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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茶鋪子的位置絕佳, 來來往往的行人走累了會花個銅板喝個痛快, 三碗茶在這大夏天裏其實一點都不多, 只不過新棠喝不了而已。

陳阿生喝完一碗, 随便用袖子抹了抹嘴, 眼裏冒着精光,“貴人,我可否問一句你和這“冰肌閣”有何淵源, 怎麽如此關心這家店。”

新棠斜着眼看他,高深莫測道, “我是這家鋪子的主人,你可信?”

“古有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今有貴人三巡店鋪而不識, 大禹好歹堂堂正正,知道這家門往哪開,那您要真是這鋪子的主子,怎會連打聽個情況都這般掩人耳目。”

這人有雙犀利的眼睛。

新棠沒好氣道,“你這人好沒意思, 說了你又不信。”轉身又給了茶水老伯一個銅板,示意再上三碗茶。

茶上來之後, 新棠把碗往陳阿生面前放了放, 三碗茶排的整整齊齊。新棠眼尖,飛快的攔住了陳阿生想要端碗的手,摁着他似笑非笑,“有言在先, 你得先說着,說渴了再喝。不過不用着急,慢慢說,這三碗都是你的。”

陳阿生尴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轉而道,“其實吧,這“冰肌閣”也沒什麽秘密,只不過我總是喜歡比別人多看上幾眼,所以才能看到點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

新棠注意力放在店門口,聞言随口應道,“嗯,接着說。”

“段家你聽說過吧,這“冰肌閣”是段家有名的搖錢樹,之前我閑來無事在街上的亂逛的時候,總能看到段家那個小爺隔幾天就會帶人來這裏一趟帶走了閣裏好多首飾,依我看,那盒子裏根本就不是首飾,倒像是銀子。”

銀子是給三皇子的,新棠知道,沒什麽稀奇的,讓她好奇的是陳阿生的洞察力,平民百姓只憑着一介首飾盒子能推敲出這麽多,新棠對他都有些刮目相看了,古人的智商一點都不比現代的人差啊。

“段小爺想要銀子,直接吩咐人送到府裏去就行了,怎麽會自己興師動衆的受累?”新棠抛出個問題給人,有意聽他說些別的。

果然,陳阿生指着剛從閣裏出來的一個丫鬟樣的女子,示意新棠去看,“這首飾盒子再是上乘,也必定重不過這海碗。普通丫鬟家給自己小姐拿幾個盒子也都沒問題,可段小爺的侍從就不一樣了,那麽些人,人人拎的滿滿當當的,看着是面不改色,實則袖子裏的胳膊和底下的大腿都是蘊着力的。”

“這首飾鋪子裏,除了滿盒子的銀子,哪還有那麽重的東西。況且還能有什麽東西值得段小爺親自跑一趟。再說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壓低了聲音,“以他的個性拿個銀子還要掩人耳目,多半是在外面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新棠心下一凜,這個陳阿生看着一身的市井習氣,可竟把這裏面的事情推敲了個八久不離十。她不動聲色的把話頭繞了回去,“那這和“冰肌閣”現在的情況有什麽關系,你說了這麽半天也沒聽你說到重點上。”

“怎麽沒關系,以我這段時間的觀察,這店啊,估摸着換掌櫃了,段家那個小爺帶走了不少的段家的家丁,明顯是不打算要這鋪子了,你說這段家不要的鋪子,也不知道誰有膽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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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阿生雖是這麽說,可臉上那躍躍欲試的表情分明是一幅很感興趣的樣子。

新棠一時沒明白這裏面的關系,“段家不要的鋪子,為何別人就不能收?這街上開鋪子的又不他段家一家。”

易店從古至今都是很常見的事情吧,哪有單獨拎出來說事的。

陳阿生趁機喝了口茶,胳膊撐在桌子上,斜斜一指,指向與“冰肌閣”相隔約七步遠的另一家店,“吶,看到了吧,那家店是段家新開的,裏面的首飾妝品一應全是照着“冰肌閣”來的,可價格比之前少了兩成,這就是明晃晃的打擂臺嘛。”

那家鋪子在“冰肌閣”的右邊,是新棠視線的死角,陳阿生不說的話,她這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

新棠起身,往前一直走到那店附近,才發現這一家俨然就是之前的“冰肌閣”,幾乎是複刻過來的。

陳阿生跟在後面,閑閑道,“依我看啊,接手“冰肌閣”的那個掌櫃啊,八成和段小爺有什麽過節,你說也是奇了,有過節這段家人也還真給,那人收就收吧,收了也不見派人來打理,那店裏現在連個像樣的管事都沒有。要我說,這些富貴人啊,這裏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他指了指腦袋瓜。

