子”兩個字分外敏感,話音剛落,新棠便猛然間停住了步子,把後面的陳阿生堵了個嚴實。
“哎喲,幹嘛呢,怎麽不走了?”
新棠推開他,三兩步走到那守門婆子面前,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震驚,慢慢問道,“老人家,您剛剛說,太子被廢了?”
那婆子許是在大戶人家呆久了,對這等事情很是忌諱談論,她警惕的看了一眼新棠,打着哈哈,“什麽太子,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知道什麽太子不太子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她把新棠往開趕,不耐煩的把門“嘭”的一聲合上了。
她力道大,站的地方又有門檻,新棠不防備被她推的趔趄,身子一歪,手肘重重的磕在了門板上,疼的她眼冒金星,半天沒反應。
陳阿生見狀趕緊小跑着上來扶她起來,沒好氣兒的沖着門內一頓罵。
新棠揉着手肘,阻止道,“算了算了,人都走了,你罵她也聽不見。”
陳阿生看她捂着手肘眉頭深鎖的樣子,關心道,“你摔着骨頭了?這可不行,快快,我帶你去醫館。”
剛剛摔的有點狠,走一步晃一步,胳膊像是有針紮一樣,新棠白着臉道謝,“好。”
陳阿生對這城裏的所有的醫館位置都爛熟于心,二話不說帶着新棠去了最近的醫館。那裏的坐堂大夫是個年過花甲的老者,讓新棠撩開衣袖查看了一番傷勢,又上手摸了摸了骨頭,面容有些嚴肅,“ 姑娘,你這裏面的骨頭折了,我要先給你把骨頭接上,會有些疼,你忍着些。”
說完從身後拿出一塊幹淨的棉布來,“你若是痛得狠了就咬住這塊布,會好受些。”
新棠滿頭冷汗,另一只手把布接了過來卻沒塞在嘴裏,她阻止了大夫準備接骨的手,轉而看向陳阿生,緊緊的扶着他的胳膊,目光殷切中帶着懇求,“能不能請你去一趟來時的那條街,幫我找到那兩個尋我的人。”
陳阿生皺着眉頭,“那兩人若是不來呢?”
新棠白着一張臉,篤定道,“不會的,你見到他們就說“承安”,她們會來的。”
陳阿生沒再問,拿過帕子塞進她的嘴裏,跟老者長長一揖,恭敬道,“壽伯,給您添麻煩了。”
新棠的視線追着他的身影好一會兒,胳膊上突然傳來一陣戳心的痛,像是骨頭生生的從中間對折一般,她清晰的聽到了響動。
剛剛沒掉的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把新棠眼前的景象遮擋的一片模糊,心裏和身上都很疼,最後都演化成了刀子游走在身體裏,每一把刀片上都寫着太子被廢。
他一直謹小慎微,明明剛解禁,怎麽會被廢呢。
壽伯拿來了竹板,把新棠的胳膊固定住,見她哭得痛徹心扉,心底有些軟,“姑娘不用難過,這骨頭已經接上了,傷筋動骨需百日,我開幾幅藥要記得每天都要喝,接下來只用安心休養就好了。”
新棠笑得比哭還難看,“謝謝老伯,今日我身上沒帶錢,明日定把診金給您送來。”
壽伯撚了撚胡子,笑道,“不打緊,阿生那小子這麽些年欠我的銀子加起來都夠娶個娘子置份家業了,不急這一時。”
“他為何欠着您的錢不給?”這陳阿生怎麽走哪都欠着錢。
壽伯有些唏噓,“阿生娘早些年得了病,他跑遍了城裏的醫館和藥鋪給她娘買藥,可她娘身子弱總不見好一直需要吃藥。剛開始大家都賣,後來見他付不起錢便都不肯再賣給他了,他只好求到了我這裏。”
新棠沒想到面上看着油滑又混不吝的陳阿生背地裏竟然有如些心酸的經歷,只能說世道艱難,百姓誰都不容易。
“後來阿生的娘去了,留給他的除了一間屋子,便只有累累的債。你尋着空幫我勸勸他,是時候找個安生差事了,總這樣游來混去的沒個長進,他娘在天之靈如何安息。”
難怪他總是在賺錢卻又總是沒錢,可新棠覺得陳阿生并不像壽伯說的那樣沒長進,“阿伯你放心,我會把您的話帶給他的。”
陳阿生是一個回來的。
新棠眼巴巴的看向他身後見真的沒人之後又眼巴巴的看向了他,“人呢?”
“去的時候人不在那裏,我又去別的地方找了找,也沒有。”
新棠的心沉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寫了兩章,但是情節有改動,又被我删完了……d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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