新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到陳阿生嘴裏的那個腦子有毛病的富貴太子,分外贊同的道,“你說的極是。”

她複又看向生意凋零的店,心中的滋味有些複雜,太子倒真的守諾,說過這個鋪了給她,便真的不插手,不然這幾家店無論如何也不該是這種情形,那段無憂或許就是看着太子不管,才這麽肆無忌憚的吧。

太子不插手是因為承諾了她,可她現在又離開了太子,這店肯定是不該也不會插手的,偏偏契書又在她身上。新棠在原地站了會兒,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好像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陳阿生見她面朝着門口發呆,訝異道,“貴人,看什麽呢?”

“沒什麽。”新棠收回了視線,淡淡道,“告辭了。”

新棠和陳阿生分開之後,找了一家小客棧暫住下來,銀子一付,錢袋子見底。她出宮的時候根本沒有預料到現在的境況,以致于她攢的銀子都還在行安殿的偏殿裏,打開包袱沒翻到碎銀子,倒看見了那支華貴的發簪,應該是長葉出宮的時候收拾進來的。

這簪子上有太多的回憶,看久了容易迷失自己,新棠自問沒到怨婦的程度,甚至連“婦”也算不上,可到底還是抵不住“睹物思人”這個詞的威力。

客棧院子裏的地上被月亮照出來的斑駁樹影,像極了承安宮湖邊的那棵垂柳,密密麻麻的像釘子一樣,時不時的就在她的心上紮一下。

新棠靜坐在那裏一刻鐘之後,終還是把它放回了包袱裏。

第二日一大早,她去了昨天偶遇陳阿生的地方,等到近晌午,才見他背着匣子姍姍來遲。他一露頭,新棠便找了上去。

陳阿生今日見她倒是如常般招呼,沒有昨日那樣一口一個“貴人”浮誇的叫。新棠有求于人,笑得也比昨天和煦,兩人吆喝了一路,竟相處的分外和諧。

又是那個涼茶攤。

新棠一坐下來便奔主題,“你知道什麽适合我的活兒幹的?我沒銀子了,需要謀個生計糊口。”

陳阿生昨日見她背個包袱,對她的境況心裏的就有點猜測了,卻不太贊同她的話,“你這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小姐,哪裏能受得了苦。”

新棠這一身皮子吃過苦,可後來在承安宮也算是精細養着的,倒真是沒做過什麽髒活累活,聽他這麽一說,心裏不免有點打鼓。

“不過嘛,法子也是有的。”

“什麽法子?”

陳阿生把匣子擺上來,敲了敲蓋子,信誓旦旦道,“跟着我賣首飾。”

新棠将信将疑,“你的首飾不要錢,談何“賣”,不賣又談何賺錢糊口?”

陳阿生神秘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路是順着他來的方向走的,不一會兒,眼前便出現了一棟低矮的屋子,屋子從外面看很是破亂,屋頂還搭着草,也不知道經得起多久的雨打風吹。

新棠轉身,“這就是你說的地方?”

陳阿生上前推開了門,“沒錯,這裏全是我自己做的首飾。”新棠跟在後面進去,迎面而來一股木頭的生味,不難聞反倒是帶着點香氣。

地方着實不大,屋子正中間放了一張足有一人寬的桌子,上面堆滿了不少長短一致,削得極細的木棍,地上和桌沿要掉不掉的挂着那些被削掉的木屑。突然被推開的門帶進了一陣風,那些木屑全都脫了僵一樣,一股腦的飄到了新棠的腳邊。

新棠錯愕,“你做木簪?”

陳阿生點頭,複又解釋道,“我這可不是普通的木頭。”他拿起一支雕刻好了的簪骨放在她鼻子下面,“這是玉檀木,用它簪發,滋養頭發是再好不過的。”

新棠接過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果然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她疑窦叢生,“這檀香木,可是要不少銀子的。”

“那是自然。外面賣的也未必有我這裏的好。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但是我不現在是不會告訴你我是從哪弄的,如果你要是願意跟我一起做這個,我就按市面上的工錢再給你加一成。”

這財大氣粗的語氣,哪像是那個連涼茶都付不起的窮小販,裝得倒是比她這個真窮老百姓還窮。

新棠自顧自的感嘆,“世态炎涼、奸商當道啊。”

這件事就在新棠的感嘆中定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太子就出來了。ps:陳阿生其實挺重要一個人,別嫌這裏啰嗦,大家晚安,這是14號的二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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